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臨安府。

清晨的薄霧打濕了門前的台階,彌漫在街頭,略顯初秋的蕭瑟。隨著幾聲雞鳴,剛才靜謐的街道熱鬧了起來,孩子啼哭,土狗狂吠,炊煙混在薄霧中相繼升起,人們正式開始了一天的生活。

城門主道上的店鋪也全部撤去了門板,將生意需要的一應物什全部擺了起來。酒幡也早早掛了起來,溫著的米酒清香在空氣中散發出來,吸引著酒客。太陽初上,吹散了輕霧,臨安府愈發熱鬧起來。

城門打開,鄉下販菜的攤販,連夜趕路的遊商過客紛紛湧入城中,散布到杭州城的各個角落,充實著它的繁華。

一身青衣,一把長劍,一臉風霜,嶽子然牽著一匹老馬慢悠悠的進了城門。

他繞過簇擁的人群,隨意的走向了一條清淨的巷道,馬蹄在青石上敲出噠噠聲,呼應著街道兩旁店家忙碌的聲音。

在錯過一酒家的時候,嶽子然瞥見店外貼著一張店鋪轉讓的告示,忙又折了回來。他仔細的打量了一番酒家周圍的環境,對門外慵懶的招攬酒客的店小二問道:“小二,這酒家可是要轉讓?”說完,又忍不住捂住嘴咳嗽了幾聲。

小二瞥了嶽子然一眼,見他一身風塵,臉色憔悴,顯然是外地人,隻當他隨口一問,便也隨口答道:“對啊,掌櫃要回老家養老。”

嶽子然點了點頭,將馬韁繩遞給店小二,吩咐道:“告訴你們店掌櫃,這店我要了。”

店小二一陣錯愕,見嶽子然臉色淡然,此刻已經慢悠悠晃到了店內,不似作偽。忙不迭的拴了馬,跑去了內堂向店掌櫃通報,希望給新店掌櫃不留下壞印象。

嶽子然又輕咳了幾聲,見店內此時並無酒客,另一店小二正擦拭著桌台,眼神不時的瞥過來。嶽子然坐下,吩咐小二上了一壇米酒,又隨意的詢問了幾個問題,便將這酒家的情況了解清楚了。

很快,店掌櫃便走了出來,又叫來了店內的所有夥計、賬房,嶽子然見他們都是老實之人,店鋪狀況也還算好,便沒有與店掌櫃多加計較,不到一刻鍾的時間,這酒家便易手了。

安排了一間客房,在梳洗過後,嶽子然在窗戶旁駐足,樓下是繁華的街道,車來車往,前店掌櫃正在與下人忙裏忙外的搬運東西。再遠處,透過屋樓簷角可以看到遠處的城牆和另一旁青煙籠罩的西湖。

又咳嗽了幾聲,嶽子然不得不下樓來,此時店內已經有了酒客,嶽子然將手中藥方遞給一店小二吩咐其去抓藥,然後找了一個角落,燙了一壺米酒,自酌自飲起來。

來這兒已有二十餘年了,嶽子然輕歎,卻是第一次感受南宋常人的生活。這種生活,嶽子然望了望店外熙攘的人群和在手中跳躍的陽光,感覺就像青花瓷上勾勒出的幾道山水,輕鬆寫意,愜意的很……

嶽子然在杭州城徹底安置了下來,前世本是一書生,在二十一世紀安穩的環境中長大,不曾經曆過風雨,到這千年前的宋朝後,反而經受了生生死死的離別,所以嶽子然更加珍惜享受這愜意的時光。他每天在店內尋一臨近街道的位子,沐浴著陽光,在日漸蕭瑟的秋日中享受一種悠然。手中有時候會執一本書,隨意的翻著,想到一些事的時候會輕然一笑。有時,手中也會執一支自製的炭筆,在草紙上寫字或勾畫,到興致盎然出,便自己端起清酒慢飲幾口,咳嗽幾聲,繼續寫下去,隻是寫完之後便棄置一旁,不再理會了。

隻是他的咳嗽仍不見好,小二雖每隔幾天便為他抓藥,喝下去卻不見絲毫效果。很快,周圍的人都知道酒家換了一位怪癖的店掌櫃,身體虛弱,老是咳嗽,卻總是麵帶微笑,似乎總也不會惱怒,不論是小二打了酒壇子還是遇到酒客刁難,總是一副不溫不火的樣子。人心腸也不錯,鄰居街坊飲酒喝茶隨意拖欠,從不多說什麽,店內剩下的剩菜剩飯總是規規整整的遞給門外的乞丐。

慢慢的便在坊間流傳,嶽子然乃是一大戶出來的公子,是有貴氣熏染過的,所以待人接物自有一種大氣,與他人不同。

讓嶽子然苦笑不得的是,隔壁賣菜的阿婆在聽信了這傳言後,仗著與他的熟絡,便隔三差五跑來店裏與他說起媒來,不住的誇誰誰家姑娘漂亮,誰誰家的姑娘屁股大好生養。

隻是每次阿婆來的時候,都與嶽子然帶一份她家男人做的烤薯,美味非常,嶽子然便也不忍拒絕她老人家,隻能每次聽著嘮叨,口中享受著美味。

過一段時間後,坊間再次流傳起一些嶽子然的流言來,與大戶公子不同,這次嶽子然多了一重身份:才子。第一次聽到這個版本傳言的時候,嶽子然瞥了自家賬房一眼,見他一臉赧然,自然知道是他將自己無聊時抄在紙上的一些東西流傳出去了。不過說了都是無聊時抄的東西,自然是無甚大用了,畢竟也沒有什麽驚世駭俗的東西寫在上麵。

隻是,想著這些的時候,嶽子然扭過頭,望向窗子,喟歎一聲,羅貫中對不起了,我剛剛把《三國演義》抄完,原諒我的惡趣味吧。

不過,重生穿越後的腦子,果然都是這般好使呢。嶽子然輕笑。

果然不幾日,店內便全是談論曹操奸詐、關羽忠義的酒客。談到興奮處,還不忘扭過頭瞥窗口一眼,那裏一個二十餘歲的男子,正手中拿著烤薯,苦笑的聽著賣菜阿婆說著什麽。

大費一番口水後,阿婆喝一口涼茶,見嶽子然仍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頓時急躁起來,板起臉說道:“這次你說什麽也得聽阿婆的,那姑娘不僅標致的很,而且人家和你掛個破劍不一樣,是有武藝傍身的,今天我便見她在台上把幾個大漢給打趴下了呢。”

“嗯?”嶽子然抬起頭來,輕笑道:“阿婆,我可也是會武的。”阿婆狐疑的打量了他的身子一眼,卻不在糾結此事,隻是繼續說起那姑娘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