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除華原以為從九州首屈一指的陣法宗師混到實力廢去半數,元神被損,甚至還受控於魔修,就足夠倒黴了。沒想到,他好不容易忽悠到了幫手來除掉魔修,卻……

猩紅的血霧中,他隔著重重陣紋遠遠看到了那個玄衣男子將一個少年抓在手中。那少年正是身懷魔珠,全身的陰血魔氣被運至極致,赤丨裸帶傷的色身光芒暴漲,皮膚變得愈發剔透如黑玉,甚至有看到皮膚下絲絲黑氣不斷遊走到對麵的男子身上。

照這個速度,再過不了兩日,這活魔珠就要被青陽吸納幹淨了。

怎麽好端端的,這青陽竟然將活魔珠給製服了?竟連半個月都等不了……除華掐指一算時間,愁眉不展起來,等呂明淨趕來,隻怕魔珠早沒了。一旦發現魔珠不在了,隻怕他會以為自己有意欺瞞,甚至是貪婪獨吞罷?

屆時別說借呂明淨的手殺掉青陽,隻怕自己就直接要交代到對方的異變之劍下了。

看著魔珠的生息越來越稀微,除華心急如焚,就算呂明淨沒殺得了青陽,一旦他助青陽分魂成功,第一個要死的就是他。他不僅沒了利用價值,而且也知道的太多了。

除華當然是不想死的,哪怕這些年越活越慘,所以眼看隻剩下一兩日青陽就要大功告成,他決定逃命了事。至於青陽在他身上下的魔咒,一旦分魂,青陽的新身體可是清清白白,幹幹淨淨……一時半會還融合不透魔炁,也就掌握不得他的蹤跡。

至於現在,青陽全副心思都在吸納克化這活魔珠,可分不出半點精力來管除華,何況,迷境中又無法過分識掃……實乃逃命良機!

主意一定,行動也迅速起來,這分魂魔陣設在寶月迷境的出口處,自是精妙無比,環環相扣,若是旁人肯定難以輕易離開,尤其要不驚動陣中人的前提下。但這並不包括除華,畢竟這處魔陣乃是他按青陽的要求所結,且不說那背負幾萬條人命的血引子,單是這陣,他前後就花費近十年,每一處關竅都深入到腦海裏。

頗費了一些功夫,除華便在分魂魔陣曲折百丈外的一處邊沿分裂出了縫隙。他小心翼翼的施展屏息法,然而剛剛踏出去,卻正見一道人影迎麵走近。來人身著紅色道袍,黑發玉貌,行色匆匆,一雙深眸緊盯過來,顯然已發現了他。

雖這次見麵,這人比上回顯得狼狽得多,一看就是從其他迷途裏殺過來的,但除華卻是一眼認出。他欣喜的傳音:總算來了,少宗何在?

封紹未料第一個見到的竟是除華,觀其形容,聽其傳音,便知他多半是打算出逃。畢竟他打著的是元昊體內活魔珠的幌子,如今魔珠眼看著便宜不到別人,除華一準是怕打破算盤,這便一走了之。

他馬上就到,你先領我進去。

封紹麵不改色的傳音,除華卻是麵有猶疑,顯然懷疑他難有對付青陽的實力,傳音道:夫人,魔珠還好端端的呢,咱們不急,還是等少宗來了更穩妥罷……

這道傳音戛然而止,因為封紹的赤炎劍已架到了對方的肩頭,道:就算我殺不了裏麵那個,殺你卻是沒問題的。

除華惜命,所以哪怕他身為元嬰真人卻被個金丹期威脅了,也絲毫不敢不滿,而是迫於形勢,再度小心翼翼的劃開那道魔陣邊沿的縫隙……

人是送進去了,但剛一進去,除華後腳就準備再跑,但那裏算計得過封紹,他早料到這除華不會老實。這人雖窩囊怕死,卻也還有用處,不能放了他,所以封紹飛快的抬手點入一道魔炁進入對方眉心,正是煉心咒。

操控除華引了一段路後,避開許多魔陣波動,感知到心中的陰血魔近在咫尺後,他使除華失去意識,正要噗通倒地,封紹一手扶過,輕輕將他按倒在洞壁之下。

寬廣的岩洞中,血霧比之別處更為濃重,若是尋常肉眼幾乎不能視物。幸好修者耳聰目明,遠非凡人能及,封紹透過這腥臭的霧氣都捕捉到青陽正抓住元昊,黑氣如蔓藤般將兩人纏繞,元昊臉色慘白,雙目渾濁……

封紹大感心痛,正祭出魔影潛步,但剛步出數丈,青陽雖全心投入克化,但逼近眼前也不可能感受不到。狹長的雙目一瞥,眼見迎麵一條憤怒的黑色劍龍撲來,他來不及攻克,隻能提起元昊堪堪掠開,然而身後的衣袍盡碎,**出灼傷的肩背。

“師兄不請自來也就罷了,怎麽一來就衝師弟我動手?”青陽血紅的瞳孔眯成一條縫,先前吸納的陰血魔氣驟然被打擾,使得他氣息十分不穩,是以一點也不放開元昊。

“師兄是來看你兒子的麽?他在我這裏過得很好,很快就要與我融為一體了。”他將元昊擁抱在懷,一手在元昊皮開肉綻的軀體上撫摸著,仿佛對待寵愛的孌童。

隻是這孌童已人不人鬼不鬼,原本豔若桃李的麵容此時幹癟得可怕,襯出一雙桃花目十分無神,殷紅的麵頰也隻剩得死人般的蒼白,整個人都垂死般的任人擺布。

封紹隻看了一眼,連日來堵在心頭的心急、擔憂、害怕已完全潰堤,在聽得“融為一體”四個字時,所有的憤怒和殺意,衝破臨界點,轟然爆發。

“張養清,我要殺了你。”

封紹胸中怒火陡然竄了上來,眼中露出凶狠之色,赤炎劍下魔炁與火屬靈炁融合的黑紅色劍龍呼嘯著卷去。

“真是勇氣可嘉,難道你不知我早已結嬰了麽,金丹師兄?”青陽輕笑出聲,抬手便祭出幽魂白骨幡,幡中魔咒聲聲,血氣衝天,憑空幻化出數十上百的白骨來。

“結嬰又如何?師傅早說過我資質勝你百倍,殺人可不靠修為!”封紹說完,並指為劍,禦起劍龍飛火而去,霎時間,熊熊燃燒的黑色火龍崩碎無數白骨,黑色火星四濺,骨灰四散。

“好一句殺人不靠修為,那便讓你見識見識師弟我的實力!”青陽加重了魔決力道,臉上帶笑,目光卻是陰毒:“我也想知道同有血蘿的師兄這些年過去了,還停在金丹,是在實力上有了甚麽突破!”

話音未落,一道血光從他手中飛中,穿過白骨直取封紹。身側血光則如毒蛇彈起,在他身邊舞得密不透風,封紹火龍般的劍芒打在上麵,燒得呲呲作響。

多年前交戰的那一次,封紹的修為甚至還高於對方,都沒能完全壓製他,所以這一次更不敢掉以輕心。精妙絕倫的昆侖劍法揮灑而出,越來越憤怒的劍龍燃放出更為凶猛的炎火,將整個寬廣的岩洞照射得刺目不已。

但這隻是開始,隨著青陽一道晦澀魔決,便有更為猩紅的血光如蛇破指飛出,發出嗚嗚尖嘯,懾人心魄。不知由何物煉製,在封紹如此密集的火龍劍雨中,竟然硬生生被其中一條血蛇破路而出。

速度奇快,哪怕封紹祭出十成魔甲,這血蛇的攻擊力卻也使得他色身大痛,魔影潛步間騰挪躲避,卻是失了先機,趨於被動。一個大境界的差距,以及激活血蘿的這幾十年來他是原地踏步,而青陽卻後來居上,兩者相加,鬥法一時的下風就變成一直在下風!

哪怕封紹停下昆侖劍法,又使出九字真言,到底威力也比不得封白,這時他才得承認,哪怕他修行的是封白的逆天功法,修行速度與劍法攻勢也遠不如他。或許這就是為何修界如此追求天生資質,比如此時,若非他的資質比青陽好上百倍,隻怕早就因這一個大境界的差距,被對方殺得片甲不留。

封紹有種種劍法,甚至拋出須彌所贈的魔器抵擋,但青陽同樣有種種魔功,那些魔功全源自於祭煉心咒注,各種詭譎妖邪,出其不意,威勢凶橫,彷如獄下邪魔,要將生靈啃噬殆盡。

這些陰邪的魔功,封紹並非不了解,但他大多不曾沾染,更別說親自嚐試。一則,這種攻擊強大的魔功修煉起來都需要引子,動輒就是深重殺孽。二則,那時他對須彌老祖多有防備,始終不信有免費午餐,害怕得不償失,不敢無所顧忌的修煉上述魔功。三則,原劇中青城後期的黑化劇情給他的影響太大,他覺得一味修煉魔功實在太易步入歧途,迷失心境……

何況,以他昆侖親傳弟子的出身和好資質,本不必患得患失,是以如今他隻能眼睜睜看著青陽各種魔招使出,卻無應對之法,究竟是被逼入險境——暴漲八尺的巨碩魔蛇狠狠咬去他肩胛上一塊血肉。

若隻是色身還好,偏偏這種魔蛇摻雜了鬼魔的煞氣,直入得逼刺神識!

封紹倒吸口氣,臉色大變,一咬牙,全身靈力魔炁瘋狂湧入飛劍。隻見劍光暴漲,原本漸漸微弱的火龍劍光,竟然更逼真了幾分。

麵對如此驚人劍勢,青陽卻連眼皮都沒抬一下,魔蛇虛浮而上,它恍若朝臨天下的君主,原本岩洞裏腥刺的血霧,仿佛受到某種無形吸力,也隨著緩緩向上飄浮。

岩洞高高的上空,密密麻麻飄浮著無數被血霧包圍的魔蛇,遮天蔽日!

“臨、兵、統、恰、解……”封紹一字字吟出,九字真言中的五字,已是他目前的極限——一股狂熱的火紅劍光亮起,蜿蜒如逆光長龍,直取蛇首!

隻聽到一聲“嘶”的輕響,與劍光的絢爛不同,劍聲幾近於無。緊接著,一股恐怖的威壓逼近,封紹心中駭然,但反應已來不及,識海裂痛,靈力崩潰,當即失足飛劍,狠狠跌落在地。

腥熱撲麵,不必說,他敗得十分狼狽,那股煞氣在他體內亂竄,幸虧有寒珠鎮壓著血蘿,不然被煞氣一攪和,他非得爆體而亡。此時雖無爆體,卻也根本組織不出完整的靈力,更別說再與對方殺傷一場了。

“你不是敗給我,你是敗給你自己。”青陽明顯知道他的苦境,於是摟著元昊不急不緩的走近,一臉奚落與嘲諷:“師兄以為,你隻要不修煉魔功,就不是魔修了麽?還是你以為,隻要你表現得像是個修者,昆侖就能接納你?”

“你想說什麽?”封紹語氣雖淡,其實體內猶如百蟲啃噬。哪怕多年來他已吃過不少苦,從混元荊棘到血蘿,但此時被煞氣衝神,仍是劇痛難忍。但他不願顯出弱勢,元昊還等著他救。

青陽俯□來,陰鷙的雙目帶著異樣的光亮,他一字一句道:“我是說,即使你再像個修者,也改變不了你是魔修的事實。隻要你是魔修,有四宗之間除魔衛道的盟約在,昆侖就絕不會容你。”

“你高貴的首宗親傳弟子身份,就這樣……煙消雲散,你,也道消神滅。”他指尖隨手撩起一抹彌漫下的骨灰,輕輕一吹。

四宗之間的盟約,封紹當然有所耳聞,但他沒料到青陽會在此時說這些。這種看似要打擊敵手心防的話,卻叫他捕捉到一些微妙之處。

他輕輕一歎,道:“昆侖養育我百年,恩師慈和,同門友愛,宗主維護,沒有昆侖就沒有如今的我。若昆侖為大局而不得不為,我絕無怨恨。”

這話真情流露,並無虛偽之意,青陽聽來,嗤道:“裝模作樣,假仁假義,隻怕到時候你恨不得整個昆侖陪葬!”

封紹眉頭一挑,也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來,聲音尖刻:“你以為我是你麽,養清師弟。”

青陽臉色頓時一變,封紹覷到這一變化,不禁冷笑,果然是為當年那樁事生了魔怔。當即哼笑一聲,灼灼的看著他,張狂的道:“我資質絕佳,乃是昆侖宗之寶,昆侖絕不會處置我,絕不會見死不救,更不會眼睜睜的看著我被弄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這語氣神色,分明是在鄙夷他,仿佛是說——你被處置、被陷害、被見死不救、被弄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全是因為你自己!誰叫你資質不夠好,在宗門裏不夠得寵!

沒人救你就是因為除了你師尊這世上沒人在乎你,你活該!

你活該!你活該去死!

青陽目光猛地渙散了一下,恍然間似乎重回數十年前的抱樸宗中,那個無情冷血的返虛劍修,一心護佑他的師尊,宗中冷眼旁觀,貪生怕死的師叔師伯,那個漂亮卻陰毒的女器修,還有她那顆痛得自己四肢百骸幾乎焚化的金棗核……最後全凝聚成伏屍穀低盤旋不去的禿鷲,每一個俯衝都是為了叼食他身上的腐肉。

心裏惡火亂竄,他竟然雙手發抖起來。

這一幕盡收封紹眼底,自知得逞,他分毫不敢耽誤,強壓下內體的劇痛,他飛快的祭出那一對合歡變異靈植。

小合小歡甫一出來,便帶出一道極其強烈的異香,正是它們身來所有,極具迷惑性。此香經曆何鸞還有封紹兩人培育煉製,比之當年孫道人那幾株美人,這種香的作用更為強烈,不僅是天生春香,使對方陷入幻覺,更能擾亂對方心神。

若是尋常,它們肯定奈何不了青陽。但現在……青陽顯然一直存有心魔,被他一針見血的戳指,他本人又是青陽仇恨的源頭,更是誘發了心境崩潰。此時不接著擾亂對方心神,何時還有這等良機!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平素他都不肯運用,此時真一上場,小合小歡立時將彷如失魂的暴躁之人籠罩在異象幻覺之內。不知青陽看到了什麽,總之殺氣彌漫,幽魂白骨幡下再度鬼氣四起……

封紹什麽都不管,吞下幾顆養身丹,連何鸞做給他的應急良藥也連服數粒,匯聚全力,也理會不得強行運作靈力會不會二創法身神識了,他隻知道在青陽終於手鬆開的那時,非常的衝過去抓回元昊。

跑!

虛弱的封紹摟著仍未清醒過來的元昊,跌跌撞撞的駕馭飛劍往出口奔去。

隻要出了這魔陣,出了這魔陣就是這道迷途的出口,他再隨意選一條去路,就逃離青陽了……

理想是美好的,現實卻是殘酷的。

封紹幾乎耗盡全部力氣才與元昊來到他進來這裏的地方,這處魔陣邊沿雖然被除華輕而易舉的劃開,但這對於他而言,卻是難如登天。術業有專攻,他對陣法實在不通!

怎麽辦?怎麽辦?

冷汗淋漓,心急如焚,他在腦海裏搜尋所有的陣法知識,恨此時封白不在,封白所閱的典籍從來不忘,博覽群書,隨取隨用。

“爹……”

懷裏的元昊忽然出聲,封紹低頭望去,卻見他並非是醒轉,雖服食了固魂的靈丹,但藥效實在難以負荷他幾乎所剩無幾的魂息。此時他似乎是昏迷中的夢囈,卻至少能夢囈了。

封紹莫名的在緊張中有了一絲寬慰,隨即而來的卻聽到元昊的夢囈焦急起來:“爹……爹娘……川川……你們快來……到我這兒來,不會、不會迷路……”

不會迷路……

封紹一愣,在魔陣上劃訣的手收了回來,抹了一把臉。濕了衣袖。

作者有話要說:※奮戰到淩晨,為了完結,作者拚了!

※沒評真的好寂寞,小夥伴們不給作者加油麽(角落裏劃圈圈……詛咒小夥伴掉深坑……掉永遠填不滿的深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