第94章 讓你給她償命

窗戶是開著的,七月的北都,外麵吹進來陣陣熱風。

**的女人睡得毫無知覺,雙眼緊閉,臉色蒼白。可是那個女人就算是這樣,遲衍衡也是第一眼就看清楚了,她的長相,那個女人——

“你來了?”聽到動靜的厲陽轉過身來,目光落在了遲衍衡的身上:“來得真快啊。”

遲衍衡站著不動,也不開口。目光轉過去看著厲陽,心髒那裏像是被一隻手揪著一般,他試圖張大嘴巴去呼吸,卻發現他隻是將唇抿得更緊,呈生硬的線條,看著眼前的厲陽。

“你——”

“她沒死呢。”厲陽上前兩步,看著躺在**的那個女人:“你知道嗎?我們都被騙了。”

遲衍衡依然不說話,雙手緊握成拳,緊緊的盯著**那個女人,也在此時看到了放在床旁邊的輪椅。

“她隻是癱瘓了。”厲陽在床邊站定,抬眸看著遲衍衡:“阿衡,她沒死,你高興嗎?”

遲衍衡的臉色很難看,他的眸光晦澀。神情莫辨。

“厲陽。”他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艱澀,難忍,透著無盡的艱澀:“你這是何必?”

“是啊,何必。”厲陽嗤笑一聲,目光沒有從遲衍衡的臉上離開過:“我也想知道,我這是何必。”

沉默,**的女人睡得無知無覺。遲衍衡收拾好自己臉上的表情,恢複了平靜的臉看著眼前的一切:“你想怎麽樣?”

“我花了很多時間,才找到她。”厲陽沒有回答遲衍衡的問題,而是在床邊坐下,看著那張蒼白的,消瘦而憔悴的臉:“阿衡,你問我想怎麽樣,可蛤我都不問一下,她過得怎麽樣嗎?”

遲衍衡沒有說,他自然也看到了,女人的臉色,看樣子,確實不可能過得很好。

“她癱瘓了。原來我們兩家賠給她的錢,又被她那個無良的繼父卷走了。這些年,她過得很苦——”厲陽的聲音淡淡的,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一般:“阿衡,這麽多年,你夢到過她嗎?”

遲衍衡的手背上已經有青筋冒出來。他的視線跟厲陽相對,裏麵一片深邃:“夢到又如何?沒夢到又如何?”

“我經常夢到她。”厲陽盯著**那張臉:“夢到她一身是血,夢到她就那樣縱向一躍。我總是睡不好。然後又醒了——”

“厲陽。”遲衍衡不想聽了,那些,同樣也是他的惡夢。在那件事情剛發生的時候,他一樣是夜夜難眠的。

“阿衡,這是你的罪。也是我的罪。”厲陽轉過臉看著遲衍衡:“現在,你不覺得,這是我們贖罪的時候了嗎?”

“你想怎麽樣?”看厲陽這個樣子,根本不可能讓他賠錢了事。想來應該是有別的要求:“又或者說,你希望我怎麽做?”

“娶她,對她的人生負責。”厲陽的聲音很平靜,說著終身大事,卻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一般平靜:“你,或者我。”

“不可能。”遲衍衡一口回絕:“我要結婚了。”

“我知道。”厲陽笑了笑:“那個應晚晚嘛。你還在策劃著,怎麽樣給她一個盛大的,完美的求婚。可是阿衡,你就沒有想過。如果有一天,應晚晚知道你曾經做過的事,她是不是就願意嫁給你呢?”

“那是我的事。”遲衍衡的唇抿成一條直線:“不關你的事。”

“那她呢?”厲陽挑眉,神情帶著幾分意味不明。

“除了娶她,別的事情都可以商量。”

厲陽低下頭,嗤笑一聲:“那如果,我隻是要你娶她呢?”

“厲陽,你別瘋了。”遲衍衡真的不明白,厲陽為什麽就是這麽放不下:“是。她變成這樣是我們害的,可是——”

睡在**的女人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了,睜開眼睛正聽著兩個人的爭吵。那蒼白的臉沒有絲毫的血色,一雙眼睛帶著幾分空洞的看著他們。對上那雙眼睛時,遲衍衡後麵的話,是再也說不出口了。

“……”女人的的嘴唇動了動,像是說過什麽,如果仔細點聽,那是一個滾字。

遲衍衡跟厲陽對視了一眼,沒有多說一句話,轉身離開了病房。

“厲陽,你就這麽不想讓我好過嗎?”遲衍衡的聲音帶著幾分糾結,他確實是沒有想到,厲陽會把那個女人又找回來。

“你說錯了。”厲陽搖了搖頭:“我以為你跟我是一樣的,我希望你好過,所以我就必須找到她。”

遲衍衡沉默,看著厲陽臉上的苦色,坐在了一邊的椅子上。厲陽也沉默,跟著坐下,兩個人彼此對視,心裏卻不約而同的想到了,當初的那一場惡夢。

………

大院裏,要說誰最混。遲衍衡要是稱了第二,就沒有人敢稱第一。

小時候遲澤宇跟孟如慧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遲衍衡大多數時候是跟著遲老爺子跟遲老太太的,那個時候遲奶奶還沒去世。都說隔輩親隔輩親。遲奶奶當初生兒子時,條件有限,環境也不一樣,所以跟兒子一直少得親近。

等到孫子出生了,老太太疼得跟什麽一樣。遲老爺子有時候多吼兩聲,都能讓老太太嗆聲嗆回去。

她是世家小姐出身,嫁給了當時還是一無所有,後來才混得出人頭地功成名就的遲老爺子。對這個妻子,老爺子也不敢與其抗爭,隻能順著。

於是遲衍衡就被他奶奶養出了無法無天的個性。他打小個子就高,在一眾小孩子裏,那也就是一個霸王。跟著他同樣很混的,還有厲陽。他跟厲陽,那也算是過命的交情了。

兩個人都看過對方光著下河洗澡,入湖摸魚。有壞事一起幹,要挨罰一起擔。幸好兩個人也就是在院裏橫,打打架,逞逞能。出了大院,品學兼優,又頭腦聰明。就算有時候出格一點,那也沒什麽。

兩個十五六歲的時候,精力就開始多得不行。跑去打籃球,踢足球,都不管用。直到厲陽他叔,開了家天上人間。這下倒好,完全是給兩個小鬼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

也不在院裏找人打架單挑了,也不再見天跑去外麵飆車亂跑了。去了天上人間,兩個人又高,長得比同齡人看著又要成熟一些,又有錢。什麽刺激來什麽。

真的是個小混蛋,很是胡天胡地了兩年。厲陽的叔叔疼這個侄子,不就是玩麽?在自己的地,能玩出什麽壞來?看著點就是了,當然也不能太縱著,不然家裏交代不過去。

年輕的男孩子,正是對那方麵的事情好奇的時候,一開始還放不開,隻不過是帶著女人出個場,喝喝酒,唱唱歌啥的。後來就覺得不夠刺激了。要動真格的了。

這要動真的,厲陽的叔叔哪能隨隨便便的給兩個大侄子找人啊?挑了兩個幹淨的,被人調,教過的年輕姑娘,送到了遲衍衡跟厲陽的**。這兩個人的精力算是徹底的有地方去了。

毛頭小子,那嚐過女人滋味,少不了就要交流交流心得啊。這個女人不錯,那個女人身材好。男人嘛,不對,哪怕是男孩,湊在一起,也是說這事的。不光他們兩個,夏離淵幾個,也是跟著混了好長一段時間。

小年青,都是愛玩的時候。再加上天上人間那會剛開,來的小姐,公主啊都是新招的,都是風華正茂,青春正好的姑娘,陪著這麽一幫半大小子。那些姑娘也是人精,跟那些挺著個大肚子,滿嘴黃牙,禿頭猥瑣的中年男人比起來。當然是更願意侍候這些個小少爺了。

更何況這些人,沒有女朋友,出手又大方。那些姑娘陪一個少爺,抵得上陪好幾個中年男人。所以每次遲衍衡跟厲陽去玩的時候,都會被那些女人爭著搶著要侍候。

這樣的生活,真真是紙醉金迷。遲衍衡跟厲陽,也就是被這個風給帶得,不著調不說也不尊重女人。這些女人,有錢就可以上。不玩白不玩。他們最不差的,就是錢。有些個在裏麵呆得久的公主小姐,為了多賺點錢。甚至不介意讓遲衍衡跟厲陽一起玩。

兩個人還真試。才十六七歲的年紀,家裏也沒有管,外麵人又不敢若。很是無法無天。想怎麽玩不怎麽玩。有段時間厲陽還從外麵找了些片子。專門教這些的。這一玩,就玩出事了。

會在這種地方上班的女人,有幾個是正經的?就算是真正經,遇到這兩位爺,也能被他們變得不正經。就遲衍衡跟厲陽這長相,出手這大方,就連服務生都恨不得自己上。

當然,也有例外,這個例外就是那個現在睡在**的女人。楊蝶。楊蝶當年才十八歲,剛剛考上大學,家裏困難。父親死了,母親帶著她改嫁。繼父不是個好的,不給她上學。

楊蝶是個很有骨氣的人。她一心想要上學改變命運,繼父不給她上,她就自己打工賺錢。趁著暑假,見到天上人間的福利好,就跑去當服務生。是真的隻當服務生,她還想著賺到錢了,再回去上大學。

那天,遲衍衡跟厲陽又去,也是喝多了,看著這端酒的姑娘,覺得眼生,不光是眼生手也笨。倒酒不小心灑了點出來。遲衍衡是個混的,看這個青澀的模樣,當時就動了念頭,拉住人楊蝶的手,就往自己懷裏摟:“沒見過啊,新來的?”

“先生,我是服務生,請你放手。”楊蝶可不認識遲衍衡是誰,更不認識厲陽是誰,不過她知道,這裏的人都是不能得罪的。態度要好,語氣要溫和。不過這樣一來,她這個舉動在遲衍衡跟厲陽兩個人看來,那就是欲拒還迎了。

“服務生?服務生有什麽好當的?來。看到這一疊錢沒有?”遲衍衡那時是真的年輕氣盛,加上又喝多了。心氣就高,掏出一疊錢來,讓楊蝶陪著喝酒:“你陪我喝一瓶,這些都歸你。”

楊蝶不會喝酒,她更不願意陪酒。她知道要是這一步踏出去了,這輩子就完了。

扒開了遲衍衡遞過來的酒,也不管那個酒把自己的衣服都弄濕了,她起身離開。偏偏又撞上了剛剛進來的厲陽。厲陽跟遲衍衡之前混,這天上人間也玩膩了,一些女人玩來玩去都是那個味道。

沒意思。正想找刺激呢。看著楊蝶被酒打濕的前襟,還有那一臉羞憤,恨不得馬上逃離的小模樣。嘖嘖兩聲就要抱。卻被楊蝶一推。逃了。

楊蝶這一逃,兩個年輕人的火氣就上來了,還就真下定了決心,要征服這個女人。無關愛情,就是你不買我的賬,我就要讓你認清形式。

天天點楊蝶送酒,給她錢,說是隨便她要房子要車,隻要開口,都行。偏偏楊蝶就是不肯鬆口。她在那樣的家裏長大。自然不肯自甘墮落。她越是這樣,厲陽跟遲衍衡就越上心。

最後兩個一合計,得。這女人啊,就是不能慣,看這個模樣,說不定是要放長線釣大魚。兩個人當年是真混。想了個損招。在楊蝶又送酒的時候,兩個人將包廂門一關,打算硬來。

橫豎這人要是到手了,哪還會一直端著?那兩天個人也是喝了點酒。加上楊蝶還是不給他們麵子。

遲衍衡跟厲陽才決定這樣行事。那時天上人間的會所是在一棟建築的三到七層。遲衍衡他們呆著的包廂就在三樓。他們也是仗著自己年輕,又身同力壯。就把楊蝶給堵上了。一個人去扯她穿著的馬甲外套,一個人去摟她的腰。

兩個人打定了主意,今天一定要把楊蝶給辦了。可是他們都忽略了。

楊蝶確實是不能反抗的,可是她更不願意自己就這樣被人羞辱,而且是用這樣的方式。她隻是一個小市民。一個改嫁的媽,一個不關心她,隻知道喝酒打牌的繼父。

她別無抉擇,看著眼前兩張年輕的臉,那眼裏是明明白白的不在意,對人命的不在意,對別人生活的不在意。

掙紮,扭打,抗拒。可是她也小,太年輕,不知道對於男人來說,越是得不到,就越是要。而越是掙紮,就越是想要征服。在遲衍衡將她的襯衫扯破前,楊蝶別無選擇。一咬牙,告訴那兩個年輕的男孩。

“你們不就是想上我嗎?別硬來,硬來不舒服,我自己來。”

表麵的順從,其實是內裏是倔強。楊蝶假借著脫衣服的動作,身體退後,再退後。盯著眼前這兩個年紀比她小,卻可以借著身份欺負她的男孩子。

“我詛咒你們,生生世世不得好死。”說完這句,她直接從三樓的窗戶上跳了下去。

遲衍衡傻眼了。

厲陽嚇呆了。

他們沒有想到,這個楊蝶個性這麽烈。他們腦子裏同時想到一個詞。寧死不屈。那種隻有在課本上見過的字眼。那個他們進了這個銷金窟,發現不管是什麽樣的女人,有錢就能買到的認知,第一次被推翻。他們被人狠狠的打臉。

也幾乎是同一時間,兩個人同時衝到窗戶邊去了。

一樓地下,楊蝶還穿著她的工作服,就那樣摔在那裏,血,全部都是血。厲陽跟遲衍衡對視一眼,看著不斷湧向楊蝶的人群,看著有人拿出電話來報警,他們終於意識到。他們闖禍了。

最先趕來的是遲澤宇。看到遲衍衡,想也不想的就給了他一拳。直打得他嘴角流血。第二趕來的是厲陽的父母。兩家人把兩個熊孩子狠揍一頓之後,第一反應,是將這件事情壓下去。

楊蝶已經送到醫院去了,還在搶救。具體是什麽情況,沒有人知道。

遲衍衡跟厲陽都嚇傻了。他們隻有十七歲,就算是混,就算是愛玩,可是他們沒想過能弄出人命。

不光是厲陽沒想到,遲衍衡也沒有想到。他以為自己會被抓,會要坐牢。他窩在家裏,身上是遲老爺子親自動手打出來的鞭傷。耳邊是奶奶不斷的念叨,他完全不知道要怎麽辦?

如果他會坐牢?要坐多久?他也是剛過了高考,下半年要去上大學的年紀。如果他要坐牢——

那段時間,遲衍衡惶惶不可終日。甚至門外有點響動,他都以為是警察來抓自己的。這還不算,每天晚上一入夜。他就開始做惡夢。

每天晚上,整晚的惡夢。都是楊蝶放大的臉,還有她跳樓後的慘狀。一個月不到的時間,他瘦了一大圈。他也不敢聯係厲陽,他不知道厲陽怎麽樣了。原來最好的兄弟,現在卻鬧出這樣的事情。

他也不敢麵對自己的父母,長輩。直到那一天,他被遲澤宇從自己的房間裏拽了出去,拽到了客廳裏。

那個時候,離楊蝶跳樓,已經過去了一個月。整整一個月。

“你這個混小子給我聽著。”遲澤宇對兒子竟然做出這樣的事情來,簡直就是氣得不輕,如果可以,他真的想直接把兒子往法庭上一送,判他個幾年。

可是不行,老母親為了這件事情,天天以淚洗麵,要他一定要保下遲衍衡。他不得不出麵,把這一切擺平。

“楊蝶的事情,我已經幫你解決了。你明天開始,去部隊。好好鍛煉,開學了直接去國防大學上學。我告訴你,你要是再混。我一定親自斃了你。”

解決了?事情就這樣解決了?

遲衍衡的臉都是蒼白的,他看著自己的父親:“怎麽怎麽解決的?”

“你現在知道問了?早幹嘛去了?”遲澤宇說到這裏的時候,都恨不得再踢遲衍衡兩腳:“你幹的那叫人事嗎?啊?一出事就躲起來,我怎麽會有你這樣的兒子?”

“好了。”遲老太太先出聲:“能怪阿衡一個嗎?那厲家小子也在呢。”

“對了。厲陽。厲陽他怎麽樣了?”遲衍衡是到了這個時候,才想起來,他的好兄弟的。

“他已經被他父母送出國了,相信暫不會回來。”遲澤宇說到這個就有氣:“你還有心思管別人?我告訴你,你先管管你自己。明天去了部隊,別說你是我的兒子,省得給我丟人。”

“爸。我——”

“怎麽?你不想去?不想去也行,我直接送你進監獄去。或者老子直接斃了你,讓你給楊蝶償命。”

“償,償命?”遲衍衡的身體一軟,這下是真的嚇得不輕:“楊蝶,她死了?”

“從那麽高的地方摔下去,能不死嗎?”遲澤宇說到這裏又是一陣怒氣,抬起腳對著遲衍衡的胸口就是一腳:“你這個兔崽子。”

“混蛋。我怎麽會有你這樣的兒子?”踹一腳不解氣。多來幾腳,都還不解氣。

遲老爺子也不勸。遲老太太心疼也不能阻止,孟如慧隻覺得是自己的錯,疏於管教,也不作聲。

父親怎麽生氣,他怎麽挨打他沒感覺。

奶奶怎麽勸,孟如慧怎麽哭,遲衍衡也都聽不到了。他隻知道,楊蝶死了。那個女人死了。因為他跟厲陽的胡鬧,她竟然死了——

死了!

而他,害死了一條人命。一條鮮活的,正當青春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