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行鎖魂陣最終還是承受不住來自罹歌、翎月心和綺涼三方麵的靈力強度,自行崩解了,然而混亂過後,柒音卻已然隨著陣法一齊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內。

隻晚一步。

綺涼站在原地,怔怔注視著麵前的一片狼藉,對身後的聲響充耳不聞,隻是令人擔憂地沉默著。

翎月心和四大魔獸也沒再發動進攻,隻是和妖界眾人隔著一段距離,等著他們的反應。

罹歌走過來,輕輕扶住綺涼的肩膀:“振作點,大家都在等著你做決斷。”

“剛才為什麽攔我?”她沒理睬他的話,隻是冷冷地開口,“為什麽不讓我救小七?”

罹歌聲音低沉:“當時情勢緊急,如果你去救他,很可能就出不來了。”

“總比我……眼看著他消失在麵前要好得多。”

“綺涼,對我來說,你的安危比任何都重要,因為你是妖王,你還有太多事情要去完成。”他低下頭,縱使心中萬分歉疚,卻仍是不得不一字一句說得殘忍,“當時的情況,隻能救你一個,犧牲柒音是必然的,我別無選擇。”

綺涼幹脆利落地抬手就是一巴掌,眼淚奪眶而出:“說這些有用嗎?我寧可和小七一起輪回,也不願意在最危難的時候放開他的手,我他媽還是人嗎?”

罹歌沒有閃避,任由俊美的臉上多了五道深深的指痕,他凝視著她的眼淚,本想抬手替她拭去,卻終究頹然放下。

他知道,她現在需要的不是自己的安慰,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承受她的憤怒。不過這也足夠了,至少柒音當初的囑托,他已經完成了。

真的沒有什麽比她平安更重要。

“對不起。”

四周沉寂。

司桀默默地靜立一旁,蹙眉看著放棄高傲低聲道歉的罹歌,又看了看難得流一次眼淚的綺涼,心中五味雜陳。

仿佛見到了從前的自己。

當年,他和夜嵐也是這般彼此相望,隻是一個抵死執著,一個不肯原諒。

“夜嵐。”

“不必告訴我,我已知道風冉成親的事情了。”

“他是天狼族的族長,娶一個和自己門當戶對的新娘,也算得償所願。”

“說得真好,得償所願。”盡管她就站在他麵前,而笑容卻看起來遙遠而渺不可及,“司桀,我相信風冉一定非常非常愛那個姑娘,我也由衷地為他們高興,我這樣說你滿意了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不是這個意思?那麽,給我個合理的解釋,那一晚你對風冉說了什麽?”

司桀沉默。

“你不說,我也不想問了。”她等不到他的回答,平靜地把目光移向別處,“反正,我和他在一起,也終究是會拖累了他,這個結局……也好。”

也好。

他低低地回應:“夜嵐,別怪我。”

“我早就沒有了怪你的心思。”她輕揚唇角,卻在下一秒無聲落淚,“這是我的命,怨不得別人,但是司桀,很抱歉,你要的那句原諒,我永遠也給不了。”

那是他第一次見她流淚,也是最後一次,甚至在用生命封印翎月心的那一刻,她都是笑著的,沒有再顯露出一絲悲傷。她向來不肯把自己軟弱的一麵展現在別人麵前,除了風冉,她了無牽掛地離去,不惜生死,卻唯獨把對那個男人最熾烈的愛意深埋心底。

最後一戰之前,她與風冉相見,隻是含笑道:“親眼見你有了好歸宿,我也就安心了。”這句話,他於彼時聽到,銘記至今。到底是多麽真摯的包容才能灌溉出如此神情,一如風冉,自始至終都笑得雲淡風輕,從來不曾對夜嵐流露出半點悲傷遺憾,然而就是這樣一個沉穩安靜的男人,終於也還是在夜嵐永遠離去的那一刻,跪倒在地泣不成聲。

而他隻有旁觀的資格,他隻能懷著愈發不甘的心情仰望兩個人的愛情,直到無情拆散,讓她在離開的時候都無法釋懷。

也許……現在的罹歌和綺涼,終是再一次重蹈覆轍了吧,因為有了白柒音這個愛到瘋狂的男人的存在。然而這一切依然和他沒有半點關係,他仍舊隻是旁觀者。

記憶終於被綺涼的聲音拉回現實。

“翎月心。”綺涼抬眸,幽黑的眸子寂冷如夜,“我必定會讓你付出千百倍的代價,哪怕我死。”

不可饒恕。

翎月心笑了:“就為了那個身份低下的小狼崽?哎呀,罹歌,你看看你偏袒愛護的小姑娘啊,她可是一點也不在乎你。”

罹歌轉過頭去,並未回答。

“好了主人,戲咱們也看夠了,還是考慮考慮怎麽解決這些不速之客吧。”青方掩唇輕笑,風情萬種,“不過話說回來啊,當年的夜嵐死心塌地喜歡一個天狼族的小族長,如今葉綺涼又拋棄咱的神使大人移情妖界私生子,難不成妖王都是賤胚?嗬嗬。”

獨角附和著笑了起來,骨龍麵無表情地把目光投到別處,麒麟偷偷看了綺涼一眼,在心中歎息。

綺涼的目光依次掠過四大魔獸,最終定格在青方的臉上。不知怎的,

青方被她這種似笑非笑卻如刀鋒般令人發寒的眼神刺得心中發毛,禁不住向麒麟身後挪了兩步。

然而不過瞬間,就見綺涼的身影閃電般消失在了原地,下一秒已然出現在了她的麵前,隨後一轉身輕捷繞過麒麟,纖纖手指帶著灼目的光芒狠狠扇在了她的臉上。

幾乎是在同一時刻,罹歌召喚出金色長劍,縱身一躍再次迎上了翎月心,而若星和火鏡也一左一右迅速纏住了獨角和麒麟,骨龍正欲去營救青方,一抬頭卻見墨溪、火玉、風淮三位已經擋住了自己去路。

“艾奇,帶上清翼和顏顏,跟我走!”綺涼用一隻手箍著青方的脖子,頭也不回地朝與眾人相反的方向飛去,艾奇依言護住沒什麽攻擊力的清翼和顏顏,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

青方的左臉正在往外滲血,五道鮮紅的痕跡分外乍眼……綺涼在方才扇她那一巴掌時,在指尖喚出了細小的光刃,這一招,無異於是為了讓她毀容。

“葉綺涼,你這個賤人!”賴以自傲的容貌毀了,青方絕對不相信,自己有能力修複妖王造成的傷害,何況對方還是有意為之,“主人不會放過你的!”

“是的,我也同樣不會放過她。”綺涼的聲音冰冷漠然,“但是她記恨我,一定不會是因為你這個可有可無的小角色。”

一個手下的生死實在是微不足道,即使是四大魔獸,也不會讓翎月心多在意一分,對冥界魔女而言,忠心的成員便好好留著,但絕不可能不計後果地袒護,必要時候,甚至可以果斷放棄。

所以綺涼並沒有打算利用青方去威脅翎月心,這樣做毫無意義,她抓來青方,除了懲治這隻孔雀的出言不遜之外,還有其他用處。

從四麵八方出現的冥界士兵們紛紛湧上前來想要阻止她前進的腳步,綺涼這一路沒有停止收割性命,而速度卻絲毫不減,徑直衝向冥界的另一個出口……那裏有縛魂鈴。

這是她另一件必須盡早完成的事情。

鮮血不間斷地在身側綻放,仿佛散發著絕望氣息的彼岸花,豔麗而殘酷。原來的她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竟然會這樣視殺戮為常態,直至任由那些與人界觀念相悖的冷漠想法刻進腦海。

直到視野範圍內出現了一道懸在空中的暗光之門,她停住了腳步。

冷色花朵次第盛開,緊緊包圍著那用暗係靈力凝聚而成的幾行字。

血落彼岸花,靈噬帝王神。心存戚念者,莫入冥界門。

和另一扇冥界之門的情形如出一轍。

“這裏是冥界的另一個出口嗎?”清翼從艾奇手中掙脫出來,四處打量著,“綺涼,你要做什麽?”

“打開這個出口。”

顏顏奇道:“我們不從時空隧道回去了嗎?”

“等到越世青鐲再次發揮作用,至少還要一天一夜。”綺涼望著那扇光門,上前幾步站定,“艾奇,帶他們倆退後。”

艾奇沉聲道:“需要幫忙麽?”

她笑了笑:“連我都解決不了的問題,你要怎麽幫忙?”

艾奇聞言不再開口,沉默地後退。

綺涼指尖燃起一束光芒,試探性地點在了光門之上。霎時厲芒暴漲,漫天光箭朝著她的方向洶洶襲來。

紫色晨曦瞬間撐起結界,綺涼抬起頭,望見了憑空顯現在光門中心的五色鈴鐺……縛魂鈴,也就是令風淮火玉被削弱力量的罪魁禍首。

古往今來,能破縛魂鈴者,隻有妖王。

“葉綺涼,我勸你最好別打縛魂鈴的主意,否則下場會很慘的。”青方自始至終被她控製在身邊,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見到此景終於忍不住開口,“你自己幾斤幾兩,最好掂量著點。”

“嗯,說得好啊。”綺涼在最憤怒的時候,反而會表現得波瀾不驚,“我當然知道自己幾斤幾兩,而且我還知道,縛魂鈴除了使用者之外,對其他人全是無差別攻擊,所以……我想用你試試這個寶貝。”

青方發現,一旦自己碰上麵前這個轉世妖王,智商就會不夠用,她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綺涼這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對方就已經掐著她的脖子,將她用力甩向了縛魂鈴的方向,隨即一道紫色光芒跟著她沒入了光門中。

縛魂鈴本是翎月心用來鎮守冥界之門的,此刻乍一遭到靈力觸發,光華大盛,頓時將朝這裏飛來的青方團團包裹起來。

“放我出去!”青方終於抑製不住,驚慌失措地高聲叫喊起來,“葉綺涼,你這樣做是要付出代價的!”

縛魂鈴開始飛快倒吸她的力量,五色鈴鐺流光熠彩,仿佛被注入了無限旺盛的生命力。無差別攻擊,即便她是冥界成員也毫無用處。

“我答應你的事情,已經完成了一半。”綺涼淡淡地轉向艾奇,“至於殺不殺她,你說了算。”

艾奇靜默無語。

“這樣……真的可以嗎?”顏顏在一旁看著他,怯生生地開口,“她畢竟是你母親。”結果話未說完就被清翼緊張地拽了一下。

艾奇冷冷道:“她不是我母親,她隻是一個善於玩弄男人感情的**罷了。”

說話間,青方已從縛魂鈴層層疊疊地光芒中落下,頹然躺倒在地。

清翼大著膽子湊上前去看了一眼,見她眼神呆滯,不禁搖頭:“唉,毀了容又被削了力量,我看就算不殺她,她也沒臉再見人了。”

在他心裏,青方儼然成為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倒黴鬼,本來應該是叱吒風雲的牛叉魔獸,誰知好死不死惹到了他們的妖王殿下,於是隻好悲催淪為打醬油的龍套君,從此再沒有閃亮登場的機會了。

綺涼道:“她現在活著會比死去更痛苦,但是艾奇,如果你一定要她的命,我也可以成全你。”

“不必了,看她這麽生不如死,我已經很滿意。”艾奇的神情冷如冰雪,“遲早有一天,她會下去陪辰棋的。”

他對青方和辰棋沒有一絲血緣感情,試想,一個在妖界心心念念想取他性命來洗刷心中怨恨,另一個在他出生之後便匆匆離去,連見麵也不願相認,這樣的父母,在他心底,早已被千刀萬剮了無數次。

可是這一刻,辰棋已死,他也終於親眼看著青方受到懲罰,反而覺得空空****,並沒有想象中應有的狂喜。或許,是仇恨積壓得太久,感覺累了吧。

“那好,這裏交給你,我要去對付它。”綺涼朝縛魂鈴一指,“我們沒有時間可以耽誤了。”

“殿下,多謝。”

綺涼一笑:“這本是你我的交易,談不上感謝。”

說完,她突然張開手,在紫色晨曦的頂部用力一劃,鮮紅的血液頓時湧出,覆滿了長槍槍刃。

顏顏見狀一個激淩,緊緊拉住了清翼的衣袖:“清翼哥,綺涼姐在做什麽……”

“妖王之血有奇效,能破縛魂鈴。”清翼回憶起了當時在十號街對戰冥界血衛時的情形,“看來綺涼又要動真格的了。”

不過話說回來,綺涼什麽時候沒動過真格的?她本來就是個什麽都不畏懼的女孩子,更何況這一次的源頭還是柒音。

柒音被打入輪回,自此兩人要再次重逢將難於登天,這樣的情勢,實在無異於生離死別。

她怎麽能不憤怒?

綺涼將紫色晨曦筆直地擲向冥界之門,縛魂鈴自動開啟防禦模式,卻終是在妖王血的作用下被削弱了幾分氣勢。五色光芒錯綜交織,如天羅地網迎麵罩來,爆發出的暗係威壓直叫人一陣窒息。心口傳來輕微的壓迫感,隨後便意識到自己的力量開始被縛魂鈴吸收,她不屑冷笑,伸出手指在眉心一點。

雙眸霎時如七彩琉璃般異光閃動,隨著她目光的指引,紫色晨曦瞬間分散成了無數細小的光刺,以縛魂鈴為圓心一圈一圈形成了炫目光環。

“謹以妖王之名,收毀逆天魔器!”

雙手合印,憑空向前一推,如有實質的波紋結成風牆,頓時以排山倒海的氣勢向縛魂鈴衝去。

兩股力量相撞,爆炸聲震耳欲聾,強光襲來,就連提前站在百米開外的清翼他們都覺得眼前一片雪白,出現了暫時性失明的狀況。

“綺涼!”罹歌在高聲呼喚,他和司桀正帶著妖界眾員朝這裏飛速趕來,身後還跟著緊追不舍的翎月心和三大魔獸。

很明顯,縛魂鈴被破,風淮和火玉被封印的力量也自動恢複了。

“葉綺涼,你會後悔的!”翎月心含著怒意的聲音遠遠傳來,“我一定會讓你付出比當年更加慘重的代價!”

綺涼輕盈地躍出光罩,穩穩落地,手中的紫色晨曦因為餘力未消還在一陣一陣有規律地律動著。

身後的縛魂鈴微顫,重新化作一道彩光向翎月心飛去,冥界之門所籠罩的結界逐漸淡去,朝兩側打開。

她沒有理睬翎月心的話,隻是使用隔空傳音將指令直接發送到了司桀的耳中。

“撐起防護結界,我們走。”

司桀依言行事,淺金的屏障瞬間化成巨龍將眾人緊緊纏繞,隨後將他們集體甩向冥界之門的方向,他自己也隨罹歌一齊奔向綺涼。

“這位是你的手下。”綺涼簡單粗暴地揪起青方的長發把她扔給翎月心,“我們後會有期。”

翎月心看上去已經放棄了攔截眾人的打算,她看也沒看摔在自己腳邊的青方,任由麒麟將青方拖走,隻是一瞬不瞬地盯著準備離去的罹歌:“罹歌,你當真如此不念舊情,要再次把我丟下了麽?”

然而這一次,她的話並未讓罹歌的神情出現任何波動的痕跡,後者淡然垂眸,語氣平靜。

“對我而言,你我之間的羈絆,也實在是夠了。”

“所以你就決定要和這個女人一起離開了麽?”翎月心冷笑,“她心中真正在意的是誰,你難道不清楚嗎?”

罹歌轉眸望向綺涼,偏巧後者也在同一時間將目光投向他,兩人眼神交匯處,均在對方眼中讀懂了彼此的深意。

“我與綺涼究竟怎樣,和你著實沒有半點關係了。”他一字一句沉聲道,“翎月心,下一次見麵,我絕不會再心慈手軟。”

他離去的身影落在翎月心黑如點漆的深深眸底,終是化作一片寂然肅殺。

至此,才真的算是,恩斷義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