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賀蓮和顧曉晨的第一個孩子,取名叫修煜。

伍修煜長得很像父親伍賀蓮,但是那脾氣卻不知道像誰,伍賀蓮素來冷漠寡言,顧曉晨也是恬靜柔順,可是那小小的孩子躺在搖籃就沒有安分過,沒完沒了地大哭。如果沒有人哄他抱他,恐怕會哭上一整天也說不一定,真是不能讓人省心。

有些時候,哪怕是顧曉晨抱他,他也還是會哭個不停。

但是比較奇跡的是,隻要司徒辰走近伍修煜,伍修煜就會漸漸停止哭泣。

懶散的下午時光,陽光也還算溫暖,一家子人都在午睡。

伍修煜突然大哭起來,瞬間驚到了全家。

這下整得眾人雞飛狗跳,不得安寧。

程薇最先受不了伍修煜的哭鬧,直接去幼稚園接回了兒子司徒辰。司徒辰正和班裏的女孩子玩得高興,突然被程薇拉回家自然是不高興。又聽說是因為伍修煜哭鬧,司徒辰笑眯眯地走近搖籃,衝著搖籃裏哭鬧的伍修煜微笑,以極輕的聲音說道,“你要快點長大哦……”

伍修煜睜著黑亮的眼睛望著他,也不知道怎麽了,就這樣停了哭聲。

眾人好奇地問他,究竟用了什麽辦法才能把弟弟哄不哭。

司徒辰無奈地雙手一攤,搖頭說道,“有些事情,就是這樣沒道理。”

其實司徒辰還對伍修煜說了另外一句話,那就是——長大了你就完蛋咯。

春來春去,冬去冬又來。

轉眼,又到冷冬了。

這個冬天格外的熱鬧,因為眾人都趕回香港過年。

包括在外忙碌了一年的伍昊陽、姚詠心回來了,伍妙可也帶著科特回來了。林嵐則回去了芬蘭,司徒弘亦是接走了程薇母子回意大利。

一大家子人圍著餐桌吃飯,氣氛熱鬧。

這一年的冬天,像往年一樣也沒有下雪。

過完年後的某一天,顧曉晨接到了一通電話,這讓她差點驚喜流淚。

“嗨!我回來了,家裏挺幹淨的,看來你有打掃噢……”電話裏的餘玫依舊沒心沒肺,笑得那樣歡樂,隻是那曾經百轉千回的女聲卻變得平實了許多,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久沒有聽到她聲音的緣故。

伍賀蓮一早就去公司了,新年開始總是忙碌。

顧曉晨抱著伍修煜,立刻打了個車前往春光園。

陽光燦爛,蔚藍的天空也沒有雲朵,天氣晴朗得不可思議。

那是小區的健身樂園,過了早鍛煉的時辰,所以並沒有太多人,隻有零星的幾個老人。而那幾架無人玩耍的秋千,其中一架有人坐著。那是一個長發的女人,十分清瘦,她有著好看的麗容,隻化了淡淡的妝。兩頰是清潤的粉色,但是掩不去她肌膚的蒼白。

女人的身邊,還有一輛嬰兒車。

嬰兒車內,那是一個雪白漂亮的寶寶。

顯然是個女孩兒。

她有著和女人一樣的明亮大眼,粉嘟嘟的小臉。她不時地發出笑聲,張開雙手要讓女人抱抱。

女人逗弄著她,伸出小指去勾她。

女孩兒高興地握住她的小指,咿呀咿呀地說著什麽。

顧曉晨瞧見了女人,還抱著伍修煜的她,忽然僵在原地。

餘玫在同時抬頭望向她,微笑著朝她揮了揮手。

顧曉晨這才邁開腳步,走到了餘玫麵前。她狐疑地望向嬰兒車裏的女孩兒,又望向餘玫,視線在她們之間遊移不定,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半晌無語。

反倒是餘玫先開口,打趣問道,“你和伍賀蓮的兒子?”

“恩。”

“長的和伍賀蓮很像!”

“恩。”

“四個月大了吧?”

“恩。”

餘玫一連問了三個問題,顧曉晨就這樣望著她,連續“恩”了三聲。

一時沉默,顧曉晨沒有再說話。她已經完全驚到了,甚至不知道該說什麽。伍修煜在她的懷裏掙紮亂動,她抱緊了孩子,輕輕拍著他的身體哄著他。伍修煜鬧騰了一會兒,又安靜了下來。顧曉晨徐徐抬眸,視線掃過餘玫,這次定在了嬰兒車裏的寶寶。

“如果我說她不是我的女兒,是我領養的,你信不信?”餘玫調侃說道。

顧曉晨依舊緘默不語。

這個孩子,有著和她一樣的漂亮眼睛,怎麽會是領養的?

餘玫晃動著手指,牽著寶寶的小手,“那如果我說這是我的大力的女兒,你信不信?”

顧曉晨始終站在那兒一動不動,思緒在瞬間混亂一片。

這個孩子,明顯比伍修煜要大上幾個月,算算時間,孩子應該在她結婚之前就有了。

那個時候,她和大力在一起了嗎?

不,這是不可能的。

她認識的餘玫,是一個敢愛敢恨的女孩子,更是一個敢放手的女孩子。

她熱烈得像是一團火。

顧曉晨心中忽然有了答案,她的聲音很輕卻很堅定,“不信。”

餘玫突然就笑了,她的笑像是冬日裏盛開到最後的寒梅,在春天到來的時候就會凋零。她笑著笑著,慢慢地低下了頭。

女孩兒咿呀咿呀地發出稚氣的聲音,夾雜著她微顫的女聲,就這樣靜靜響起。

“她是我和言旭東的孩子。”

顧曉晨聽到她這麽說,並沒有再那樣驚訝,她的心情已經平複下來。

分別近一年時間後的再次見

麵,沒有想到是這樣的情形。她甚至還以為她或許已經決定忘記他,想要和另一個男人開始一段新感情。她們從認識到現在,她總是那樣獨立,決定的事情就不會後悔。隻是她沒有料到,她的決定,竟然是生下一個孩子。

一個屬於她和言旭東的孩子。

餘玫望著可愛的小女兒,平靜說道,“曉晨,從小到大,我沒有求過你什麽。現在我想求你一件事情。”

餘玫握住女兒的小手,抬頭望向了她。

她的眼眶微微泛紅,顧曉晨的亦是。

“不要告訴旭東,不要告訴他這個孩子的事情,一點也不要透露。”餘玫恬淡開口,那聲音卻漸漸發顫,透出了一絲哽咽,“我知道該告訴他,因為他是孩子的父親,他有這個權利知道。但是我求了,請不要現在告訴他,也不要告訴別人。等到了那天,我會告訴他的,我會帶著孩子親自去告訴他。如果他認這個孩子,那我們可以一起撫養她長大。如果他不認這個孩子,那也沒關係,我一個人也可以把她帶大。”

餘玫又低下頭去,凝望著最最寶貝的女兒,那樣幸福的微笑,“她會慢慢的長大,平平安安的長大,我會一直陪著她守著她,看著她長成漂亮聰明的女孩子。我要告訴她,一定要好好讀書,我要給她最好的生活,我要給她買很多很多衣服。我還要看著她戀愛,結婚,甚至是生孩子。到了那一天我也老了,再帶著她的孩子坐在公園裏曬曬太陽。”

“曉晨,你還記得嗎?我們以前讀書的時候,我們說過要看著各自的孩子長大!還要讓他們相親相愛!比親兄弟還要親……”餘玫說到這裏,終於再也忍不住那份悲愴,哽咽著哭了起來,“所以,你答應我好不好?”

顧曉晨的眼前一片朦朧,早已經淚眼婆娑。

淚水滴落而下,落在了伍修煜的臉上,孩子揮著小手,像是在替她擦眼淚。

顧曉晨眨去眼淚,艱澀地點頭答應。

餘玫笑了,輕輕地握住女兒的手,朝顧曉晨招了招,“顏顏,這是你的曉晨阿姨,她是媽媽最好的朋友。”

這應該算是美麗的情景。

她們如那時約定那般,各自帶著孩子碰麵,對於未來又有另一幅美好圖畫。她們從年少終於走到了中年,那段青蔥美好痛苦並歡樂的日子已經悄然遠離。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就這樣飛誓而去。等到驀然回首的時候,才發現已經回不去了。

顧曉晨遵守著約定,沒有把這件事情告訴言旭東,也沒有告訴別人。

甚至連伍賀蓮,她也沒有說。

餘玫並沒有在春光園的公寓住下,而是搬回了元朗住。

顧曉晨同樣喜歡元朗,這個以漁農為主的地方,民風如此淳樸。餘玫請了人將老宅翻了新,這才帶著女兒住了進去。這幢兩層高的小洋房,像是新建的房子一樣。餘玫每天都會去後邊的菜園,帶著小女兒一起。

村長的孫子小虎已經九歲了,顧曉晨去看望餘玫的時候,差點認不出他。

幾年不見,小虎也不認識顧曉晨了。

村長向小虎講述當年顧曉晨教他讀書識字的事情,小虎也記不起了。

酒吧又交回到大力手上,大力默默地替餘玫打點著一切。大力時常會來探望餘玫,買上許多水果,更會親自下廚做上一頓飯菜,對待她們母女,更像是丈夫,也像是父親。他不曾說過什麽,這個老實的男人用著自己的方式疼愛著她。

元朗是個小地方,村裏的人都以為餘玫的老公就是大力,也以為寶寶的父親就是大力。

餘玫沒有解釋,大力也沒有解釋。

可是餘玫之所以不解釋,隻是不想聽到那些閑言碎語。

而大力為什麽不解釋,餘玫心裏清楚明白。

餘玫不是沒有想過,要不就嫁了吧,嫁給這個對自己那麽好的男人。

人一輩子,不就是求一份安穩嗎?現在她的生命裏終於出現了這樣一個男人,她還在猶豫什麽呢。

可是,餘玫卻不能嫁給他。

餘玫哄著女兒睡下,送大力到院子前,認真說道,“大力,我真的不能嫁給你。”

“我知道,你不用說,我都知道。”這個樸實的男人依舊是憨憨的微笑,有些緊張地說道,“玫,我明白的,我沒有多想什麽,隻是想照顧你們母女。你身體不好,我不想你太累,我知道我……配不上你。”

餘玫沉默了,捂著胸口咳了幾聲。

這個可愛的傻男人,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呢。

其實不是他配不上她,而是她不想耽誤他。

“你快點進去吧,外邊風大,注意身體。”大力急忙催促,轉身就走,隻怕自己不走,她受了寒那可就不好了。

餘玫望著他離去的身影,歎息了一聲。

餘玫走進屋裏,突然想到曾經讀過的一本書。她翻找了好久,終於在一隻陳舊的箱子裏找到了那本書。

封麵都已經破損了,隻剩下目錄。

她一頁一頁翻閱過去,書頁隨著翻頁飛揚起粉塵一片。

在對的時間,遇見對的人,是一種幸福。

在對的時間,遇見錯的人,是一種悲傷。

在錯的時間,遇見對的人,是一聲歎息。

在錯的時間,遇見錯的人,是一種無奈。

對或錯的時間,錯或對的人,究竟是幸福,是悲傷,是歎息,又或者無奈。

或許,全都不是。

顧曉晨沒有

再見到陸時彥,不時地會收到他發送來的問候郵件。那種紫色的背景信封,上麵寫著幾行字,一般都是祝福身體健康之類的話語。自從結婚那天之後,她沒有再問起陸時彥,有關伍妙可的事情。起先是因為覺得不妥,後來是因為沒有必要了。

伍妙可結婚了,她和科特生活得幸福美滿。

究竟是好是壞,又有誰能斷定呢?

司徒辰告訴她,愛因斯坦的相對論說凡事都有兩麵。

“你知道愛因斯坦?”

“知道。”

“你知道相對論?”

“知道。”

“你怎麽知道的?”

“嶽父教的。”

伍賀蓮和司徒辰的關係似乎緩和了許多,司徒辰是個好奇寶寶,對新鮮事物充滿了求知欲。伍賀蓮開始教導他各種知識,雖然這些知識對於一個孩子而言,還有些過早。但是司徒辰聽得很認真,甚至可以說是入迷。

隻不過伍賀蓮每次都會故意講到關鍵時候就卡住,他似乎是故意的。

“嶽父,你再給我講講!再給我講講!”

“時間到了。”

“再講一點點就好!”

“不講!”

“那這樣吧,一會兒修煜午睡醒了,我保證讓他不吵不鬧。”

“成交!”

顧曉晨瞧瞧他們兩人,笑著搖了搖頭,打著鍵盤回複陸時彥的郵件。

司徒弘和程薇之間的拔河戰,與伍昊陽以及姚詠心有的一拚。兩個有財有勢還有貌的樣子,竟然耗了一年也沒有搞定她們,這讓另外兩個男人私下暗暗鄙夷了一番。伍賀蓮和科特打賭,賭他們今年還是結不了婚,賭注是十罐精裝奶粉。

司徒弘去年時的口頭禪是“辰快三歲了”,到了今年就改為“辰快四歲了”。

程薇稱呼他為鸚鵡。

而伍昊陽比較鬱悶的恐怕就是姚詠心怎麽還不懷孕呢?

於是過年的時候,他直接帶著姚詠心飛去旅行散心。可是聽說姚詠心在旅行的時候,還是電話不斷,這讓伍昊陽恨得咬牙切齒。

他們這兩對,顧曉晨倒是很放心,唯一不放心的也隻有言旭東還有餘玫了。

言旭東被遣送回加拿大,也快有一年半了。他們偶爾會打電話聯係,他的聲音依舊還是那樣溫煦舒朗,會開一些小玩笑,但是不會過格。顧曉晨有好幾次話到了嘴邊,還是咽了回去,終究沒有說出口。

餘玫說的那一天,究竟是在哪一天呢。

顧曉晨並不知道,或許是明天,或許是後天。

餘玫最近的氣色看上去不是很好,那天她去看她,發現她咳嗽得很厲害。顧曉晨說要陪她去醫院,可是餘玫不讓,隻說自己沒事,已經看過醫生了,不過是小感冒罷了。又過了幾天,餘玫似乎好些了,顧曉晨這才沒有再拉她去醫院。

三月初的時候,顧曉晨接到了芬蘭那邊打來的電話。

林正鋒在電話裏告訴她,蘇虹去世了。

顧曉晨在伍賀蓮的陪伴下,立刻飛去芬蘭參加蘇虹的葬禮。

蘇虹的身體其實挺好,聽說是心鬱氣結,所以才走得那麽突然。

這個一生都活在痛苦裏的女人,連走的時候都帶著無法平複的惆悵。或許對她而言,死何嚐不是一種解脫。

蘇虹的死,最為傷心的莫過於林嵐了。

林嵐並沒有見到蘇虹最後一麵,當時她正在法國忙著公司的事情。這一年她在法國發展,學到了許多東西,也變得更加成熟穩重。她不再是那個金貴的大小姐,衣食住行全都自己解決,她在珠寶界慢慢有了知名度,開始了多姿多彩的生活。

蘇虹忽然死了,林嵐打擊不小。

下葬前後,林嵐都沒有怎麽說話,隻是悄悄地擦眼淚。對於林嵐而言,這個別人眼中並不稱職的母親,待她卻是很好。林嵐十分傷心,休了長假留在了芬蘭。她還沒有從這份傷心中緩和過來,隻是還需要一些時間。

唯一值得喜慶的事情是,顧曉晨再次懷孕了。

伍賀蓮有些懊惱,想著這麽個生法,是不是太迅猛了?

伍昊陽同樣懊惱,怎麽她都要生第二胎了?

司徒辰歡呼了一聲,“噢耶,我的未婚妻來咯!”

芬蘭這幾天小雨不斷,天氣陰沉沉的。

林嵐在家裏休息了十餘天,終於重新振作,打算回去法國。她正在收拾行李,林正鋒敲門走進她的房間。林嵐朝他微笑,輕聲說道,“爸爸,我很好,你放心。”

林正鋒瞧著她比以前堅強,很是欣慰,“一個人在外麵要照顧好自己,多回家看看。”

“我知道。”

兩父女正聊著呢,管家奔上樓來,“老爺,小姐。”

“小姐,外邊兒有位先生說是從中國來的,特意來見小姐的。”管家如此說道。

林嵐感到很好奇,中國來的先生?

林嵐請那位先生進來,可是他不肯進來。最後沒轍了,她隻好撐著雨傘走了出去。

男人西裝革履,理著平頭。

瞧見林嵐,男人似乎一眼就認出了她。他拿出一張名片,遞給了她,“林小姐,您好。我是雷先生的下屬,雷先生請您去春城一趟。”

“有什麽事麽?”

“雷先生想請林小姐設計珠寶。”

林嵐低頭望向那張名片,燙金的名片上墨黑的字體。

那三個字——雷紹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