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窗外天空還是暗藍的顏色,還在飄著濛濛細雨的時候。

韓無名就醒轉過來並獨自離開了韓氏宅院。

韓無名走的時候,並沒有驚醒睡在身邊的小雪。

昨天夜裏,小雪一直為韓無名按摩服務到很晚才睡去。

這一點,韓無名也很清楚。

不過韓無名沒驚動小雪獨自離去。

倒也不完全是因為小雪昨夜睡得很晚,很疲倦的原因。

而是韓無名原本就不願意驚動小雪。

原本就不願意小雪跟在他身旁打擾他的原因。

韓無名走出房間後,先是到後院水塘邊紅葉那座孤獨的小墳前。

向紅葉默默地懺悔了一陣。

而後才獨自離開這座充滿了傷心與悔恨之記憶的韓氏宅院。

韓無名離開宅院時,雖然運用了武功,沒有驚動宅院裏任何新來的下人。

但是這座宅院裏的老人,卻還是被他驚動了。

這個人就是一直跟隨韓家二代人之久的啞仆。

啞仆默默地站在韓無名必經的路上,一張老臉,滿是歲月的痕跡。

啞仆的嘴,雖然說不出話。

但是他眼中的目光,卻還是清楚地向韓無名發出了詢問。

“少爺,您還回來嗎?”

韓無名知道,啞仆的出現,絕非偶然。

而是出於組織上對自己周密的算計和安排。

是組織上抓住了自己現在唯一的一條軟肋。

也是組織上能安心讓自己呆在韓家宅院,不怕自己逃離的重要理由之一。

“會的。”

韓無名放緩腳步,在風雨中凝望著啞仆滄桑的麵孔。

他用目光回答罷啞仆的詢問後,就和啞仆錯身而過,在濛濛春雨中繼續前行。

韓無名經過一夜的休息,精神和體力上,得到了很大程度的恢複。

隻是心緒依然很茫然,很落寞。

他現在隻想找個無人的地方,去好好梳理一下自己紛亂的思緒。

好好思考一下自己下一步在京城裏,究竟該怎麽做?

組織上精心細致的安排,雖然依舊不能挽回韓無名的心。

但是組織上所顯示出來的神通和龐大力量。

卻不得不讓韓無名對當前的局勢,進行重新的思考和判斷。

因為韓無名現在,已經越來越強烈地感覺到。

龍兒和蝴蝶那一方,現在勝算的機率,很小。

小到幾乎肯定會失敗的程度。

也許龍兒的手上,還有一些底牌,沒有亮出。

但是太後和義父這邊,沒有亮相的底牌,也不少!

就算現在朝中以及民間裏的輿論,全都站在龍兒這邊。

但是那些社會輿論,畢竟不能當武力來使用。

改朝換代的鬥爭中,真正在客觀上起著決定性作用的,還是武力和實力!

而絕不是什麽群眾的呼聲,社會的輿論。

這世界,強權就是真理。

實力強大的勝利者,就是王。

幸好國家現在正處於內憂外患的風雨飄搖之中,太後集團還不敢公開改換天下的姓氏。

否則龍兒的性命,隻怕早就已經不保了。

還有蝴蝶,隻怕也會隨同龍兒一道,共赴黃泉。

龍兒是現在劉氏江山唯一的正統血脈繼承人。

這一點,恐怕才是龍兒目前能夠保住性命的,真正的救命傘。

而如果太後集團一旦認為改朝換代,改變天下姓氏的時機已經到來的話。

那麽龍兒以及蝴蝶,就必然會麵臨滅頂之災。

龍兒在京城內外,究竟積蓄了多大的力量?

龍兒的手裏,除了蝴蝶外,又究竟還有幾張像樣的王牌?

太後一直遲遲沒有對龍兒下最後的決心與黑手。

韓無名大致上固然可以猜想出一些原因。

但是龍兒他們現在,又在等待什麽?

又在期待著什麽呢?

韓無名在細雨蒙蒙的永安城街頭,思緒紛亂,漫無目的地閑逛了一陣。

突然在一家深宅大院的牆垣邊,停止了下來。

因為韓無名耳中,猛然間聽到,在這家有著高高牆垣的大宅院裏。

隱隱傳出一陣流水般悠揚悅耳的琴聲。

這是一家大門被官方上了封條的,被遺棄的官家宅院。

是誰,在這樣細雨蒙蒙的清晨,在這家被官方封門了的宅院裏彈琴?

那琴聲雖然很飄渺,很微弱,混雜在如絲如霧的春雨裏。

就像是一種幻聽和錯覺。

但是像韓無名這等絕頂高手,依然還是能很肯定地判斷出,那是琴聲。

是有人在這家大院裏撫琴。

韓無名站在這家大宅院的牆角邊,靜靜地聆聽了一陣子。

他的心,迅即被琴聲所感染。

那琴聲與琴曲,韓無名雖然很陌生,沒有聽過。

但是韓無名的心,卻在琴聲中湧出一股強烈的熟悉感。

那琴聲,既像是一曲天外之音。

又像是一種呼喚。

同時,韓無名那顆傷痛而迷惘的心。

也在這陣琴聲中得到了極大的撫慰。

那琴聲,就像是女性溫柔的手指,撫摸過韓無名那顆傷痕累累的心。

那琴聲,還像是明月孤星下明月的那曲洞簫。

那琴聲……

韓無名站在細雨濛濛的街邊高牆下,心中禁不住有點癡了。

一股強烈的渴望與預感,激**在韓無名的胸臆間。

這情緒是那樣的強烈,就像那琴聲對韓無名心的**一樣,無可抵擋。

韓無名心潮澎湃地站立在牆角邊靜聽過一陣琴聲後。

他終於忍不住拔地而起,不顧一切地飄身進入了這家陌生而熟悉的庭院。

韓無名飛身進入後,映入他眼簾的,是無邊的衰草和荒涼破敗的小橋精舍。

而天上,正飄著濛濛細雨。

雨絲淋濕了,模糊了庭院中的一切。

但是卻無法模糊那琴聲。

庭院中荒涼破敗的景象,雖然給人強烈的淒涼落寞之感。

但是那陣琴聲。

卻讓人如沐春風,耳聰目明。

韓無名循著這陣琴聲飄來的方向,悄無聲息地潛進。

終於在細雨中遠遠地看見了演奏這曲琴韻的主人。

一時間心中又驚又喜,悄然止步。

韓無名看到,在前方的荒草枝葉間,有一座小亭。

亭中有一名黃杉長發的少女,正在那垂首撫琴。

而在這名少女的身邊,還站著一名青衫長袖的中年男子。

那中年男子,韓無名雖然素未謀麵。

但是那撫琴的少女,韓無名卻是認識的。

這名黃杉長發的少女,不是別人,赫然竟是明月孤星下的顧明月小妹。

韓無名在經過千裏追凶,萬裏征伐後。

早已身心憔悴,舉目無親。

現在他突然間看到明月小妹,就恍如看到自己這世上僅有的親人一樣。

是明月!果然是天涯海角裏的明月!

韓無名的心中,頓時熱血湧動,百感交集。

眼中竟然差點要流出淚來。

是明月!果然是明月!

明月她怎麽也來到了京城?

為什麽明月來到京城後,會選擇在這樣一家破敗的庭院裏撫琴?

還有現在站在明月身邊的這名青衫長者,又會是誰?

那個人,韓無名雖然素未謀麵,陌生得很。

但是他卻能清晰地感應到。

這名青山長袖的長者,是一名身懷絕頂神功的世外高人!

那個人站在明月的身邊,一邊聆聽著顧明月彈琴。

一邊在一旁感慨萬千地走動著,長籲短歎,神情蕭瑟。

韓無名注意到,這名青衫長者在走動時,他的腳下,就像是駕著一片雲。

充滿了一種說不出的飄逸和流暢。

也充滿了一種和明月琴聲一樣的音韻感。

行走時能真正做到流暢如浮雲者,在韓無名的記憶中。

隻有浪子劍郝青雲,能夠勉強算是做到了。

能夠給人一種舉重若輕,飄然若仙的感覺。

但是這名青衫長者,給韓無名的感覺。

卻似乎比郝青雲還要流暢上十倍。

他每一步的移動和邁出,都是那樣的清晰和飄逸。

都能和明月的琴聲,合二為一。

就好像他的每一腳邁出,都是踩在琴聲的音符上一樣。

韓無名知道,這世上武功能夠勝出浪子劍郝青雲的人。

已經很少了。

而能夠令自己的心,產生出高深莫測,望塵莫及之感的人。

則更是絕無僅有。

在明月的身邊,能夠出現這樣一名武功神乎其神的人物。

這個人,除了是明月的師傅,流雲簫冷秋雲前輩外,又還能夠是誰?

韓無名心中的疑惑豁然開朗後,就準備走上前去與顧明月相認。

但是還沒等他邁開步子,明月的琴聲,卻突然間嘎然而止。

韓無名心中一動,就聽到小亭裏傳來流雲簫前輩的聲音。

流雲簫一開口,頓時就將韓無名的身形,釘在了原處。

因為流雲簫前輩開口所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曉雲。

曉雲?

這不是自己母親的名諱嗎?

韓無名刹那間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一步也無法移動。

“曉雲,我來看你了。我把曉月的孩子,明月也帶來了。曉雲,你高興嗎?曉月已經不在了,你們姐妹在那邊,見到麵了嗎?”

流雲簫感慨萬分,惆悵萬分地對著庭院裏的無邊細雨,語調低沉地道。

“曉雲,現在明月已經長大了。你的名兒,也長大成人了,你高興嗎?”

流雲簫說著這番話的時候,於有意無意間,向韓無名的藏身處瞟了一眼。

韓無名心中一顫,立馬就知道,自己的行蹤,已經被對方所察覺。

但是流雲簫前輩在自己意欲走出去相認的時候,突然間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他這又是什麽意思?

這番話裏,不僅有自己母親,曉雲的名字。

而且還有自己陌生和熟悉的,曉月與明月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