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又是匆匆三天。

火鏡期間來過一趟,和風淮草草交待兩句就又回族了。一個妖界大族,族長和大長老雙雙離開,無論如何都應該把各項事務交代清楚,否則很容易造成麻煩。同時也可以看出,她對此次行動有著勢在必得的信念。

若星和風淮質疑過,單憑白柒音一個人的力量是否可靠,而且再怎麽說對方也是幽天沁身邊侍衛,臨陣倒戈,聽起來多少有些荒唐。

不過他會有這樣的想法也不奇怪,畢竟這裏除了風淮和綺涼之外,沒人熟悉柒音的性格和立場,有顧慮是正常的。

“柒音是我的朋友,他說能做到,就一定不會食言。”風淮語氣平靜地打消了若星的疑慮,“另外,這兩天多留意一下飛到族中的信鷹,柒音會給我們消息。”

“好的。”若星對風淮一向信任,後者說過的話,他自然沒有任何意見,“對了,夫人呢?”

“綺涼或許更希望你私下裏直呼她的名字。”風淮微笑,“她最近因為某些事情,總是心神不寧的,現在大概又坐在哪裏發呆吧。”

“她真的要與我們一起去冥界麽?說實話,我覺得這樣太過危險。”

“無論誰不去冥界,綺涼都是要去的。”風淮回答得很肯定,“倒是你,若星,你沒必要跟著我去冒險,還是留在族中替我打理一切吧。”

若星原本疏離漠然的神情難得現出一分歉意,他認真道:“上一次你被縛魂鈴所傷,我沒能及時前往救援,到現在也難以釋懷。你也清楚,現在妖界共同的敵人是翎月心,暫時不會出現內亂的問題,所以長老會完全可以鎮住局勢,何況還有族父在,少了我沒太大關係。可我跟隨你們去冥界,卻意味著多加了一份可觀的力量,意義是完全不同的。”

若星很少如此長篇大論,顯然心意已決,風淮深知他分析得確有道理,便沒有再堅持。

“到時候最好把幽天沁一齊拖進時空隧道,讓她留在妖界,我擔心會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之所以這樣囑咐,主要還是因為昨日綺涼對自己說過,這次無論如何也要把柒音搶回身邊,不能讓他再跟著幽天沁了。

“好,我明白了。”

果然不出風淮所料,綺涼此刻正在小花園裏,望著地麵發呆。

手上的晶石戒指在陽光下泛著青藍交織的柔和光芒,她托著腮怔然無語,連有人從背後走來也沒有發覺。

一隻修長有力的手無聲無息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誰?”她後知後覺地回頭,卻迎上了風冉一雙含笑的眼睛,“呃,風冉,你怎麽來了?”

雖然她現在的身份是天狼族的媳婦兒,屬於風冉的晚輩,按理說應該稱呼他為族父或者是父親,不過這樣叫了幾次,兩人都別扭得要命,幹脆還像當初那樣直呼其名,反而自在。

“我在後麵觀察你半天了,怎麽,誰惹我們大小姐生氣了?”

“沒人惹我生氣。”綺涼悶悶道,“就是快要打開時空隧道了,有點緊張。”

“我很難想象,你也會因為這點小事緊張。”

她沒好氣地白他一眼:“我又不是神仙,就那麽一點點三腳貓的小本事,現在即將麵臨這麽艱巨的任務,緊張也很正常好不好?”

“哈哈,當年夜嵐可是從不知道緊張為何物的。”

“不要把我和你的夢中情人作比較啊,她可是妖王,而我就是一個普通人類,你要求太高了吧?”

“夜嵐也不是生來就作了妖王啊。”

聽了風冉的敘述,綺涼才弄明白,原來所謂妖王並非一出生就被決定下來,而同樣是在上屆妖王退位後於妖界各族高手中被推舉出來的。夜嵐原籍隸屬新月靈雀一族,是妖界曆史上

第一個出身於低微族係的妖王,也是第一個未正式成年就繼位的妖王。

“新月靈雀?之前都沒有聽說過呢。”

“所以才說是低微族係啊,這麽多年了也沒能強大起來,卻破天荒培養出了一個史上最受擁戴的妖王,也算功德一件了。”

綺涼眼中掠過一絲憧憬的神色:“真想看看夜嵐到底是什麽樣子的。”

“我以為你會更加好奇魔女翎月心。”

“翎月心有什麽可看的?”綺涼不屑一顧,“她和我長得一模一樣,左翼神使親自認證過的。”

“你真的想了解夜嵐嗎?”

“當然,那可是上屆妖王,三界的救星啊。”

“我帶你去個地方。”風冉眯起眼睛笑了笑,“要不要來?”

綺涼豁然起身,整裝待發:“趕緊的!”

不知為什麽,這一刻的她,心中隱隱有種奇怪的預感,說不清是好是壞,隻是單純地感到不安。

仿佛是,有些答案,呼之欲出。

風冉帶綺涼去的地方,是雪翼天狼族一個戒備森嚴的所在。

隨著鑰匙插進鎖孔的輕微響聲,大門向兩側緩緩打開。

撲麵而來炫目的光芒讓綺涼不禁伸手遮在了額前:“這是什麽?”

“地下兵器庫。”

她聞言連忙睜開眼睛,卻驚訝地怔在了原地。

映入視線的赫然便是千百樣流光溢彩的精致兵器,從長劍短刀一直到金斧銀戟應有盡有,每一樣都仿佛具有生命般帶著無與倫比的氣勢和威壓,直教人失去了一切語言描述的力量。

她側眸看向風冉,見後者點頭,知道自己已經獲得了許可,隨即邁過腳下的門檻,朝大殿內走去。

身邊的每一樣兵器在她經過時都會發出微弱的鳴聲,恍如來自遠古的回響,一點一滴震顫心房。她突然生出了一種奇異的感覺:能出現在這裏的兵器,一定都是有故事的。

“風冉,為什麽要帶我來這裏?”

風冉跟在她的身後,含笑答道:“讓你看看妖界先人們曾經戰鬥過的痕跡……這些兵器本屬於兩百年前追隨夜嵐而付出生命代價的高手們,現在都保存在這裏。”

這些果然不是凡器,同時也可以想見,當年三界與翎月心的戰爭有多麽慘烈。

綺涼心中感慨,由衷道:“我喜歡這裏。”

喜歡這裏沉寂卻不肅殺的氣息,喜歡這種靈魂深處被喚起共鳴的感覺。

“我也喜歡。”風冉撫摸著離自己最近的一柄赤色長刀,眸光沉靜,“每當我站在這裏的時候,就會感覺夜嵐的氣息仍舊觸手可及,不曾遠離。”

“所以你才執意要將這些兵器都收藏起來作為永久的紀念嗎?”

他理所當然地點頭:“是啊,事實上除了你,連風淮和若星也不被允許進入這裏。”

“原來我是個例外麽……”綺涼迷惑地看著他,“我不太理解,就因為我和夜嵐很像?”

風冉笑得有些恍惚:“有些事本來就沒理由,何況我也不是個特別有原則的人,你也不需要有太多顧慮。”

有些事情,何必一定要給出所謂的原因。

或許從某些方麵來看,風冉和夜嵐是很相像的。

“風冉,你很愛她吧?”

“這個‘很愛’你是如何界定的?”

綺涼沒回答,隻是認真注視著他。

“那麽綺涼,告訴我,你很愛罹歌麽?”

這個問題讓她一時措手不及:“是風淮告訴你的嗎?”

“我當初本想撮合你和淮兒,但後來他和我說,你喜歡的是墮落神使。”

“抱歉,我也不曉得自己應該怎麽講清楚。”

“你不必講清楚,我隻是想告訴你,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分很多種,依賴、崇敬、仰慕都可能混淆它的概念。但是愛一個人,是真真正正希望著對方從容安好,縱使用生命守護、用一輩子等待也在所不惜。”風冉眸色深沉,仿佛能看穿她的內心,“我和夜嵐的感情,屬於後者,可是綺涼,你能確定自己的感情屬於哪一種嗎?”

綺涼有了刹那間的遲疑。

她發現,原來很多時候,自己是不敢麵對內心的,這其中也包括對罹歌的感情。

然而她很快就下意識拋開了這個話題,轉而望向身後的牆壁:“風冉,能不能先告訴我,哪件才是妖王夜嵐的兵器啊?”

風冉無奈地歎息。

“她的兵器不在這些之間。”

“嗯?”

他舉步走向地下通道的盡頭,直到在東麵的角落中停下腳步,而後抬手,緩慢而堅定地扳下了牆壁上那把製作逼真的短刀……它是這裏唯一一件不真實的兵器,也是找到夜嵐兵器的唯一機關。

巨大的轟鳴聲霎時充滿了整個兵器庫,腳下的地麵開始猛烈搖晃,綺涼連忙扶牆站穩,眼神詫異。

“你在幹嘛?”

風冉向旁邊讓出一步,抬手指向身後已經掀起的那麵牆。

猶如絢爛雨夜般的淺紫光芒瞬間把大殿淹沒,在一片夢幻得不甚真實的色彩中,綺涼努力睜大眼睛向光源望去。

那是一柄修長冷傲的紫色長槍,槍刃鋒利,寒芒畢現,槍身上鑲嵌著罕見的琉璃玉,隱隱閃現著錯綜美麗的花紋,高貴得讓人不敢直視。

人界有雲,槍是兵器之王。

“這柄長槍,名喚紫色晨曦。”

綺涼低聲道:“這名字很好聽。”

“可是誰又能想象到呢?當年夜嵐就是用了這柄紫色晨曦收割了無數冥界士兵的性命,更是憑借著它的力量殺上了滅神九層塔,重創翎月心。”

綺涼沉默地望著紫色晨曦,似乎有感應一樣,紫色晨曦也停止了顫動,逐漸安靜下來。

她說不清自己心裏是何感覺,但確確實實在看見紫色晨曦的一刹那,心底深處某些深存的記憶便有了呼之欲出的欲望。仿佛在她短短二十年的歲月中,竟錯失了什麽而不自知。

到底是什麽。

按理說,普通人麵對紫色晨曦,應該懷有無限尊敬畏懼的情緒,然而當她的心情慢慢平靜下來後,所擁有的卻隻是莫名的熟悉和親切。

似曾相識。

“綺涼?”風冉注視著她癡癡的神情,有些擔憂,“你怎麽了?”

“我是不是在某個地方,見過它?”綺涼茫然失措地搖搖頭,“但是不可能啊,我在人界生活了將近二十年,從來沒有關於它的印象。”

風冉微微蹙眉:“你真的對紫色晨曦有感覺?”

“有,很強烈的感覺,可我不清楚那意味著什麽,也許是通靈者天生敏感吧。”

真的是因為通靈者天生敏感嗎?風冉還未及想明白其中緣由,抬頭卻見綺涼已經快步走向紫色晨曦,伸出了手。

“綺涼,不行!”他頓時急切地高喊出聲,“你不能碰它,會受傷的!”

紫色晨曦認主,且具有極強的反噬力,所以窮盡三界,也隻有夜嵐能夠駕馭它。

但是綺涼對他的警告充耳不聞,纖纖五指徑直穿過光幕,牢牢握在了槍身之上。

此刻,想要阻止已然來不及。

槍身的琉璃玉星辰般閃耀,伴著一聲近似鳳吟的清嘯,比方才更加絢爛的紫芒驟起,將她完全籠罩在內。

不過數秒時間,當風冉從這片強光中勉強睜開眼睛時,發現綺涼和紫色晨曦居然已經同時消失在了地下兵器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