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藥師語氣一滯,臉色陰沉下來,瞪了嶽子然一眼,冷冷說道:“黃某率性放誕,行事但求心之所適,從不將繁文縟節放在心中,因此上得了個‘東邪’的諢號,鋒兄難道不知?”

歐陽鋒了解黃藥師為人,見黃蓉親事還未真正定下,便還是有轉機的,知道不能惱了黃藥師,當即打了個哈哈,笑道:“剛才是兄弟胡說妄語了,藥兄千萬別介意。”側頭細細看了黃蓉幾眼,嘖嘖讚道:“黃老哥,真有你的,這般美貌的小姑娘也虧你生得出來。”

說罷伸手入懷,掏出一個錦盒,打開盒蓋,隻見盒內錦緞上放著一顆鴿蛋大小的黃色圓球,顏色沉暗,並不起眼,對黃蓉笑道:“這顆‘通犀地龍丸’得自西域異獸之體,並經我配以藥材製煉過,佩在身上,百毒不侵,普天下就隻這一顆而已。”

“以後你若做了我侄媳婦,不用害怕你叔公的諸般毒蛇毒蟲。這顆地龍丸用處是不小的,不過也算不得是甚麽奇珍異寶。你爹爹縱橫天下,甚麽珍寶沒見過?我這點鄉下佬的見麵禮,真讓他見笑了。”說著無視了嶽子然,將藥丸遞到了黃蓉麵前。

歐陽鋒擅使毒物,卻以避毒的寶物贈給黃蓉,足見求親之意甚誠,反而讓黃藥師不好再開口明確拒絕了。

黃蓉站在嶽子然身旁,對歐陽鋒遞過來的藥丸並不接過,做了個鬼臉,躲到嶽子然身後。說道:“我不要你的藥丸,我也不嫁給你那壞侄兒。”

黃藥師自然不會責備女兒不懂禮數,怕歐陽鋒難看,當下從袖中取出玉簫。笑道:“嘉賓遠來,喜不自勝,待我吹奏一曲以娛故人,鋒兄請坐了慢慢的聽罷。”心下卻也有試探歐陽鋒功力的意思。畢竟以他們的身份和本事來說,生平已難有敵手,想要酣暢淋漓比鬥一番的機會並不多。

歐陽鋒也知道求親之事也不能逼之過急,現在隻有最大表達自己的誠意才是。誠意越足,到時候黃藥師越不好意思拂了自己的麵子。畢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黃藥師的女兒再喜歡那姓嶽的小子,也是左右不了這門親事的。況且那姓嶽的小子也無長輩在這裏,黃藥師也是沒有借口拒絕的。

想到這裏。歐陽鋒微微一笑。左手一揮。三十二名白衣女子姍姍上前,拜倒在地。他說道:“這三十二名處女,是兄弟派人到各地采購來的。當作一點微禮,送給老友。她們曾由名師指點。歌舞彈唱,也都還來得。隻是西域鄙女,論顏色是遠遠不及江南佳麗的了。”

黃藥師道:“兄弟素來不喜此道,自先室亡故,更視天下美女如糞土。鋒兄厚禮,不敢拜領。”

歐陽鋒笑道:“聊作視聽之娛,以遣永日,亦複何傷?”說罷手掌擊了三下,八名女子取出樂器,彈奏了起來,餘下二十四人翻翻起舞。八件樂器非琴非瑟,樂音節奏甚是怪異。

黃蓉見眾女前伏後起,左回右旋,身子柔軟已極,每個人與前後之人緊緊相接,恍似一條長蛇,再看片刻,隻見每人雙臂伸展,自左手指尖至右手指尖,扭扭曲曲,也如一條蜿蜒遊動的蛇一般。

這時眾女舞得更加急了,媚態百出,變幻多端,跟著雙手虛撫胸臀,作出寬衣解帶、投懷送抱的諸般姿態。

黃蓉看了有些麵紅耳赤,急忙扭頭避開,卻見嶽子然正滿含笑容的看著她,吐了吐舌頭,煞是可愛。

嶽子然心中歎了一口氣,拉過一旁的老頑童,低聲說道:“你早上說是我師叔祖是也不是?”

周伯通有些奇怪,並不知道其中的道道兒,還是高興的說道:“不錯,不錯,你叫聲聽聽。”

讓周伯通沒料到的是,他早上在嶽子然聒噪半晌而沒有成功,現在嶽子然卻當真是恭恭敬敬的叫了他一聲“師叔祖”。

周伯通頓時便愣住了,心中覺著有些不妙。

黃蓉卻是想到了嶽子然要做什麽,當即心中如吃了蜜一般的甜。

嶽子然俯首在周伯通耳邊吩咐了,見老頑童直擺頭,嶽子然輕笑道:“你忘了經書都還在我手中呢,你要是不幫這忙的話,可別怪我到時候翻臉不認帳了。”

周伯通一怔,隨即耷拉起腦袋來,口中嘟噥道:“上當啦,上當啦,老頑童上小叫化子的大當啦。”說著又看了歐陽鋒杖上的銀蛇一眼,又是忌憚,又是無可奈何。

場上的眾女還在舞著,黃藥師隻是微笑,看了一會兒,把玉簫放在唇邊,吹了幾聲。眾女突然間同時全身震**,舞步頓亂,簫聲又再響了幾下,眾女已隨著簫聲而舞了。

周伯通聽了大叫一聲,道:“哎呦,黃老邪又來這招。”說罷撕了衣服一角,將耳朵堵上了。

黃蓉自幼聽慣了父親吹奏這《碧海潮生曲》,又曾得他詳細講解,盡知曲中諸般變化,父女倆心神如一,自是不受危害。但知父親的簫聲具有極大魔力,擔心嶽子然抵擋不住,想要為他堵上耳朵,卻見他一臉淡然。

原來嶽子然受無名和尚禪意的引導,早已經明悟了他所授經書中“他強任他強,清風拂山崗;他橫任他橫,明月照大江”的要旨,因此並不受簫聲的影響。

歐陽鋒見情勢不對,雙手一拍,一名侍女抱著一具鐵箏走上前來。這時歐陽克漸感心旌搖動。八女樂器中所發出的音調節奏,也已跟隨黃藥師的簫聲伴和。驅蛇的眾男子已在蛇群中上下跳躍、前後奔馳了。

歐陽鋒在箏弦上錚錚錚的撥了幾下,發出幾下金戈鐵馬的肅殺之聲,立時把簫聲中的柔媚之音衝淡了幾分。

黃藥師笑道:“來,來,咱們合奏一曲。”他玉簫一離唇邊,眾人狂亂之勢登緩。

歐陽鋒叫道:“大家把耳朵塞住了,我和黃島主要奏樂。”

他隨來的眾人知道這一奏非同小可,登時臉現驚惶之色,紛撕衣襟,先在耳中緊緊塞住,再在頭上密密層層的包了,隻怕漏進一點聲音入耳。連歐陽克也忙以棉花塞住雙耳。

黃蓉這時揶揄歐陽克,說道:“我爹爹吹簫給你聽,給了你多大臉麵,你竟塞起耳朵,也太無禮!”小蘿莉嘟著嘴,一副傲驕的模樣,說罷了還不忘看了嶽子然一眼,是在示意他便沒有捂耳朵。

嶽子然笑道:“這算什麽無理,歐陽先生的鐵箏之技妙絕天下,你也輕易聽不得。”說罷,從老頑童已經撕破的衣襟上又撕下一條來,親昵的堵住了她的耳朵,惹的周伯通瞪了他一眼。

黃藥師讚賞的看了嶽子然一眼,又吩咐啞仆領著歐陽鋒的驅蛇男子趕著蛇群遠遠退去了。

歐陽鋒道:“兄弟功夫不到之處。要請藥兄容讓三分。”

說罷盤膝坐在一塊大石之上,閉目運氣片刻,右手五指揮動,鏗鏗鏘鏘的彈了起來。

嶽子然隻聽得他箏聲由緩漸急,到後來更是猶如金鼓齊鳴、萬馬奔騰一般。驀地裏柔韻細細,一縷簫聲幽幽的混入了箏音之中。

兩種聲音一柔一剛,相互激**,或猱進以取勢,或緩退以待敵,正是黃藥師與歐陽鋒開始以上乘內功互相比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