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厲衍找到蘇雲璟的時候,她正坐在一邊的花壇邊上,手扶著旁邊的一棵樹,半垂著頭,在她的臉上落下深深淺淺的暗影,會所內迷離的燈光讓在她身上更添了幾分寂寥又惆悵的風韻。

蘇雲璟的的思緒紛紛亂亂的,感受著周圍樟木的清香,直到視線裏出現了一雙錚亮的男士皮鞋,她抬起頭來,詫異的發現自己竟然還能對他露出一抹笑來,隻是這笑,在莫厲衍的眼裏,比哭還難看。

“你一個人坐在這裏幹什麽,起來。”他伸手,拽著蘇雲璟的手將她從座位上麵拉起來,蘇雲璟沒把握好重心,直直的撞入他的懷裏,入目的,是他那張岑冷的薄唇,剛才薛寧親吻他的畫麵,似乎近在咫尺,令她的身體下意識的僵硬了一下,目光也快速的移開了。

莫厲衍也意識到了這一點,麵色冷峻,但還是開口:“她隻是碰了一下而已,沒有其他的事情。”

“……哦。”

“我帶你回去。”

“恩。”

沒有多餘的話,他牽著蘇雲璟的手,取了車,離開了會所。

一路上,蘇雲璟的情緒起起伏伏,也有些擔心:“你這樣突然走了,會不會不太好。”今天來這裏的,都是整個西南區有頭有臉的大人物,莫厲衍這樣突然的離席,肯定會留下不好的印象。

莫厲衍原本目不轉睛的盯著前方專注開車,突然回過頭對她說:“你以為,你嫁的是那麽沒用的男人?”

一愣,蘇雲璟頓時語塞,很快,又釋然的笑了笑,是啊,如果他光是靠著薛寧的關係就貿然來大西南發展,恐怕他也就不是他了,收起原本的擔憂,蘇雲璟看著兩邊的街景,剛才沒注意,現在才發現,這裏的夜晚的景致是這樣的美。

沒有大城市的喧囂,路上的車子也不像大城市那般的擁堵,也有安靜閃爍的霓虹,但是卻顯得十分的安靜,夜晚的星空,也是如此的幽深,星光掩映著地上的燈光,如此璀璨,朦朧而深邃。

車子開著開著,蘇雲璟的心情,突然就變得平靜而開朗起來,她恍然察覺,與莫厲衍的關係,從一開始是對立的,試探的,衝突的,到現在彼此**的,激**的,她的心情也在這一路的風景上麵沉沉浮浮,是因為變得在乎了嗎。

在乎。那麽可怕的兩個字,就像習慣,也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他們在一起生活的時間長了,有些東西,自然而然的就變成了習慣,然後像是毒藥一樣一點一滴的沁入骨髓,變成莫名的可怕。

就像羅君寧,她曾經以為她會跟他糾纏一輩子, 結果現在,她竟然失去了他所有的消息,那個在她的青春歲月裏她傾盡所有以為會是這一生的依靠,結果到頭來,也不過是鏡花水月夢一場罷了。

在會所喝了兩杯酒, 伴隨著窗外吹進來的涼涼的夜風,她竟然有了朦朧醉意,靠在車窗上,眼角濕漉漉的。

莫厲衍不經意的轉頭,就看到了從她眼眶裏滑落的一串晶瑩剔透的淚光,心裏咯噔一下,腳下意識的踩了刹車,幸好這樣深夜的道路上麵,並沒有多少的車輛,他把車停在了路邊,蘇雲璟睡著了,沒有防備,沒有醒來, 就這樣靠著玻璃,身影綽綽。

他的心頭頓時像是堵了一團棉花似得,沉甸甸的,伸手,接住那落下來的眼淚,突然很好奇,她的夢境裏,究竟是夢到了什麽。

蘇雲璟隻覺得身上綁著的束縛鬆了,她的身體軟綿綿,倒了下來,又被人接住了。然後她靠在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裏,抓著她的手,慢慢的,一點點的將她拽出了她冰冷的深不見底的深淵裏麵。

她的眼淚突然落得更凶了,可是抱著他的身體,卻是那樣的暖,她不想再鬆開,不想再一個人孤苦無依的被扔下,淚水逐漸打濕了莫厲衍胸前的衣服, 然後他聽到她小聲的呢喃:“不要再留我一個人了,我怕,好怕……”

心口像是被一隻手擰住了,痛的讓人喘不過氣來,這是莫厲衍第一次,有這樣深切的感受,他低頭盯著靠在自己懷中,眼淚漣漣的女人,細密而溫柔的親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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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東方,天際露出一抹魚肚白。

身上的衣服滑落,蘇雲璟輕輕一動,便醒了過來,眼睛有昨夜哭泣過後留下的酸脹,頭也是鈍鈍的痛,四肢更是有些僵硬了。

可是察覺到自己身處的位置,她卻不敢亂動了。

他們正睡在車內,她靠在莫厲衍的懷裏,他的外套蓋在她的身上,他們兩個人的頭靠在一起,他們正在山頂上麵,前麵就是萬丈懸崖,可是暗沉的天際,卻被那一點點的明亮所照亮,從天與地的交界處,那一點點的萬丈光芒顯露了出來。

帶著驚心動魄的壯美。

本來不想叫醒莫厲衍,可是來都來了,不看看這壯美的日出未免顯得太遺憾,於是她輕輕的推了一下莫厲衍,他立刻就醒了,隻是還帶著一點剛醒的惺忪,襯衣的扣子解開了幾個,露出性感的喉結和平直的鎖骨,瘦削堅毅的麵龐越顯立體分明,她的心跳不可抑製的漏了兩拍,然後伸手指了指前麵的壯麗無比的朝陽:“我們下車看吧。”

從左右兩邊下車,迎麵而來的便是清晨的霧氣,說真的,蠻冷。

但是下一秒,一件還帶著體溫的外套就落在了她的肩頭,她一愣,抬頭看著穿著單衣的莫厲衍如天神般站在山頂,很帥很迷人,卻也難掩擔心:“你會不會冷啊。”

莫厲衍望著眼前微微壯闊的景致,淡淡笑了一下:“還好。”

可是蘇雲璟知道,山上的氣溫本來就低,更何況是早晨這樣露重的時刻,雖然有些羞澀,雖然做了很強的心理建設,最後她還是慢慢靠近了莫厲衍,伸手環抱住他精瘦的腰身,與他比肩而立,同時還小聲說:“這樣就不冷了。”

莫厲衍詫異的低頭看了她一眼,看到她緋紅的耳根子和紅潤的臉龐,長長的睫毛已經沾染了濕氣,變成了一並凝在一起,然後她伸手一指:“快看,太陽出來了。”

金光閃耀,光芒萬丈。

每天睡在**忙忙碌碌的人,是無法感受大自然的波瀾壯闊的。

他伸手,摟住了她的腰身,一起靜靜的佇立在這寧靜的無人打擾的山頂,看日出東方,開啟嶄新的一天。

從山上下來的時候,誰也沒提昨晚的事情,隻是莫厲衍的手機響個不停,他不接,蘇雲璟覺得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所以對他說:“你不接,那我接了啊。”

他不置可否,她就擱板上麵的手機拿了過來,不過看到手機上麵跳動著的薛寧二字的時候,還是下意識有些後悔,然後手機終於安靜了,結果還沒等她鬆一口氣,手機又想起來了,但是蘇雲璟看著莫厲衍輪廓清晰的側臉,一時間卻拿不定主意。

倒是莫厲衍,竟然還催促起來:“不是說接嗎,怎麽不接了。”

蘇雲璟咬牙,默默的將手機接了起來,隻不過,昨晚才撞見了薛寧強吻自己老公的事實,今天再接電話,總歸是有些尷尬的,但蘇雲璟還是盡量平穩著聲調,叫人聽不出一點異樣的情緒來,她說:“你好,薛小姐。”

薛寧沒想到自己打了一夜的電話,最後接電話的竟然是蘇雲璟,怔忪了半晌,但是很快反應過來,回應道:“蘇小姐,你好。”

“有事嗎。”蘇雲璟決定快刀斬亂麻。

“是這樣的。”既然蘇雲璟表現的沒有任何異樣,薛寧也不能輸了氣度,所以開口道,“昨晚上師哥先走了,但是之前就約了跟謝總和工商局的幾個領導打球,你轉告他一下,希望他務必出席。”

其實蘇雲璟開了免提,不用轉告,莫厲衍也聽到了,她隻是無聲的回頭望著他。

莫厲衍沒有立刻回答,倒是薛寧說:“這是很難得的機會,師哥,你不要意氣用事,我為昨天的事情跟你道歉,但我是真心想跟你合作的。”

最後,莫厲衍衝蘇雲璟點了下頭,蘇雲璟便回複道:“知道了,他會去的,稍後再聯係。”

但是事實上,不是他去,而是他們都去了。

所謂的打球,當然不可能是打籃球或者踢足球,而是不能麵塑的高爾夫球場。

藍天白雲,綠草如茵。

高爾夫向來是談生意的首選之地,這個蘇雲璟也同意,畢竟看起來比較高級一些。

隻是,莫厲衍不但自己來了,還帶了她來,她有些不好意思,說真的,她出身真的不差,可是這些年流落在外的漂泊,並沒有讓她學會這些附庸風雅的東西。

莫厲衍卻像是看穿了她的不安,淡淡說:“沒關係,不用緊張,你想打我待會兒教你。”

蘇雲璟一愣,覺得很奇怪,她現在越發覺得莫厲衍身上像是褪去了尖銳的棱角,變得溫潤起來。

她情不自禁的笑了起來,他們來之前已經回酒店換了衣服,她現在穿著白色的休閑套裝,然後莫厲衍又直接在這裏給她買了一頂鴨舌帽帶上,裝扮的倒是有模有樣。

遠遠望去,綠茵場上來了不少人,大約每一個看起來成功男士身邊都有一個美麗女子作陪,蘇雲璟對自己的外貌還是有幾分自信的,忍不住又自娛自樂了一下,看到薛寧他們坐著電瓶車過來,下意識挽住了莫厲衍的胳膊,對他說:“球技不夠,美色來湊,咱們也不能丟了份子,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再落單,落入魔爪之中。”

莫厲衍聽著蘇雲璟的豪言壯語,突然之間,加深了臉上的笑意。

薛寧下車了,身邊還站在一個溫文儒雅但又不失高大體貼的男人,她為他們介紹,隻說了男人的名字和身份,沒有介紹兩人的關係,但是蘇雲璟也大約看的出來,這人應該是她今天的男伴,隻可惜,好像流水有情,落花無意,也許薛寧是不讓大家尷尬,才做了這樣的安排。

不管怎樣都好,這個安排是最好的。

薛寧說:“幾位領導在那邊,我帶你過去吧。”

蘇雲璟在薛寧的眼中,似乎自動成了擺設,蘇雲璟隻是淡淡笑了笑。

兩個穿著清爽的男人站在那裏,其中一個年紀稍大些,方正的臉,看起來剛正不阿,一身正氣,站在他旁邊的男子看起來十分的年輕,大約二十七八歲的模樣,幹淨的襯衣,初中儒雅的氣質,放在人群裏,也是一眼就能讓人看到的賞心悅目,與莫厲衍身上散發的霸道氣質不同,他是溫和的,但也不乏高冷的難以親近之意。

乍見這名男子的時候,蘇雲璟有些恍然如夢的距離感,聽了薛寧的介紹之後,臉上卻露出了不可思議的震驚。

“這是宋雋修。”薛寧沒有介紹這人的具體身份,但想來能今天被單獨邀請出來的,肯定也是身居要位,舉足輕重的人物。

薛寧又為他介紹:“這位是莫厲衍。”然後指著莫厲衍身邊的蘇雲璟說,“這位是——”

“蘇雲璟。”沒想到宋雋修先叫了她的名字,世事無常,有緣再見,也是一種難得的緣分,蘇雲璟的人生,縱然漂泊多於安定,但每一段旅程,總會遇上沿途的風景,有些人總有些人和事,會成為記憶中的難以磨滅。

對蘇雲璟來說,宋雋修也是這樣的人物。如果說羅君寧改變了她的整個大學時代,那麽宋雋修就是對她高中時代有著深遠影響的人。

隻可惜物是人非事事休啊,再見,他們已經成為時光洪流裏最渺小的彼此。

“好久不見,宋學長。”許久,蘇雲璟才慢慢找回自己的話頭,臉上帶著老友久別重逢的笑意。

“好久不見,還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你了。”宋雋修的話聽起來很正常,可又像是別有深意,聽得一邊的莫厲衍不悅的擰了擰眉。

薛寧也沒想到,這個她花了巨大的力氣,西南區最難約的工商局副局長,竟然跟蘇雲璟還是舊識,看起來,還關係匪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