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涼和風淮的婚宴如期舉行。

在這之前,她不是沒有和風淮商議過,覺得時間太緊促了,會不會有些不合適。然而風淮隻是輕描淡寫地回了四個字,夜長夢多。

盡快把婚事辦妥當,就能盡早斷了白琉音和天沁的念想,也能順利堵住妖界的攸攸眾口。她是明白這個道理的,所以稍作猶豫便答應下來。

反正遲早都要“嫁”,隨他安排吧。

不得不提的是,舉行婚宴之前兩人還因為禮服的問題而進行了一段奇怪的對話。

“風淮,你們妖界成親都要準備些什麽?”

“準備什麽?族內部眾都會安排好的,你不用擔心。”

“我其實是在琢磨,那天自己應該穿什麽,鳳冠霞帔還是白色婚紗?”

“都不是,這裏和人界的規矩不一樣。”

“什麽規矩?”

“在女子出嫁禮服的選擇上,紅白黑都屬於禁忌色。”

“那我還有什麽可穿的?”

“金色或者紫色比較合適。”

“別逗了,我哪裏鎮得住這麽高貴冷豔的顏色,看起來會很奇怪的!風淮,這怎麽說也是我第一次結婚,雖然屬於演戲性質吧,也不能這麽胡鬧啊!”

“綺涼,我知道這是你第一次結婚,而且按照人界風俗,你大概連法定結婚年齡還沒到,心裏必定有很多顧慮。但是為了應付這一次,實在不得不做出一些犧牲,拜托了。”

既然妖界有規矩,綺涼也不願讓風淮為難,何況婚事都決定了,也沒必要再一味地在小細節上糾纏。

隻要結果令人滿意,所謂過程也就不那麽重要了。

於是在婚宴這天,她就穿著風淮親自挑選的淺紫旒金輕紗長裙出現在了大氣華美的殿堂之上,款款微笑,顧盼生姿,成功驚豔了在座的各族嘉賓。

得到這種效果並非偶然,之前風冉已經陪著她演練了無數次基礎禮節,唯恐出現半點差池,而若星更是私底下軟硬兼施逼她立下保證書,承諾絕不會在當天發飆胡鬧……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他們完全有理由相信,若不做好足夠充分的準備,綺涼絕對有可能由於某些意外原因一時激動從而砸了自己的婚禮。

現在看來,努力還是有回報的。

風淮一襲灑金長衫靜立旁側,清俊瀟灑玉樹臨風,遠遠望去,仿佛和她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在眾目睽睽之下,兩人有條不紊地經曆了祭拜妖界先祖和狼族先祖,點亮族中姻緣燈,剪斷雙方象征未婚的同花翎等一係列複雜繁瑣的例行步驟,最後叩謝族父風冉並交換信物,這就算結為夫妻了。

綺涼沒有忽略和風冉無意中目光交匯的那一刻,他眼底劃過的欣喜微光。

他大概是把她想象成了穿上嫁衣的夜嵐,這輩子他沒有機會親手牽著那個深愛的女人步入華堂,現在也勉強算是在風淮身上找到了安慰。

若星適時開口,製止了眾人的竊竊私語。

“今天是家主大婚之日,感謝各位的到來,按照天狼族慣例,族長和夫人要分別敬酒三杯。”

敬三杯……綺涼尷尬地拽了拽風淮的衣角,小聲道:“喂,我可不會喝酒呀,這步能不能省略?”

風淮回她一個安撫性的微笑,隨即像個稱職的夫君一樣牽起她的手,溫聲道:“諸位,綺涼酒量不好,所以這三杯均由我代替。”

按理說這是很自然的事情,正常人都不會有什麽異議。

誰知道還真就有故意挑釁的,譬如天沁。

“風淮族長此言差矣,這大喜的日子新娘若是不多喝幾杯,豈不是壞了大家的興致?”她表麵上笑意盈盈的,語氣中卻充滿了輕嘲,“當然,如果新娘執意不肯喝酒也沒關係,風淮族長代飲可是要一杯換三杯的哦,而且要把在場的所有賓客都敬過來,絕不

能草草了事。”

這可真是夠狠,把在場的賓客都敬一遍,還得每人敬三杯,估計連一半都沒完成,風淮就直接被撂倒了。

綺涼哼了一聲:“天沁長老也曉得這是大喜的日子嗎?這麽無理的要求,提出來多令人尷尬啊,你瞧瞧,連琉音族長都聽不下去了。”

話音未落,包括天沁在內的所有人都齊齊把目光投向了白琉音。

白琉音本來什麽也沒做,隻是一個人默默地喝悶酒,此刻冷不防被綺涼為了轉移話題而拖下水,頓時抬頭,神情略顯茫然。然而他很快就明白了是怎麽一回事,不禁朝她的方向投去不明深意的一瞥。

“綺涼,你又自作主張。”風淮無奈歎息,“白琉音性情是古怪了點,但那不意味著他腦子不好使,你這麽明目張膽地把話題扯到他身上,不怕他反咬一口嗎?”

“我管不了那麽多,總不能任由你喝滿全場後撒酒瘋吧。”

風淮正欲答話,卻聽得白琉音淡淡地開了口:“天沁長老也隻是開個玩笑罷了,夫人不必當真。”

這句話有替風淮解圍的意思,卻很明顯更多是為了賣給綺涼人情。

“我可沒在開玩笑。”天沁因為之前的提親風波,絲毫不買他的賬,反而提高了幾分音量,“不過,若是一會兒風淮族長實在不勝酒力,琉音族長不妨代替他繼續下去,反正女主角也是綺涼夫人,你應該是不會介意的對吧?”

白琉音的臉色瞬間冷下來。

眼看著婚宴要被天沁搞得冷了場,若星正思索著怎麽不動聲色地緩和一下,驀然聽見了身後風冉穩穩的聲音。

“儀式繼續。”

簡簡單單四個字,卻蘊含著無盡威嚴,風冉雖然性情溫和,關鍵時候嚴肅起來還真不是一般人能抵禦得了的。

天沁輕哼:“風冉族父這樣護短恐怕不合適吧。”

“主人,風冉族父是長輩。”旁邊一直沉默不語的柒音忍不下去了,低聲開口,“小事一樁,不要過多計較了吧。”在外人麵前,他從來都謙恭順從地稱呼她為主人。

誰想到天沁居然毫不猶豫地抬手,狠狠扇了他一個耳光,聲音清脆,幾乎讓每個人都聽得清楚。

“你算什麽東西?一個血統不純的低賤侍衛而已,也敢在這裏教訓我?”

換作平時,她斷不至於因為一句話就如此,這一次扇柒音耳光,完全就是打給綺涼看的,說白了,就是示威。

柒音一言不發地低頭,沒有任何表示。

然而綺涼心中卻在刹那間怒浪滔天,她轉頭看了風淮一眼,而後在他疑惑的目光中,伸出細長手指遙遙一彈。

一束光芒不偏不倚射中了天沁已經舉到唇邊的茶杯,頓時碎片紛飛,茶水濺了天沁一臉。

天沁萬萬沒有料到,綺涼竟然會在這樣的場合搞偷襲。

“呦,天沁長老不要生氣呀,我也隻是不小心。”綺涼悠悠然笑著,眼底卻有淩厲光影一閃而過,“不過話說回來,這位小侍衛是蒼狼族的成員吧?畢竟琉音族長還坐在那裏呢,您就算有意見也表現得這麽明顯呀,很容易讓大家看笑話的。”

言外之意,就是拐著彎地指責天沁不給白琉音麵子,這屬於另一種形式的挑撥離間。

即使如今和柒音的關係已不複當初,她也依然看不得任何人踐踏他的自尊,她絕不能忍受他在幽天沁麵前這麽隱忍而委屈。

柒音悄然望向她,神色複雜。直到這時,她都不曾忘記維護他,他已經知足了。

天沁擦幹淨臉上的茶水,再次抬頭,目光帶著濃濃的殺氣。

“當然,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她銀牙緊咬,惡狠狠回應著,“風淮族長還沒有考慮好嗎?到底要不要替你的夫人喝這些酒呢?”

底下的各族賓客們目睹著這一係列的突發狀況,再度

躁動起來。

相信無論是誰看到兩大族係的核心成員發生衝突,都會本能地產生看好戲的旁觀心態,更何況,在場的所有人都很清楚,幽天沁大長老是個多麽不省油的燈。

綺涼思前想後,覺得還是自己敬酒比較劃算,好過讓風淮去當被灌酒的冤大頭。結果剛想表態,話就被截住了。

“就依照天沁長老的提議去做吧。”風淮雲淡風輕地握了握她的手,像是安撫,隨後微微笑著,不急不徐吩咐道,“若星,把酒都取來。”

事已至此,雙方僵持,若是此時再讓綺涼親自敬酒,恐怕會更給了天沁借題發揮的機會……與其讓她嘲笑自己不夠膽量,倒不如直接接受她的要求。

綺涼懊惱地歎氣。

當初可真想不開,請帖上何必要寫幽天沁的名字?簡直是自己找罪受嘛!

現在隻能寄希望於風淮酒量超群,千杯不醉了。

事實證明,理想和現實終究是有一定差距的。

風淮酒量的確不錯,但也絕沒到千杯不醉的程度,現場上百名賓客每人敬三杯,他支撐著全部喝完,再回到綺涼身邊已經是腳步虛浮,目光迷離了。

綺涼忙不動聲色地攬住他的手臂幫他站穩,隨後詢問般地望向若星。

若星會意,連忙朗聲道:“儀式結束,族長和夫人轉駕內苑,請各位盡情享用宴席。”

天沁道:“等等,還有一件事。”

若星蹙眉,回頭向風冉投去一瞥,見後者緩緩點頭,心中就有了計較。

本來族長大婚,他不願發生爭執掃了大家興致,不過倘若幽天沁仍執意胡攪蠻纏,他也隻能采取一些極端措施來解決問題了。

沒想到天沁的下一句話卻是:“風淮族長,看你的小妻子比玉泉花還要嬌豔動人,還不趕緊吻她啊,就趁現在。”

各路賓客看熱鬧不嫌事大,紛紛鼓掌叫好。

綺涼差點一個趔趄,心裏早已默默問候了千百遍天沁的祖宗。

天沁這是在試探她和風淮,企圖找到兩個人隻是逢場作戲蒙混過關的證據,所以親還是不親,就成了大問題。

她知道,像什麽“新娘害羞,不願意在大庭廣眾下接吻”這種看似普通實則無厘頭的借口是絕對說服不了眾人的,這可是在妖界,道德倫理之流全都可以推翻重新解釋……簡而言之,就是她要倒黴了。

風淮反手緊緊攥住她的手指,似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她說話:“親一下趕緊回去吧,夜長夢多。”

又是夜長夢多。綺涼一臉黑線地盯著他因酒的作用而變得晶亮的眼睛,琢磨著這個男人已經不甚清醒了,所以大概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胡話。

“風淮,你真的決定要在這裏……親我?”她在他耳邊小聲提醒,又著重強調了後兩個字。

風淮認真地點了點頭。

綺涼哀歎,果然是喝多了。

“我們不可以這樣……哦!”話還沒說完,就被風淮強行扳過肩膀,俯身吻在了她柔軟的嘴唇上。

溫度微涼,她在一瞬間頭腦空白。

華堂中掌聲雷動。

天沁也沒料到風淮喝醉之後居然這麽豁得出去,一時怔然,但很快就幸災樂禍地瞥向柒音。

“你看到了吧,嗯?作何感想?”

柒音鐵青著臉色起身,從大門走了出去。而在另一邊,白琉音也是一副想殺人的不爽模樣。

綺涼拚命推開風淮,欲哭無淚,保存了快二十年的初吻啊,就這麽白送給了自己的男閨蜜,她冤不冤啊!

風淮笑了笑,上前一步直接把她打橫抱起來,無視掉起哄的眾賓客,徑直向內苑的方向走去。

塵埃落定,若星望著兩人遠去的背影,終於如釋重負地呼出一口氣。

這場婚禮,還真是有夠混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