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手稿(上)

審訊被這種敲門聲打斷,是任何審訊者最不願意遇到的情況,因為這樣會導致審訊者的思維中斷,而被審訊者的心理情緒也會因此產生變化。

但我和周映蓉此時卻沒有產生這樣的情緒,或許因為我們此時在內心深處並不是把此時當作是一場對關恒妻子的審訊,反而隻是一個朋友之間的溝通談話,亦或者我們此時都覺得,這樣急促的敲門聲或許會帶來什麽關於此案新的進展的訊息。

“請進。”周映蓉對著門的方向喊道。

下一刻,辦公室的門被“吱呀”一聲推開了,一個圓臉寸發濃眉大眼的中年人從門外走了進來,看了到我和周映蓉,對我們笑著點了點頭,旋即說道:“二位,有新發現了。”

我和周映蓉聞言,對視了一眼,立即站起身來,起身以後,周映蓉似乎想起來關恒的妻子還在場,於是回過頭來,對她報以歉意的笑容,然後說道:“您休息吧,電話保持暢通,萬一我們有什麽需要向您了解情況的地方,還需要您的配合。”

我們走到了走廊,那個圓臉寸發濃眉大眼的中年人,也就是專案組的趙勇說道:“我們調取了電信通訊記錄,發現關恒和盧正兩個人的通訊的確是一直保持的,而且頻繁程度甚至超過了情侶,但是在有那麽幾天,他們二人是很反常的沒有通話的,我們對比了一下,正是趙小倩前幾次報警,以及遇害那天以後。”

果然是個大突破,就連周映蓉聽到了這話,都不由眼前一亮。

我看向周映蓉,問道:“這可以當作證據了吧?”

周映蓉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自顧自思索了一會,喃喃自語道:“遊戲,友誼?對,關恒和盧正的性取向雖然正常,但是他們之間的關係卻比同性戀還要不正常,他們處於一種變態的遊戲友誼關係,他們倆或許隻是認為自己的這種行為,是一種遊戲罷了。他們倆人互相幫助,各取所需,或者說滿足對方的*。而關恒似乎發現盧正不僅有偷窺愛好,還喜歡將失去興趣的目標虐殺掉,因此打算和他劃清界限。說起來,關恒隻算是一個有賊膽的正常男人,但是盧正不一樣,這樣的人不能流入社會!”

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周映蓉的雙眼都有些發紅,我猜周映蓉觸景生情,又想起了她母親的事情,不過我始終覺得,周映蓉自從來到了羊城,或者說接手加入了這起案子的偵查,就失去了許多理智,我覺得,論方法,論地域等等可能性,羊城的這起案子都跟她家的那起案子毫無關係,我不知道她為什麽那麽堅持,這起案子的凶手就是她母親案子的真凶。本小說手機移動端首發地址:

我甚至心中還隱藏著一個一直不敢說出口的想法——周映蓉一直堅信的,她的母親被害案,真的是被害嗎?難道就真的完全排除了自殺的可能性嗎?

“就隻有這一個發現嗎?”周映蓉沉吟了一會,又問趙勇道。

趙勇思索了片刻,道:“還有一些奇怪的發現,但是不知道跟本案有沒有直接的關係,二位跟我來。”

我和周映蓉點了點頭,尾隨再趙勇的身後,來到了警局的證物室,趙勇將門打開後,從桌子上拿出了一個公文包,將公文包打開,拿出一疊寫滿文字的稿紙,遞給周映蓉,說道:“您先看一下,看看能不能看出些什麽,看完了我再說吧。”

周映蓉並未提出異議,而是點了點頭,端著看了起來,而我也是好奇心作祟,站在了周映蓉側背後,借助著身高差,從斜上方看向稿紙上文字的內容。

標題是四個字《食古不化》,內容是這樣的:

今天的魏敏,心情很是不錯,或許這是考上大學以後,第一次有那麽好的心情。

因為,她加入了學校的“國學社”,“國學社”,是這個大學裏數一數二的大社團,一來,是因為這個社團有近乎二十年的曆史,二來,隨著這兩年全國興起的“國學”熱,“國學社”的地位也水漲船高。

“國學社”裏麵的幾個重要的角色,都能熟背一些詩句,都有拿的出手的一套合身的“漢服”。每當學校要展開“文化節”,或是有什麽著名的“國學教授”來學校講課,他們便會把頭抬得近乎看天,他們走在學校的公共場所時,說話的聲音會更大一些,腳上的鞋踩出的聲音也會更響一些。

他們雖然不是古代人,但都喜歡很是複古的打扮自己,當然,這年頭,漢服很貴,所以他們的家世應該都不弱。

他們中,有幾個人,那是“國學社”的頂梁柱,嗯,一位據說認識國家級作協的老前輩,還有兩個見過省長,還有兩個穿著漢服見過外賓。

魏敏本來是沒資格進入“國學社”的,因為一來她不懂國學,二來她沒有像樣的漢服。不過,經過她的一個舍友,叔叔是學校社團部的領導,經過舍友的介紹,魏敏在小學時獲得全國作文大賽獎項的事跡被搬了出來,她便這樣加入了“國學社”。

允許加入的理由,是魏敏有上進心,雖然基礎差,但有一顆愛好國學的心,“興趣是最好的老師”等等……說的多麽頭頭是道。

“國學社”的活動時間,是每周一周二周三和周日,據說這樣的安排也有深意,老子的《道德經》第四十二章有雲: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一二三是生,那周日就是萬物了?

活動的內容很簡單,除了周日是要穿著漢服去戶外拍照。周一周二周三都是來到“國學社”的教室,聽“國學社”特聘的老師講課,是免費講課。

魏敏發現了這裏,對於她來說,似乎算得上是一個新世界,而且是一個很有趣的新世界。

這裏的許多成員都喜歡寫些古代的東西,詩詞歌賦都有人會寫,這裏的社員都不是什麽窮苦人家的孩子,卻總能在他們的詩句中,讀出一種看透人間疾苦的憂愁來。

什麽“流年”啊,什麽“哀傷”啊,什麽“染指”啊,“錦年”啊,“浮華”之類的,總能活靈活現的出現在他們的作品中。

魏敏第一次去,正趕上他們的“作品研討會”,大家交流作詩心得,最好能寫出一篇作品來,題目是“哀愁”。

魏敏取出了紙筆,照著其他社員的模樣搖頭晃腦的模樣,她心中可是沒有什麽哀愁,可是她也得寫啊。大家都在寫,憑什麽她不寫呢?她突然覺的這樣很有趣,似乎很合她的胃口,她從小就會裝模作樣,在老師表揚時,裝著謙虛。在不想和同學出去玩時,裝作在學習。和討厭的人在一起時,裝作很喜歡對方……

她搖頭晃腦,也與大家一起“哀愁”了起來,“哀愁”了一會,她“拚”出了四句詩來:“擦肩回眸忘前塵,染指流年過今生。不知情字是合意,隻知愁深情更真。”

她也不懂自己寫的是什麽意思,隻覺得是朗朗上口,她本來還想再多寫兩句,湊夠八句,顯得字數多一些,不過她的頭卻有些暈,顯然是剛才搖的太多了。

她把自己的作品交給了國學社的社長,便是立即有了身份,那些國學社的老成員們,原本沒有注意到她,隻是為了表現“弘揚國學,愛者進之”的偉大節操接納了她,但現在她的作品一出來,便讓這些人對她是刮目相看,這首詩,真是寫的太好了!

副社長看魏敏的目光,完全就是展現出了“後繼有人”的模樣。他一開始覺得自己做的這首詩很貼題,但比起魏敏這首,他覺得自愧不如,他寫的是“夏末秋心是哀愁,錦年一曲誰心憂。不等春來把床臥,何時病好望玉勾。”

雖然也很“哀愁”,時間也貼近現實,但是自己並沒有生病,如今這空氣汙染指數也很難看到“玉勾”,所以副社長覺得自己這一首,沒有魏敏寫得好。當然,他勇於承認自己寫的不如魏敏好,其實也是為了展示自己的胸襟,國之美德——謙虛也。

章太炎認為,國學就是中國的固有之學。所以中國古代文學中的詩詞歌賦,在國學社看來,隻是一小部分,因此,國學社的活動向來很是豐富,也讓魏敏大開眼界。

比如,國學社會不定期請來閩南的“茶道專家”,用生澀的普通話,教大家如何泡茶,泡茶有哪些講究,哪些禁忌,魏敏覺得很文雅,便是大感興趣,甚至不惜花費近半個月的生活費,買了一套“茶道專家”所推崇的茶具以及“茶道專家”的個人著書。

還有風水課,講的也是頗為玄乎,讓魏敏不惜又花費了半個月的生活費,買了一個羅盤,一套書籍。

之後,還有古樂課、書法課等等,魏敏是大批大批的買東西回來。

國學社是充滿人性的,自然不會把這些課程都安排在一個月,不然魏敏買了這些東西,就別想吃飽飯了。縱是如此,一個學期下來,魏敏也是瘦了半圈,而魏敏的床底下,則是“豐滿”了許多,宿舍的舍友看不過去了,紛紛勸說魏敏不要為了國學而傷了身體,魏敏卻滿是不在意的笑道:“既能減肥,又能豐富知識,快哉。”這半年下來,魏敏說話也充滿了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