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夢如煙。

迷糊中,簡雲苓感覺自己被一種獨特的氤氳異香淺淺包裹,半懸半浮間仿若置身花雨雲海,迷離輕煙圍繞著她,營造出一個華美不可方物的夢。

天光照亮那一方床榻時,溫度漸冷,淡香終散。

簡雲苓縮在角落,神誌已經清醒,卻不願睜開眼睛。身上蓋著柔軟的錦被和宇文徵的披風,暖暖地,引人流連。

帳子裏很安靜,聽不到人聲,也聽不到風聲,好似身處隔世之地,莫名的冷落淒清。

躺了再躺,終是到了還不起便有些過分的時刻,她裹著被子坐起來,驀然發現床邊一應衣物首飾,都已經疊的整整齊齊,就等她裝扮。

忍不住彎了眉眼,手觸上宇文徵昨夜躺過的地方,已經冷了,但那道微微陷下去的痕跡還在。

伸手撫平,無言微笑,撈了衣裙在被子裏換上,方才裹了嚴實下床。

應該早過了用膳的時辰。

宇文徵有過命令,軍中一日三刻準時放飯,錯過了便要餓著肚子耗到下一頓,包括他也不能例外。

而且他為了顯示與士兵們一心同體的決心,還專門交代了炊事兵,要他們把他和各位將軍的飯菜,做成和士兵們一模一樣的,不允許另外開灶。

如此,宇文徵軍中關於用膳的規定,幾乎是嚴苛成了死板。

簡雲苓也曾為此發出過抗議,但都被他不軟不硬的頂了回來,最後一次,他扔下一句話:“平常耽誤一頓飯,不過餓會兒肚子,可若到了戰時,延誤戰機那便是要命的事。我這是在幫他們保命。”

倒叫簡雲苓難以發揮,隻能偃旗息鼓。

如今卻實在後悔當時為何沒有堅持到底。

不然,自己現在也不用餓著肚子在營地裏空轉悠,在那些士兵眼裏,此刻的她,一定像隻饑渴難耐,眼巴巴尋找獵物的母狐狸吧。

循著一排帳子轉了一圈,別說飯香,就是點可以塞牙縫的吃食都沒看到。

垂頭喪氣地回了宇文徵的帳子,剛一進去,就感覺一股溫潤暖意撲麵而來,然後是烤肉的香氣。

貪婪地深吸一口,被那香味引領著往裏走,繞過屏風,卻發現是宇文徵正用樹枝叉了隻野兔子,放在篝火上烤。

“這哪來的兔子?”簡雲苓迫不及待地坐到了他身邊,也不怕燙,冒著火撕下一塊兔肉,放在嘴裏,鮮嫩*,肉香四溢,簡直叫人欲罷不能。

宇文徵悠然含笑,把烤得恰到好處的兔子拿離火邊,不知從哪裏變出一把精致的巴掌大的小匕首,姿態優雅地片起了兔肉。

簡雲苓張著嘴,看他熟練地把一整隻兔子片成幾百個厚薄度一模一樣的肉片,隻剩下一個骨架,隨手放在一個大鍋裏,撒了些鹽和其他作料,架到火上燉起湯來,

他這奇幻的手法刀功,讓簡雲苓不由想起現代那些高檔的烤鴨店裏,做了十幾年,才練出一手好功夫的大廚們。

果然人的天賦很重要!有些人,不需要特別努力,便能夠出色得叫別人看紅了眼。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

捧著一盤噴香的兔肉吃了個精光,簡雲苓嘬著手指頭四下打量:“還有沒有了?”

宇文徵無奈失笑:“這大冬天的,能找到一隻兔子已是很費了些勁,上哪再給你抓第二隻去?”

察覺到自己實在有點得寸進尺,簡雲苓小心地賠了笑,道:“我說,你的手藝還真不錯,以後有機會,再做一次讓我解解饞唄。”

宇文徵柔情似水地將她望了:“你若喜歡,等一切安定下來,想吃多少,我都給你做。”

他話裏的挽留意思表達的很隱晦。但簡雲苓也是個剔透心思,怎麽會聽不明白。

她抬起頭來,無比坦**地對他笑,說:“不必了,大事既定,你便是皇上了,怎麽好讓九五之尊為我一介庶女洗手作羹湯,說出去,豈不讓人笑掉大牙?”

宇文徵的眼眸暗了暗,如常微笑,卻沉默著沒有說任何話,用火鉗撥了撥炭火。

火光將他深邃分明的麵龐微微映紅,濃長眼睫投下淺淺弧影。大鍋裏的兔子湯翻滾著騰騰白煙,噴香的味道勾得人食欲大動。

宇文徵盛出一碗放在她手中。簡雲苓把臉埋了進去,看似在用力品嚐,其實不過小口小口地啜飲,沒品出半點滋味。

這些日子,他們默契地對那件事保持沉默,未提及隻言片語,仿佛早已忘卻。

但其實心裏何嚐不清楚,宮門一破,離兩人離別的日子便更近了。

所以宇文徵一直拖著沒有發兵逼宮,為的就是能讓她在他身邊多留一刻。

她明白,都明白的。

她不是沒有動搖過,不是沒有勸過自己,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他們現在不是很好嗎?

但回頭思來,他們在一起的時候,痛苦多過快樂,誤會多過理解。

她希望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但他若坐上皇位,就不可能隻有她一個女人。

她因死而生,上天給了她第二次生命,她想要珍惜,不想讓自己再卷入那些鮮血殺戮中去。

人說,有舍才有得。

宇文徵舍棄了對宇文恒的兄弟情,得到了四海歸心,萬民朝拜的至尊之位,而她舍棄了他,去換取平凡的自由。

想的入神,不妨突然伸過來一隻手,拿走了她的碗,溫醇語聲有淡淡無奈:“像你這麽個喝法,遲早灌進一肚子涼湯,到時候病了,又該埋怨季孜墨的藥苦了。”

簡雲苓這才醒覺,碗裏的湯已經涼卻。

再怎麽挨坐在火邊,到底現在還是寒冬,稍微不注意,一碗湯生生被凍成冰塊也是有可能的,怎麽容得簡雲苓如此細細的品。

有些別扭地幹笑了一聲,看著宇文徵把她沒有喝完的湯倒在地上,重新盛了一碗熱乎的,端到她手上。

簡雲苓低頭接過,掌心剛貼上碗邊,手背便被他輕輕托住。

“我不會逼你的。”他眼中裝了漫天星火,裝了煙雲如畫,裝了這世間所有不能言明,卻糾纏於心的隱秘深情。

他這樣對她說,不是她慣常見的那副邪魅冷漠模樣。

那流**的眼波汨汨洇開,溺了她的呼吸,停了她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