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2)

“誰的愛情不是這樣?”玲雅白著臉瞪住他,“為一個人投入了感情,原本就會有所期望,希望對方也能愛我,這樣想有什麽不對?所有人都是這樣的!”

??“我不知道那樣對不對,但我很懷疑,這就是所謂的愛情嗎?”

??元朗平靜地回視玲雅微慍的目光,繼續說道——

??“我以為愛的本質應該是單純的,一個人對另一個人付出感情應該是心甘情願的,單純的因為喜歡而喜歡,難道不是這樣嗎?你擅自對我付出,然後又以此來向我索討人情,要求我對你的付出回報,我倒是很想反問你一句:為什麽你付出我就一定得接受?為什麽我必須為了我根本不需要的感情對你負責任?”

??這句話,像一支利箭,狠狠穿入她的心髒。

?天!他待她好殘忍!非但不曾憐憫,還否定她的感情,他夠狠!

??強忍住心痛,玲雅尖銳地質問:“元朗,你的付出如今有了回報,當然能說得那麽輕鬆!我很好奇,如果今天怡文並不愛你,你還能站在這裏對我說這些唱高調的話嗎?”

??愛一個人卻不求任何回報,隻是一則虛妄的神話!除非是傻瓜,否則沒有人付出了愛卻不渴望對方的回鎮!誰會無條件的對一個不可能回報自己的人好?絕不可能有這麽愚蠢的事!

??元朗聽了玲雅的話隻是笑了一下——那是一抹很輕、很悲憫的笑。

??“你知道嗎?我等了怡文四年,曾經,我也以為我必須一直等下去,因為相愛原本就是一件奇跡,我從不敢奢求。但我並不覺得痛苦,對我而言,有一個愛戀的對象是件幸福的事。”

??“我為她開了咖啡館,每天等待她的來臨,這些她都不知道,直到現在我也不曾告訴過她,怡文對愛情並不敏感,但我甘心等她,我從不催促她麵對我的感情,我希望由她自己發現並回應,而不是因為我的催逼。”

??“如果,她一直沒發現呢?難道你不會有怨言?”玲雅再問。

??元朗微微一笑。

??“如果等待到了最後是一場空,她最後愛上了別人,我也不怨任何人,因為愛她是我心甘情願的,是我的選擇,我甚至會祝福她,感謝那個給予她幸福的男人。

??我不要她因為我暗戀了她四年而心懷愧疚,更不要她懷抱著回報的心情與我交往。

??因為我知道我要的是什麽——我要的是她的真心,而不是她的回報,如果她是基於回報而和我在一起,那麽我寧可不要。”

??玲雅震撼了。

??她從未想過這些,也從未有過這樣深刻而純粹的感情。

??對她而言,所謂的愛情,隻是一種本能的吸引,合則聚,不合則散,隻有在單方麵想努力抓住這份感情時,才需要動用心機。

??這世上的人,大多人不能抗拒別人對自己的好,因為貪戀別人對自己的好,毫無節製地收取,直至那份好意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枷鎖,回報變成一種不得不為的義務,最後兩人再也負荷不了為止,而愛情——卻早已**然無存。

??“你說得倒容易……但我的感情怎麽辦?”她的雙眼因忍淚而通紅,哽咽地低喊:“我真的很愛你!我從沒有這麽愛過一個人,愛得這樣遷就、這樣沒自信……當我知道我不可能擁有你的時候,我絕望得隻想死……”

??“玲雅,你以為你愛我,其實那是你的錯覺。”

??“我愛你,那不是錯覺!”這句話幾乎擊倒了玲雅,她頓時激動了起來,“你可以不愛我,但你不能否定我的感情!”

??“你甚至不了解我,憑什麽說愛我?來自外表的迷戀,並不是愛情。”

??元朗從旁邊的小幾上抽來一張衛生紙,放進她的手心,低語:“如果你真正愛上一個人,你會將對方的感受放在自己的感受之前,你不會忍心選擇自殺,讓你所愛的人永遠背負十字架;如果你真的愛一個人,你會真心的希望對方幸福,就算給予他幸福的人不是你——那,才是真正的愛情。”

??玲雅啞然,仿佛喪失了為自己辯駁的能力。

??“我走了,祝早日康複。”元朗說完,準備離去。

??“你不怕這一走,我又再度尋短嗎?”玲雅的聲音在他身後冷冷響起。

??元朗頓住了腳步,但他沒有回頭。

??“如果你選擇那麽做,就印證了我剛才所說的——你隻是不能接受自己付出後卻一無所獲,所以用生命脅迫我回應你的感情而已,你並不愛我,而是自私。”

??元朗的理智,令玲雅更加崩潰,“她就那麽好嗎?為什麽你就不能試著給我一個機會?或者我比怡文更適合你!”

??“怡文絕不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子,但是當我和她在一起時,我感到生命因此完整。”

??聽著元朗用那樣溫柔的語氣談論怡文時,玲雅臉上淚水奔流。她知道,就算再一次尋短,元朗也不可能愛她……

??“我不會祝福你們的!”玲雅哽咽地說。

??元朗微微一笑。

??“但我們會祝福你,玲雅,希望你早日遇上一個珍愛你的男人。”

??走出病房,元朗以為怡文會在走廊上等他,但她卻不在那裏。

??元朗拿出手機,卻又想起在醫院裏禁止使用手機,所以快步走出醫院,在門外撥了號。

??“您所撥的電話目前關機中。”

??關機?

??元朗的心裏隱隱不安。

??他取出鑰匙,直奔停車場,片刻後,他開了車往貝家的方向馳去。

??***

??怡文到家時,剛過晚餐時間。

??“二小姐,今天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元先生呢?他沒跟你一起來嗎?”陳媽笑吟吟的迎上前,卻被怡文有些蒼白的臉色嚇一跳。“天啊!你臉色好難看,發生什麽事了?”

??怡文搖搖頭。

??“我隻是覺得有點累……我想睡一下。”

??“還沒吃晚飯吧?我馬上去準備——”

??“不用了,我還不餓,待會兒再吃……”

??怡文走進自己的房間,放下包包,脫了鞋,直接倒頭就睡。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進來她的房間,輕輕地拍了拍她。

??“怡文?怡文?醒一醒……”

??怡文覺得有人在喚她……好像是大姐的聲音,可是忽遠忽近,感覺很模糊,她想睜眼,卻睜不開,她覺得好熱,好難過,仿佛自己是烤架上的一塊肉片……

??“元朗來找你,現在就在客廳,你要不要起來一下?怡文……天啦!怡文,你在發燒!”

??怡文隻聽到這一句,便又昏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中,她仿佛作了很多夢。

??她看見玲雅,穿著合身套裝,姿態妖嬈地坐在依然咖啡館裏,那個她最常坐的位子上,一麵喝著咖啡,一麵與元朗說話。當她想要走近,玲雅卻忽然放下杯子,走了過來,然後伸手用力將她推開,當她爬起,玲雅便又再推,看見她撲跌在地的樣子,玲雅高聲地笑了起來……

??然後,畫麵一變,忽然來到玲雅與她攤牌的那一天——

??“明明是因為我先表明喜歡元朗,你才要跟我搶!”

??玲雅指著她破口大罵著:“我真是錯看你了,你口口聲聲說我們是朋友,但是你對我這朋友卻不曾說過真心話!更過分的是,你明知道我喜歡元朗,卻完全不想和我公平競爭,暗地裏耍詭計,橫刀奪愛……貝怡文,你是我見過心機最重的女人!”

??不!不是這樣的!

??“我這輩子不會原諒你,我會要你後悔竟敢這麽對我,因為這是你欠我的!是你欠我的!”

??不要!不要!求求你,不要做傻事!

??接著,畫麵再度一變——

??玲雅躺在浴缸裏,渾身**,而手腕上的血,染紅了浴缸裏的水,玲雅的眼茫然大張著望著天,像是不甘心。

??“啊——不要!不要!”怡文尖叫著,崩潰地啜泣起來,“天啊!為什麽?為什麽……”

??夜裏,元朗一聽見怡文的尖叫,便從躺椅上爬起,飛奔到床邊,點亮床邊的閱讀燈。

??“醒醒!怡文,那是夢,那是夢,你在作噩夢!”

??怡文滿麵驚懼的淚痕,整個人蜷縮起來劇烈地發著抖,但她沒有醒來。

??她發燒到四十度,整個人神誌不清,昏昏沉沉,且睡且醒,在無夢與噩夢間掙紮著,分不清現實與夢境。

??元朗抱住怡文,貼著她依然發燙的身軀,心如刀割。

??君頤請了醫生外診,醫生卻查不出任何原因,他給怡文打了退燒針,也半強迫地灌了藥,但仍斷斷續續發著高燒。

??沒有人知道怡文為什麽會生這樣的急病,但元朗知道怡文為什麽病倒。

??玲雅自殺的事,對怡文衝擊太大,她太過善良,將玲雅的尋短全歸咎於自己,強烈的罪惡感將她擊倒,高燒不退。

??“怡文,快醒來……不要用折磨自己來贖罪,放過自己,那不是你的錯……”

??元朗無助地抱著病弱的怡文,貼著她燒紅的頰,驚覺到自己和怡文同樣脆弱。

??他這一生從未驚懼過什麽,但這一刻,他真的害怕自己會失去怡文。

??“元朗?”君頤的聲音出現在門口。

??元朗抬起頭,望向貝君頤。此刻的他一臉疲憊,眼底布滿血絲,下巴冒出了胡渣,看起來非常落拓。

??“你去客房休息,我來照顧怡文。”君頤說道。

??元朗卻更加抱緊了怡文,堅定的搖頭。

??“不,我要在這裏。”

??“你已經守在這裏三天了,再這樣下去,倒下的會是你!”

??“我撐得住的,拜托……讓我留在這裏!”元朗已經疲於爭論,但他的態度再堅定不過——沒有任何人能將他從怡文的身邊拉開。

??君頤知道勸不動他,這三天以來,元朗不肯回家,累了就在怡文房內的躺椅短暫地睡一下,醒來後又繼續陪著怡文,他不管他的店,也不回家,還是君頤強迫他交出家裏的鑰匙,親自將阿拉比卡送到寵物旅館去。

??“明天一早,怡文若仍不退燒,我決定將她送到醫院去。”君頤說出了她的決定。

??元朗點點頭。

??君頤離開怡文的房間,她在沙發上坐下,頹然掩麵。

??然後,身旁的電話響起,君頤下意識地接起。

??“喂?”

??“君頤,怡文退燒了嗎?”

??聽見電話彼端傳來的聲音,不知道為什麽,使她感到一陣強烈的心安,一股莫名的淚意,忽然奪眶而出。

??“還沒……”她忍淚說道。

??“你呢?你還好嗎?”

??“還好……”

??“還好是個很籠統的答案,別替我省電話費,多說一點,不然教我怎麽安心?”他沒好氣地再問:“你吃過晚飯沒?”

??“晚飯?”君頤仿佛此刻才想起這件事。

??“怎麽?現在都快九點了,你還沒吃晚餐嗎?”對方一聽,立刻火冒三丈地開罵:“搞什麽鬼?你以為自己是無敵鐵金剛嗎?怡文現在病著,你還不吃飽怎麽有力氣陪她奮戰?要是你也垮了怎麽辦?”

??君頤聽著他在電話彼端火爆開罵,她眼眶裏蓄滿了淚,唇際卻是笑著的。

??這個嘴巴很壞的家夥,表達關心的方式總是這麽激烈。

??“你現在人在哪裏?”

??“……東京。”悶悶不樂的聲音。

??“什麽時候回來?”

??“明晚八點的班機。”聲音更悶了。

??君頤閉了閉眼。還好將近二十四小時……

??“我……很想念你。”君頤脆弱的低語。

??她很少說這種話,可是,她現在沒有力氣偽裝。

??電話彼端,一片岑寂。翻騰激越的情緒,無法以言語傳達。

??“明天我一下飛機就去找你,你乖,先去吃飯。”他柔聲勸哄著。

??“嗯。”

??收了線,君頤拖著疲憊的步伐走向廚房。

??陳媽見君頤滿臉是淚,不由動容,放下正在熬煮的雞湯,走上前去,給這個貝家女主人一個充滿母愛的擁抱……

??***

??窗外的曙光,驚擾了元朗的淺眠。

??他才睜開眼,幾乎就馬上清醒了,掀開身上的薄被,小心地移至床邊,用耳溫槍確認怡文的溫度。

??四十度。

??他睡前為她量過一次體溫,那時是三十八度,經過了三小時,她又開始發燒了。元朗坐在床邊,為她換了一片退熱貼,然後輕撫她紅通通的臉蛋,眼神哀傷。

??“怡文,你要折磨自己到什麽時候?快點醒來……”說完,他抓住她單薄的肩膀,開始搖晃她,“醒來!快醒來……”

??怡文仍不曾睜開眼。

??“你一定要這樣自我懲罰嗎?要把自己折磨成什麽樣子才覺得足夠?”

??他咬緊牙根,強忍住幾欲崩決的眼淚,抱住她,將臉埋入她發燙的頸窩中。

??老天!他該怎麽做?他到底要怎麽做才能讓她醒來?

??忽然,元朗像是明白了什麽,抬起頭注視著在病中掙紮的怡文,低啞地開口:“怡文,你沒有傷害到任何人,玲雅的事不是你的錯,你不需要覺得自責或內疚。如果和我在一起,會使你懷有罪惡感,那麽,隻要你醒來,我願意……”元朗的聲音哽了一下,他狠狠閉眸,才又接著繼續說道:“我願意離開……”

??隻要能讓她停止自責,要他做什麽他都願意。

??半小時後,怡文的高燒退了。

??醫生宣布她已經穩定下來,不必送醫院,隻等她從昏睡中清醒,好好進食補充養分。

??當天中午,怡文自昏睡中清醒。

??怡文清醒後,不曾再見到元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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