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協定

我不知道昨晚段蘭芝是真的醉了,還是半醉的迎合了我,至少她現在還未睡醒,我看了一會近在咫尺的秀美容顏,還是決定不去叫醒她。

欣賞了一會夢寐以求的麵龐,我突然有些害怕,我不知道自己能帶給她什麽,我如今一無所有,我怕自己配不上她,我害怕那個瘋狂的凶手盯上他,我害怕她醒過來以後對我說“忘記昨晚發生的事情吧”或是“我不會叫你負責的”之類的話。

有時候人就是這麽矛盾,得不到的時候盼望得到,得到以後害怕失去,所以貪婪的祈求得到的更多。

算了,不去想了。

我不去想他,就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養父鄭國堂。

長長的吐了一口氣,我還是打開了與鄭國堂的短信對話。

“吃飯了嗎?”

“天冷多穿衣服。”

“陪我出去轉轉吧。”

“錢還夠用嗎?”

“齊魯那邊的飯菜吃的習慣吧?”

“學校夥食怎麽樣?”

“我給你挑了一件衣服,寄過去了,你看看怎麽樣。”

“生日快樂。”

……

諸如此類,鄭國堂給我的信息往往就是這樣千篇一律的關懷,而我的回複,則是滿不在乎得“哦,好,嗯”等等。

想以至此,我又不禁想起了鄭國堂的死,一股懊悔不由自主的再次占領了我的大腦,我的眼眶,也是不由自主的滴落串串淚水。

直到三年前,我還反複的看著父母給我發的短信,默默流淚,直到有一次興許是天意的手機故障,才讓我將父母的短信完全丟失。

“再看,你會更難過,能振作起來嗎?”段蘭芝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我一跳,我吃驚的望著她:“什麽時候醒的?”

“你哭鼻子的時候。”她回答說。

“我……”我想說什麽,但話到嘴邊,但一想到昨晚我們二人做了些什麽,我又把那話咽了回去,隻是說:“對不起。”

“我覺得你並沒有任何對不起我的地方,也沒有對不起別人的地方。”段蘭芝看著我的眼睛,用一種極為輕柔緩慢的聲音說道:“你該對不起的,是你自己,你該對著鏡子,對著你自己說對不起,你把自己壓抑的太久了。”

“我沒有……”

我的話還沒說完,便被段蘭芝打斷了:“你如果沒有,為什麽性格變得內斂,為什麽去學習藝術,為什麽斷絕了和我的任何聯係?”

段蘭芝的話句句說到了我的心坎上,竟然讓我無言以對。s173言情小說吧

“換個話題吧,這個話題太沉重了。”段蘭芝有些失望的歎了口氣。

“沒什麽不能說的,我甚至可以把那天屬於我的記憶告訴你。”我看到段蘭芝的模樣,似乎不忍讓她失望一般,說道:“出事那天,我記得我們放學很晚,18點40我們班才放晚自習,我那天顯得心情不錯你記得吧,就是因為我爸個我發短信,告訴我要給我一個生日驚喜。我當時腦袋裏一直在興奮——我終於要有屬於自己的第一個手機了,還是最高端的蘋果4智能手機,同學們一定會很羨慕我吧,政治課代表段蘭芝也會羨慕我吧,我如果把手機借給她玩,讓她不經意看到自己的照片在我手機的桌麵背景裏,她應該會明白我的心意吧?”

段蘭芝偎依在我的懷裏,靜靜的聽著我的回憶,聽我說到這裏時,她的臉上浮現出了淺淺笑意,竟是那麽的好看。

我繼續一麵回憶當時的心情,一麵繼續講述:“懷著異常興奮,又異常複雜的情緒,坐上了回家的12路公交車。我家在仁合鎮,每天上學放學都要坐1個多小時的12路公交車。或許第二天就是元旦的關係,那天的車廂擁擠異常,我也討厭擁擠,很多時候,我甚至會選擇坐黑車回鎮上,但是當時的我心情好,不想因為黑車人沒載滿而耽誤的回家的時間,所以還是選擇了12路。我實在太想快點見到我的新手機了。在我們中國,因為人口多且密數大的關係,全國各地都存在著公交擁擠的情況,什麽是中國特色公交擁擠?就是你不用手扶也摔不倒,司機一直喊著往後走;售票員總是多此一舉的喊這站沒人下,但司機仍是要停一下車,再往車上塞點人。沒地方扶不算最擠,沒地方站都很常見對吧。當時那輛12路公交就很擠很擠,以至於我站在敞開的天窗底下,仍有一種喘不過氣的感覺,但當我想起我即將擁有新的,可以向同學炫耀的蘋果4手機,我突然覺得生活是如此美好,哪怕有不少雨滴從天窗飄落在了我的臉上。不知道你知道不知道,我爸爸是個普通的漁民,每逢捕魚旺季便是下海捕魚,母親則是金融危機後瀕臨破產的國有紡織廠職工,我們家雖不貧困,但絕對稱不上富裕。去市裏上學,是媽媽的意思,因為媽媽就是榮威市出生的,對那裏有很濃厚的感情,雖然外公和外婆在02年已經相繼去世,但是榮威的老房子,媽媽至今沒有舍得賣掉。比起你們這些城裏的學生,我的家境就要落魄的多,也大概因為如此,自卑滋生了我的虛榮心。我開始向父母索要名牌運動服,名牌運動鞋,似乎我身上暴露了人性的本質,越是沒有錢,便越是想要在同學麵前表現的我很闊綽。”說到這裏,我的話語突然頓住了,一種奇怪的感覺瞬間湧入了我的大腦,令我頭皮有些發麻,我撓了撓頭,有些發狠的說:“現在想起來,我痛恨那時自己的虛榮。”

“海生……”段蘭芝的聲音把我的思緒從那股奇怪的情緒中拖拽了出來,我的雙眼恢複了清明,看向段蘭芝。

“這麽多年與我這個夢中情人失去聯絡,再次重逢,難道就沒有別的話要和我說?”段蘭芝俏皮的對我眨了眨左眼,我卻知道段蘭芝是在刻意引導我的思緒。

我點了點頭:“嗯,有。你為什麽要去當警察?是家裏的意思嗎?我記得你以前是想學行政。”我問出了從知道她學了刑偵以後,一直徘徊在我心中的問題。

“這個問題困擾了你一整天?”段蘭芝笑著問。

“嗯。”我點了點頭。

“是我自己的意思。以前說是為了你,現在說是為了我自己。”她說。

我似乎聽明白了,又似乎沒聽明白。

“知道我當初為什麽拒絕你嗎?因為我喜歡的,不是一個有抑鬱傾向的你,如果你當時很快就走出來,我們興許早就是情侶了。答案很簡單,不是嗎?”她說。

她的話,讓我為之一振,她的意思很明顯,她其實當時也喜歡我,她拒絕我,是為了讓我快速明白,並且走出陰影,但我顯然讓她失望了,縱然一個極其簡單的答案,也讓我三四年都沒有消化。

“我……我其實已經走出來了。”我還是說:“隻是想想從今往後又是自己一人,心中就說不上來的酸楚,就算他不是被那個人殺死,而是正常的生老病死,我也會難過。”

“你現在不是一個人,不是嗎?你還有我。我當了警察,不正是為了自己的幸福,而我的幸福,就是你啊!”段蘭芝說完,主動的親吻上了我的嘴唇。

我的眼睛,由瞪圓,緩緩的閉上,享受這香唇帶來的幸福。

我此時覺得,自己就是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你有對凶手的猜測?”唇分,她問。

“嗯。還是殺害我父母的那個人。”我點了點頭,道。

“這不可能!”她說:“你父母的凶手,已經被捉拿歸案了。”

“不,你可能不信,那兩個毛賊不是殺害我父母的凶手,殺害我父母的凶手,我見到過的,雖然他當時帶著孫悟空麵具,但是從體型就可以判斷出來。當然,你可以不信我,畢竟那些人都不信我,那些對我做筆錄的警察,把我送去做了精神鑒定,認定我是出事以後受到的打擊太大,產生了幻覺。”說到這裏,我嗤之以鼻的一笑:“或許他們通過後來的刑偵也相信了我的話,但是為了掩蓋自己的失誤,所以仍舊拿那兩個毛賊頂罪!”

段蘭芝的美眸一眨不眨的看著我,說出了一句讓我終身難忘的話:“不,我相信你。”

這是我人生中,最感動,最幸福的時刻。

“對了,你是不是想進重案組?”我想起了前天段蘭芝打的幾通電話,不由開口問道。

“嗯。”段蘭芝挪了挪身子,有些苦惱的點了點頭:“是呀,可惜我的老師最大的權限,就是讓我暫時成為片區裏的協警隊長,他說我沒有功績,直接進入刑偵組,但是協警是沒有單獨執法權的,所以我怎麽可能有什麽功績。”

我想了想,旋即一笑:“協警的確沒有單獨執法權,他們相當於是馬路上的保安,隻有保護群眾安全的義務,對嗎?”

段蘭芝聞言,點了點頭,美眸再次看向了我,似乎意識到我還有後話。

“這樣,我教你一個不違法協警規則,又能撈到功績的辦法。”我說。

段蘭芝眼前一亮:“騙人呢吧?還有這種方法?”

我笑著點了點頭:“其實很簡單,隻是你們腦子太死了。學聖區據說有一個不小的盜竊團夥,我身邊的同學也經常有人說東西被偷了,但是學生膽小力薄,就算發現被偷了,也不敢聲張。”

“抓小偷?怎麽抓?”段蘭芝有些苦惱的笑了笑:“等人家報案到我們出警,小偷早跑了。如果小偷那麽好抓,區主任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批評我們學聖協警隊了。這可是多年的問題。”

“所以說你們固步自封了。”我胸有成竹的笑了笑:“你找一個信得過的協警同誌請病假,然後便衣裝大款,最好是暴發戶那種,手帶金表脖子上掛著金項鏈,最好不要太強壯,讓他闊綽的在學聖區走一遭,你們呢,則是開個私家車悄悄尾隨,我就不信沒有收獲。”

“釣魚執法?在我們國家這有些不太合適吧?”段蘭芝眼前隨即一亮,旋即又暗淡了下去。

“那要看你們怎麽報告呢。協警同誌本來就不在編製內,請了病假就是普通公民,他花了正當的錢,被賊盯上了,你們又恰巧在那裏巡邏……”我說到這裏,看到段蘭芝神采奕奕,知道她已經明白了我的意思。

有些時候,做事方法一樣,結果不同,主要就是做完事情以後的處理是否得當。估計就算上頭猜到了段蘭芝是釣魚執法,憑借我國實情,也不好說段蘭芝什麽,還是會給她記上一功,畢竟抓的是賊,是區上的治安大患,抓到賊了,報告也沒有漏洞,沒什麽好挑刺的吧?

“謝謝你。”段蘭芝的秀唇在我嘴上又啄了一下,很是欣喜的說。

看著我驚愕又有些意猶未盡的目光,段蘭芝有些害羞的低下頭去:“你不學刑偵太可惜了,腦子那麽聰明。”

“我討厭警察,因為殺害我父母的人,就穿著一身警服。”我口是心非的說。

“那你……會討厭我嗎?”她仿佛很是猶豫的問。

“不會。”我笑著搖了搖頭:“畢竟你是為了幫我,才學了刑偵。”

其實剛才,我就明白了。

段蘭芝家裏有些背景,不可能不知道當年殺害我父母的另有其人,但是既然當時的警察係統並不願意將此案細查,那麽段蘭芝充滿正義的心就成為了她學刑偵的動機,她為了我想要成為一名編製內的刑偵專家,然後找機會查一查當年的卷宗。

為了我,段蘭芝減去了她當年引以為傲的長發。

段蘭芝沒有想到我竟然會如此回答,先是一愣,旋即問道:“那你,為什麽要幫我呢?我那麽笨,不一定能幫你抓到那個人。”

我笑了笑,輕輕的撫摸著她的順發,目光堅定:“我也是為了我自己啊,我隻有一個要求,等你進入到重案組,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