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興城的街道上,人來人往。如一道溪流,人們彼此之間擦肩而過,再湧向他方。

嶽子然與老和尚之間卻形成了漩渦,人流在經過時自行繞開。

誰都聞出了他們之間的火藥味。

黑教為何針對自己?難道是因為蒙古人?嶽子然暗自思索。

他沒有去問靈智上人,這事情的真假,因為老和尚沒有辯駁。

各人懷著各自的心事,持續靜默。

一人戴著鬥笠,穿著單薄的衣衫,從嶽子然與和尚倆夥人之間形成的空場中,穿行而過。

在與嶽子然擦肩而過的時候,他的頭輕抬,陽光落在他的薄唇上,帶起一絲弧度,似憂傷,似懷念。

驚鴻一瞥之中,他鶴發童顏,臉上總有化不開的憂傷。

嶽子然就這樣看著他走過,看著他背上負著的長劍,慢慢消失在人群之中。

“他是誰?”嶽子然在心中不由自主的問。

再回過頭來,看向老和尚的時候,嶽子然心情似乎被感染了,竟然也有種淡淡地憂傷,

沉默半晌,老和尚突然合掌,說道:“老衲對嶽子然之名敬仰多時,卻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相見。”

“是啊。”嶽子然還未從剛才那人帶來的情緒中醒過來,漫不經心的說道:“如果不是巧合,我到被你們害死的時候,恐怕都不會相見。”

說著,他扭過頭來問:“蓉兒,剛才經過我們身旁的那劍客你注意到有什麽不同嗎?”

黃蓉微楞。不知道他怎麽會在意一個擦肩而過的路人。說道:“背長劍的那人嗎?沒什麽不同啊。怎麽了?”

嶽子然又問全金發,他也沒感覺到那人有何不同,隻是一個路人罷了。

“隻是錯覺吧。”嶽子然安慰自己。

老和尚此時說道:“我等其實也沒說錯,得到自在居的嶽公子難道不是擁有了當年慕容世家的一切?”

嶽子然板著臉孔,怒道:“直娘賊,老子半分錢還沒看到呢,線索還沒有你們多,就被你們扣了這屎盆子。當真覺著我嶽某人這把劍是看樣子的嗎?”說罷,抽出了自己的寶劍。

“表演太浮誇了。”黃蓉在旁邊低聲說。

“管他呢,實則虛之,虛則還虛之,反正寶藏什麽的我們鬼影子都沒見到一個。”嶽子然也是輕聲說。

老和尚一頓,著實看不透嶽子然說的是真假,不過見對方已經拔劍了,也是不客氣,說道:“寶劍是不是看樣子的,要試過才知道。久聞丐幫新任幫主劍術過人。和尚今天倒要見識見識。”說罷,長袖一擺。踏步上前。

“撒野最好去別的地方。”一細聲細氣的聲音在人群後傳來。

圍觀的群眾紛紛讓道,隻見一隊官兵湧進了場內,手中的長槍對準了在場的江湖中人。

“嶽幫主,又見麵了。”說話的人從官兵中走了出來,撥開對著對嶽子然的長槍,打招呼道。

“是你?”嶽子然一頓,笑道:“是啊,又見麵了。”

眼前說話細聲細氣的不是別人,正是幾個月前嶽子然在趕往衡山路上,遇到綠萼華堂老太監時跟在他身後伺候的小太監。

他生的十分俊俏,白淨的麵龐上沒有留下一絲一毫的汙漬,所以嶽子然記憶很深刻。

“上次沒有機會自報家門,奴家陌離。”小太監拱手說道。

陌離一身男人的打扮,舉手投足間卻是脂粉氣十足,因此許多人都猜到了他的身份,全金發不由自主的皺了皺眉頭。

對於前世同性戀都屢見不鮮的嶽子然來說,並不是很在意,他拱手應了一聲:“嶽子然。”以示尊重。

陌離向嶽子然點點頭,轉過身對老和尚說道:“這裏乃大宋境內,卻不是青海戈壁,大師還是不要太過放肆的好。”

老和尚眯著的眼睛中精光一閃而逝,冷冷地道:“小王爺在醉心樓恭候閣下多時,還請移步。”

陌離點點頭,對嶽子然邀請道:“蒙古、大金兩位王爺不巧碰到一起去了,不知嶽幫主可想湊個熱鬧?”

“裘千丈兄妹和歐陽鋒也在。”彭連虎似乎對嶽子然救了他很感激,提醒道。

“這倒是個大熱鬧。”嶽子然答應了:“正好我和蓉兒還沒吃飯,全爺,您去麽?”

全金發咧嘴,說道:“去,怎麽不去,恰好我和大哥他們約好下午醉仙樓見的。”

……

入秋後的白天,似乎一下子就縮短了。

穆念慈信馬遊韁走在南湖之旁,手中提著一壇西塘老酒。

湖麵輕煙薄霧,幾艘小舟**漾其間,半湖水麵都浮著已經漸漸枯黃的菱葉。她放眼觀賞,登覺心曠神怡。

登上了一座賞景的棧橋,拐過一片攤販集中賣貨的地方,便來到了南湖之畔一寧靜的地方。

穆念慈清楚記著,那裏有一棵李樹。

嘉興乃古越名城,春秋時這地方稱為醉李,所產李子甜香如美酒,所以李子樹也較為常見。

她的腳步突然停住了,因為那道身影又站在了那裏。

穆念慈慢慢走近。

“你來了。”負著長劍的人沒有回頭。

“你又在等?”

“是。”他摘掉了鬥笠,露出了純白不雜一絲異色的頭發,唯一讓人驚訝的是,他的麵龐遠比他的頭發年輕許多。

“你是江雨寒?”穆念慈問。

“是。”他輕輕點頭,“他告訴你的?”

“不,不是。”穆念慈一頓,最後說道:“那截木雕我沒有交給他,是洛川姐姐說的。”

“洛川,洛…水。”

江雨寒輕聲嘀咕道。

穆念慈清楚見到他的身子頓了一頓,當以為是錯覺時,卻見他狠狠地攥緊了自己的拳頭。

半晌不語,穆念慈問:“洛水是誰?”

江雨寒取出一壺酒,澆在李樹下,當穆念慈以為他不會回答時,他說道:“是我師父。”

穆念慈一愣,心中又在猜測洛川和洛水的關係。

“你…在等她?”

“我誰也沒等,她也一直不會來。”江雨寒將倒完的酒壇扔到南湖之中。

又是半刻的不語,穆念慈在猜測對方,對方又不知道在思念什麽。

“你還喜歡他?”江雨寒突然問。

“是。”穆念慈毫不猶豫的回答,惹的對方扭過頭來詫異的看了她一眼。

江雨寒盯著她,目光似劍:“記著我說過的話嗎?”

穆念慈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天雨夜。

被嶽子然從歐陽鋒手中救出的她,在小巷離開嶽子然後,她還是舍不得的折返回去了,卻遇見了眼前這人,被他挾持著,在暗中看嶽子然與七劍叟大戰,然後看著江雨寒一劍將七劍叟斬傷。

當時他也這般問自己,並親自逼迫教她摘星令上的武功,說:“你喜歡他?那麽你需要強大起來,殺光所有阻止你喜歡他的人。”

回過神來的穆念慈搖了搖頭,說道:“我還是選擇等待。”

“等待……”江雨寒心有所觸,感懷的說:“等待需要多久,也許是一輩子。”

“等待,至遠至疏,我們不會形同陌路,偶爾談談天,還會想起相遇時夕陽下的一幕。我浪跡天涯歸來,他聽阿嬤傾訴。”穆念慈淡笑著說道。

“你和我一樣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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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中,有人走,有人來。千萬人來了、匯聚,萬千人散了、離別,一日複一日,從來不曾改變,聚聚散散般的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