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懂你意思,但從字麵上來說,倒是挺像的。”韓碧城再次為鍾令懷燙了碗,洗去碗中血腥,再衝了一碗白開水,鬢邊發白,身後青絲被木簪卷了幾卷,微微束縛著,容顏雖不上佳,但觀如今,年輕時也應該是個風流人,明明是個衝水的活,做起來倒是有幾分出塵避世之感。

“他病重,所以我對你,隻能劍走偏鋒,用些旁的手段,你也不必抱有太大希望,道上兄弟叫我一聲毒王,實數抬舉。”這茅屋雖小,可也五髒俱全,藥房之中,早已擺放好了幾包黃紙包著的藥。“焦了吧,讓子木幫你,你多看看他,沒準這藥試下去,便沒命了。”

“好,”將疊好的被衾放在屋中的凳子之上,鍾令懷端著那碗白開水進了廚房,找了些蔗糖化在了其中,端進了屋中。

將門虛掩上,臉色微紅,燙手的溫度已涼,喝了一口碗中的藥,以唇想觸碰,渡了過去,這一碗糖水,喂進去的和從口中流出來的,大約對半開。

握住藺池雙的手,四肢溫低,觸手的是冰涼,從前藺池雙是這般握著自己的,鍾令懷回想著,那如今,換自己握著他。昨日藺池雙方才與自己坦白,如今這才不到一日,就昏迷不醒,性命堪憂,向來不信命的鍾令懷,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的生辰八字與鍾家與藺池雙相克。

藺池雙麵色黑灰,桃花目緊閉,指甲泛著紫黑,整個人缺乏了生機,脖頸上的經脈成絲線狀,往他虛掩的衣衫內爬去。

心口絞痛,鍾令懷給躺在**的藺池雙蓋了他的外衫,往韓碧城所在的位置跑去,“韓先生,心口絞痛,有往左肩趨勢。”

接過韓碧城遞過來的藥丸,一吞而下,心中的絞痛一下子緩解了,鍾令懷不得不鬆了一口氣。

“別鬆太快了,子木的藥熬好了,準備試藥吧。”韓碧城將小童遞上來的湯藥放在鍾令懷麵前,隻見額頭磕青帶紅一塊,眉似遠山,鳳目長得極為神韻的少年,沒有猶豫地飲下了那碗湯藥,衣衫破爛,卻阻擋不了身上的貴氣。

少年神色淡淡,隻伸出了一隻被圈紫的手腕,好讓韓碧城把脈。眸中並無生死,仿若剛才飲藥的並非自己,而是來看個普通的頭疼腦熱的病人。

“如何——”等了一刻鍾,韓碧城還是雙指搭著脈搏,未曾言語,少年語氣帶了些急切,連那雙好看的鳳目,都紅了些,似乎有紅色的絲線蔓延。

“有些用處,待我調整一下藥方,咱們接著試,隻是這些藥大多虎狼之效,怕是你身子虛弱,試不到那個時候,這藥服了,可以解一下剛才那藥的藥性。”韓碧城轉身從藥櫃之中伸手抓藥,小稱盤在手中劃著刻度,桌上已然扔了一瓶藥。

“先生盡管試,我能受著的。”鍾令懷捂著胃部,剛才那藥怕是有點傷胃,疼痛難忍,吃了一粒瓶中的藥,這才好轉些,試藥之程,才開了頭,這藥能壓製痛苦,必然對藥性有所壓製,萬一不能把脈得出更確切的病症,就怕壞了大事,寧可自己多熬會。

三天之內,鍾令懷試了三十七包藥,鍾令懷腹中疼痛難忍,麵色蒼白,額上冷汗層出,背上的白衣被濕了一大片,被把脈的手腕不停地顫抖著,用力壓製,卻也無法不去顫抖,“先——”生字還未出口,鍾令懷腦袋一傾,倒在了草藥堆中。

“運氣不錯,倒是被解出來了。子木,你去休息吧,我去再煎一副藥,”韓碧城看著自己的小孫子,這幾天可算是累著他了,白天黑夜都在幫忙煎藥,眼下的兩片小淤青,怕是能嚇死走夜路的人。

應也不曾應一聲,連鞋子都未曾脫去,往**一趴,便呼呼大睡了。

聽著那呼嚕聲,韓碧城將藥拿進廚房,放在未曾熄火過的灶台之上,熬上半個時辰,便可以了。

灶台不曾看著,從自己藥房藥櫃的底層,挖出了一個盒子,輕輕拂去上麵的塵土,盒子散發著沉香味,並無任何雕飾,打開之後,擺放了一支上了五百年的人參,百年人參好找,上了五百年的卻是極品了,韓碧城肉疼地切了一根參須,塞進了鍾令懷嘴中,隨後又將盒子埋了回去,絲毫看不出任何動土的痕跡。

自己又回去守著灶台上的藥爐,視線從藥爐上落在了天外,韓碧城回想起多年來,自己與子木輾轉多地,現如今倒是好,賠了根五百年的參須進去不說,還賠了這麽多藥材進去,雖然大多都是毒草藥,劍走偏鋒的意思,自然是以毒攻毒。這茅屋自己住了多年不說,早有些感情,藺池雙和鍾令懷的身份太過敏感,韓碧城自然過陣日子需要搬離此處,他不想惹上朝廷中人,可為了自己的師兄,還是出了手。又或是自己被藺池雙那份深情所感動,韓碧城也搞不懂自己當初為何就要救人。

這崖底當初自己進來,也花費了三個月的時間,這日子剛好可以讓藺池雙養好身上的骨折。罷了,就再留兩個半月,再藺池雙的人來之前,提前離開。

一個時辰,對於已經熬了三天的人來說,不算漫長,韓碧城從廚房裏找了一條用來當柴火的竹板,端著涼好的藥,就往藺池雙嘴中灌,沒有一絲的憐香惜玉。

灌完了藥,韓碧城並未立馬離開,而是搬了張凳子,坐在藺池雙身旁把脈,鍾令懷中的毒是被稀釋了好幾倍的,藺池雙身上的就不同了,那是原始毒,自己的劑量也不知道夠不夠,想來也是好笑,他一個擅長用毒的人,如今卻在這裏為人診治。

不愧是習武之人,體內兩種毒藥在對抗,藺池雙的手指卻是微微可以動彈了,韓碧城感歎了一句這具身體的潛能究竟在何處。

毒未曾完全解除,韓碧城自然是不會離開的,這一折騰,又熬了半個時辰,方才離開,對上了拄著竹棍,弱不禁風的鍾令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