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涼隨著神界侍女穿過夢幻而唯美的小路,心裏還在自顧自轉著各種念頭,其中最重要的,莫過於什麽時候能回到妖界去。

時空隧道的事情還沒解決,不知道風淮他們處理的怎麽樣了,柒音在白蛇族還不清楚進展如何,而風冉估計是此時此刻最抓狂的,他親眼看著她在自己麵前消失不見,連個解釋都沒落下。

正思忖間,一抬頭發現已經來到了右翼神殿。

“妖王殿下,司桀大人就在裏麵,奴婢們先告退了。”

“好。”

偌大的神殿隻剩下了她一個人,綺涼環視著四周溢彩流光的華美裝飾,感歎神界的生活水平果然很可觀,至少比妖界要好很多。就拿雪翼天狼這種大族來舉例子,連風冉和風淮住的地方條件也很一般,布置素淡完全不存在族長的特殊性……當然了,這也和個人愛好有關係,不可一概而論。

等了一會兒不見有人,她便百無聊賴地四處走動起來,當然,活動範圍隻局限於大廳,一直沒有到內殿去。

不是說司桀早就在裏麵等著自己了麽?怎麽還不出來,梳妝打扮嗎?

“能不能快點啊,我還等著回去……”

直到她把架子上的裝飾品挨個都觀察了一遍,正在著重研究其中一座細致精巧的美女玉雕時,身後終於傳來了低沉好聽的男聲。

“嵐兒,這是我當初親手為你雕的,還記得嗎?”

綺涼驚訝地回過頭去。

長身玉立的男人正現在不遠處,柔順長發如朝陽映射下的瀑布般泛著金色暖芒,輕拂在俊美而不失硬朗的臉龐,他定定地凝視著她,眼神似乎還有那麽一點點地不敢相信。

“額,這尊玉雕雕的是夜嵐妖王麽?”原來夜嵐生得也很美,單看一座雕像就能想象到她當年有多麽風華絕代。

司桀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而更加認真地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嵐兒,沒想到這一世的你,居然和翎月心一模一樣。”

“等等,司桀大人,能不能別這麽稱呼我?”綺涼很不習慣此種形式的談話,就像和罹歌初次見麵的時候,對方也是下意識地喚她月兒,這讓她感覺自己仿佛永遠扮演著另一個人的替身,非常不舒服,“我叫葉綺涼,我們是第一次見麵。”

盡管她分別擁有翎月心的相貌和夜嵐的能力,卻存在著僅屬於葉綺涼的靈魂,不可替代。

“抱歉,我以為你已經記起了所有往事,是我唐突了。”

這句話講得很有技巧,無形之中就給人以一種心理暗示,仿佛她記起從前就能認可彼此曾經相愛一樣。

綺涼語含深意道:“司桀大人,我想就算是妖王本人站在這裏,也不一定會認同你的看法吧?”

“她會認同的,沒有誰她更了解我。”

“那麽……風冉呢?”綺涼忍不住提出了這個極有可能戳中他內心敏感點的名字,“恕我直言,若是妖王真的記起了全部往事,她也將難以避免地恢複對風淮的記憶。”

“我不在意,這些都不重要。”出乎意料,司桀甚至連遲疑也沒有就作出了回答,他的眼神散發出與生俱來的高貴和傲氣,似笑非笑偏又自信無比,“我隻知道,夜嵐身邊應該有一位更配得上她的男人,很顯然,風冉還不夠資格。”

“……”綺涼斜睨了他一眼,莫名湧起不爽情緒,“再怎麽說我和風冉的私交也算不錯,請不要這麽明顯地詆毀他好麽?即使是夜嵐妖王在這裏,我想她也會反感你這樣吧?”

不是不喜歡,而是反感。她對於自己反感的人和事,向來不留情麵。

司桀眸光微暗:“夜嵐當年也這樣和我說過,你和她果真很像。”

隻不過,當**嵐的原話是:司桀,請不要這麽詆毀我喜歡的人好麽?這會讓我討厭你。

綺涼道:“我也許和她很像,但我不是她,我之所以會這麽說,是因為我的性格就是如此。”

司桀搖搖頭,悵然若失。

那個他心愛的女人,從來都不肯把感情賜予他半分,甚至連溫柔的眼神都吝惜,她對他,除了隔閡與敵意,就隻剩下了冷漠傷人的言語。

說來多麽諷刺,神界本不準動情,然而最尊貴的兩名神使,一個戀上了魔女甘願令聲名墮入地獄,另一個愛上了妖女無法自拔以至於失去了自己。世人都言神界美好,其中的無奈和痛苦又有誰能知曉?

但是他最終什麽都沒有說,隻是輕描淡寫地轉移了話題。

“抱歉,是我一時失態了。”

“嗯。”

他複而微笑道:“我們還是來說一說正事吧,關於冥界複蘇的問題,不知妖王殿下的意見如何呢?”

綺涼頓了一頓,萬沒料到他會轉變得這麽快,沉默半晌,無奈低聲道:“我沒什麽意見,實話說我現在都還不習慣這個妖王的身份,我其實就是一賣甜點的小店主。”

“你要盡快適應起來,妖界還等著你重新整頓,神帝也說過,縱使七世輪回,你的實力也絕不會減弱,通靈者的

天賦就是最好的證明。”

綺涼登時警覺起來:“難道神帝早就知道我是妖王轉世了?”

“嗬,三界之中,很難找到神帝不清楚的事情,隻不過有些時候天機不能點破罷了。”

“三界三界,你們總說三界,都不把冥界算在內麽?”綺涼輕哼,“我倒是想問問,神帝清不清楚冥界的事情啊?他能不能算出翎月心什麽時候能夠再次被封印呢?他不是個萬能的主,卻的的確確是個不怎麽負責的神界主人。”

司桀望著她略帶挑釁的神色,隻有苦笑。

“膽敢這樣對神帝大不敬的,除了翎月心,大概就隻有你了。”

“我很榮幸。”綺涼看起來對他的評價漫不經心,“順便說一句,我不想再閑聊下去了,我要回妖界。”

“當然可以,但在那之前,你需要見神帝一麵。”

“見了你還要見神帝,這是神界招待會嗎?”綺涼歎氣,“見他做什麽啊?一會兒萬一吵起來怎麽辦。”

她也不太清楚,自己為什麽突然冒出了和神帝“吵起來”這種古怪的念頭,琢磨來琢磨去,終於意識到,或許在很久以前,夜嵐大人將這種想法付諸過實踐。

“放心吧,神帝很仁慈,不會輕易發怒的。”

“我不擔心他發怒,我就是奇怪,既然還要去見他,那些侍女非得把我領到右翼神殿來做什麽啊?”

司桀輕聲一笑:“因為我想見你。”

彼年夜嵐逝去,他請求神帝在紫色晨曦上加持一個神界印記,當她輪回到最後一世且覺醒的時候,就會在第一時間被傳送到神界,和他見麵。

“不是想見我,而是想見夜嵐妖王,OK?”綺涼時刻不忘糾正他偷換概念的錯誤,“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請你不要試圖用一些曖昧言辭來挑戰我的承受底線。”

她必須嚴厲打壓一切有關重溫舊情的可能性,不能給司桀一點希望,否則造成的後果可不是她能承擔得起的。

司桀凝視著她,神色落寞:“即使輪回七世,過往都記不得了,那絲對我的怨恨也依舊存在著麽。”

“我想,這大概因為夜嵐的執念太深了吧。”畢竟兩個人是第一次見麵,綺涼很不適應他這種深情款款的眼神,尷尬地移開視線,“我聽說過,當年夜嵐妖王和風冉之所以沒能在一起,很大一部分是拜你所賜,她至今仍不肯原諒你,也是情有可原。”

這番話實在算不得什麽安慰,她側著頭見司桀長久不語,逐漸有些不自在,隻好背過身去,走向門口。

“算了,當我沒說,請帶路吧。”

神界,綏心殿。

綺涼站在大殿之上,遙遙望著端坐在金椅上的神帝,靜默著等待對方開口。

司桀跟在她的身後,見神帝微微頷首示意,便行了一禮自行退出,其他神界成員也識時務地紛紛離開了大殿。

偌大的空間內隻剩下了兩個各懷心思的領導者,相對無言。

“夜嵐,這兩百年,辛苦你了。”

“叫我綺涼吧,我隻是夜嵐輪回中的一世,並不能代表她本人。”綺涼揚起唇角,不閃不避正視著他幽沉而神秘的銀色眼睛,不得不承認,她看不透這個男人,更不曾見過他,卻在這一刻莫名地產生了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恕我唐突,神帝,能不能告訴我你的名字?”

神帝晦暗不清地笑了笑,安靜平和,卻自有幾分神界之主的威嚴:“沐祁。”

“沐祁……”她低低地重複著,神情變幻不定,“我居然會對這個名字有印象,看來夜嵐對你的意見不小啊。”

“她的確在大多數情況下都不讚成我的主張。”

綺涼頓時被噎了一下,非常明顯,沐祁這句話說得比較委婉,可以想見,以夜嵐的性格,當年絕不是“在大多數情況下”不讚成他的主張,而是基本上就沒有讚成過。

“看來你們的關係並不好。”

沐祁平靜道:“恰恰相反,我很欣賞夜嵐,她是一個稱職卻不失個性的領導者。”

綺涼笑道:“這個評價實在不好定義,不知道‘不失個性’這四個字要怎麽理解。”

“夜嵐她向來不肯對我行禮,並從不願意認可我的想法,而且……”沐祁眯起眼睛,像在回憶很遙遠的事情,“她從不介意麵對麵罵我。”

“……”

看來風淮他們原來說得一點也沒錯,敢罵妖王的除了翎月心就是夜嵐,能力高強的女人果然都不好惹。

不過話又說回來,她現在就堂而皇之地站在沐祁麵前,也同樣不行禮,且當初在人界的時候,她也是隔三岔五地罵沐祁是不靠譜的死老頭。

結果現在終於見到神帝尊容,發現對方不僅不是死老頭,還是個風度翩翩的美男子……雖說沒有風淮和柒音那麽傾國傾城吧,卻是別有一番淺淡如水的氣質。

“那我在人界的事情,你都是知道的了?”

“是啊,就如你所說,除了冥界暫時無法控製,神妖人三界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其中也包括……”

“也包括你對我的不滿。”沐祁微笑著點頭,沒有絲毫生氣的神色,“但是我可以理解。”

綺涼尷尬地輕咳:“你這屬於窺探他人隱私,不是君子所為啊,還神帝呢,不公道!”

“嗬嗬,這是神帝與生俱來的能力,也是與生俱來的責任,我不了解三界,如何維護三界?”

“你這解釋太有打官腔的嫌疑了。”她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翎月心現在都猖狂成什麽樣子了,你也不說管一管,反而順其自然無為而治,這就叫維護三界啊?”

所謂的維護三界,說得自然而然,可誰又能給這四字下一個明確定義。該怎麽做,要怎麽做。

當初的夜嵐曾對沐祁道:“你坐在這個位置上,心中總有太多顧慮,這一點我不想指責什麽,然而這不代表我認可你為了保全神界尊嚴而做出的那些自私選擇。神界不準動情,但不代表可以無情,你不敢去做的事情,就由我代為完成,但是沐祁我告訴你,即使是我夜嵐,也隻能將翎月心封印一時,卻無法將她封印一世,你若永久想不通要如何應對,那麽就免不了要一次次承擔災難。”

這個道理,沐祁並非不懂得。

“綺涼,你可明白,身為神帝,有些事情一旦親自幹涉,就屬於逆天而為。”

綺涼歎氣:“算了,你不要和我說這個了,我拎不清,你倒不如直說,這次見我到底為了什麽?”

“你已經覺醒了。”

“是啊,難道你下一句話要說,想請我再去封印翎月心一次嗎?”

“不,想讓往事重演,難度很大。”沐祁看著她道,“翎月心的力量已非往昔可比。”

“也就是說,這已經是個連犧牲我性命都解決不了的問題了?”

“你可知道,為什麽這一世的自己會和翎月心如此相像?”

綺涼略顯疑惑:“我之前一直以為是巧合,不過現在看來,這一定和夜嵐脫不了關係。”

“夜嵐當年封印翎月心的時候,將一部分靈體和她強行互換,用自己的妖界力量壓製了翎月心的暗係力量,所以她們兩人彼此靈魂中都留有對方的印記。”沐祁如是道,“但是翎月心無法動用屬於你的力量,隻能將它封在體內,如果你能從她那裏取回自己原先的那部分力量,說不定就會變得比她更強。”

“難道我現在的力量不如從前了?”

“你的力量一直在輪回中不斷回複,所以並未減弱,我所指的是,更加強大。”

綺涼這才稍稍放了心,卻又很快意識到了另一個問題:“你剛才說我和翎月心有一部分靈體互換了,那我體內豈不是也存在了她的力量?”

“你的情況比較特殊,那些力量居然在輪回的過程裏慢慢消失了,不過我想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它們變幻了影響你的形式。”

“不好意思,我聽不懂。”

沐祁很耐心地為她繼續講解:“簡單來說,就是那些力量在你的體內以另外一種形式存在了下去,它也許不會再幹擾你的實力,卻給你帶來了其他影響。”

“舉個例子?”

沐祁聞言,波瀾不驚的眸光終於有了一絲波動,仿佛清風拂過平靜水麵而微微泛起的銀色漣漪。

“譬如,這一世的你擁有了和翎月心一樣的相貌,並且也喜歡上了罹歌。”

綺涼的心髒突然沒來由的一陣發顫。

為什麽初次見麵就覺得罹歌似曾相識,為什麽會莫名其妙毫無征兆地對他產生了好感,為什麽每當他注視著自己的時候心裏都會隱隱發疼……

原來是這樣。

她怔了怔,卻還是故意提高了音量:“沒想到你連我喜歡罹歌的事情都知道,怎麽,你該不會是想繼續罰他吧?我可警告你啊,這和他沒什麽關係,都是我一廂情願來著。”

“如今的罹歌,身體和精神都在承受著極大的痛苦折磨,我隻是拜托你去幫助他而已。”

現在能救他的,隻有你。

“就算你不說,我也是要去冥界的,那裏有我的朋友。”

沐祁點了點頭,未置可否。

“在你離開之前,請帶上這個。”他伸出手,掌心中一枚金色晶石光輝奪目,“若是找到罹歌,就把這枚靈石還給他,並轉達我的話,懲罰已滿,從今以後他仍舊是神界的左翼神使。”

綺涼目光微轉,那枚靈石如有感應般緩緩脫離沐祁的控製,落在了她的掌心。

神帝總算想通了嗎?罹歌畢竟沒有白白等待。

“雖然你肯恢複罹歌原來的身份我很開心,但我還是要說,你這決定做得實在是有點晚。”

“任何決定都有其注定的理由。”

“也許吧,你可以送我回去了嗎?再晚我擔心來不及了。”

沐祁眼神淡淡掠過風采依舊的紫色晨曦,笑容仿佛隱藏著無窮深意。

“如你所願。”

妖王,或許三界的未來,仍舊免不了要依靠你的實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