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鍾馗傳

正當江成山悠閑的品嚐著普洱茶,與智善大師指點盤上江山時,居然有人撞破禪門衝了進來。智善大師倒是下子如常,絲毫沒受影響,但江成山不同,他神色雖然沒有變化,但捏在手裏的兩枚棋子卻早被捏成了磁粉。

好在那名闖進來幫眾還算識趣,不等江成山說話,就撲通跪在地。江成山仍然沒有轉眼看他,直到聽到他嚎啕大哭起來,才掃了他一眼,這掃卻讓他禪心大動。原來闖進來的是江複古的貼身死士,但已經渾身是血,正跪在那裏泣不成聲。

都是血雨腥風裏闖過來的,華興智囊江成山當然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他手一鬆,磁粉飄落,棋盤蒙塵。智善大師雙手合什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也不知他是為這盤棋念的,還是為江複古念的。

號稱江南黑道最多謀善斷的江成山瞬時禪心盡去,殺氣陡凝,合什向智善大師微一低頭,起身就出了禪房。

門外他的四名保鏢看他臉色不善,都低下了頭,江成山沒有責怪他們,問道:“幫主現在在什麽地方?”

一名保鏢道:“已經送市人民醫院了,聽大頭說還不知能不能救回來。”

“好,你們留下一人照顧大頭,別讓智善大師為難,其餘的人跟我走,路上召集兄弟,到人民醫院外的五一廣場集合。”江成山邊吩咐邊向外走去,一個保鏢趕快跑步在前給他開車去了。

南國寺離人民醫院有近一個小時的路程,但一路無視紅綠燈,加上司機的飆車技術,江成山居然在二十分鍾內趕到了人民醫院。隻是身後跟了一竄鳴警笛的摩托與小車。

剛到醫院門口,江成山不顧車未停穩,推開車門就彈出了車外,並順勢衝進了醫院裏,連身後的幾名保鏢都不及他敏捷。

其實,醫院門外已經停滿了警車,醫院裏也站滿的警察,隻是見到江成山進去,沒有一個給他好臉色看的。江成山舉目看去,發現醫院裏也有十幾名幫眾,但在人數更多的警察監視下,就好像籠中鼠一樣縮成一團坐在休息椅上。他正要上前問詢詳細情況,隻聽醫院門口傳來了幫裏大天王的叫聲,還沒等他緩過神,隻見大天王已經拖著一名老醫生進來。可憐那老醫生速度哪能趕上人高馬大的大天王,半個身子都被拖在地上。

隻聽大天王叫道:“如果你救不回我大哥,我要你全家給他陪葬。”

幾名警察趕快衝上前想攔住大天王,連江成山都皺著眉頭想救救那個可憐的老醫生。但有人比他們更快,一個一直站在門口的警察一步就衝到了大天王身邊,幾名想攔他的幫眾被他一推,竟然倒退了四五步。大天王還想瞪眼威脅他,但那名警察並指從他手腕劃過,大天王頓時感到自己的手腕如被鈍刀砍中,痛入骨髓,抓住老醫生的手也放開了。

那名警察趁機扶住老醫生一轉,將老醫生護在了身後。江成山看到這一幕倒不急著上前了,盯著那名警察仔細看了起來。

大天王握住受傷的手腕,嘴上並沒服輸,目露凶光的盯著那名年輕的警察道:“你最好少管閑事,如果我大哥有什麽不測,我們華興幫絕對不會放過你!你們都得給我大哥陪葬!”

那名警察開始倒是睜著眼睛很無辜的看著他,一眨不眨,但大天王話音一落,便見他臉色立變,雙肩未動,左腳卻帶著勁風踢了過來。大天王大驚,扭身一躲,卻沒有完全躲開,被那名警察一腳踢在胯部,整個人如被撞錘撞上,就此直飛出去,一直撞上了五六米外的牆,這才“啪”的一聲停下來,嘴裏發出斷斷續續似哭似笑的呻吟聲。

隻聽那名警察道:“我不管你以前威脅過誰,最好不要用這些不知所謂的話來威脅我,否則你就要有心理準備接受我的報複。”

江成山一時也目瞪口呆,他固然是沒想過名震江南,在幫中說一不二的大天王會在這個名不經傳的警察麵前如此不堪一擊,但更沒想到的是有如此暴烈的警察。突然他冒出一個奇怪的念頭:如果幫主真的歸天了,也許這名警察會是最好的接班人。這是一個相當奇怪的念頭,就像想將貓變成老鼠一樣奇怪,但江成山不但敏銳的捕捉到了自己的這個念頭,還不斷強化起來。

等他回過神來,大天王已經被幫眾架到一邊休息去了,那名警察與老醫生都不見了。江成山拉住身邊一名警察問道:“這位同誌,請問剛才那名警察同誌叫什麽名字啊,最哪個分局的?”

那名警察瞪了他一眼道:“怎麽?想報複?”

江成山眼中厲芒閃過,心道就算要報複也隻會針對你這樣的小人物,但嘴上卻道:“哪能呢?我們都要靠同誌們照顧過日子,我隻是一時好奇而已,咱們大府市什麽時候有了這樣一位霹靂警官。”

那名警察似乎還有事要做,怕他糾纏,便指著一個坐在休息椅上的警察道:“如果你想詳細的了解,請你去問羅隊吧。”

“羅隊?”江成山腦中頓時閃過一個軟硬不吃、嫉惡如仇的身影,隻好苦笑一聲,另做打算了,其他人的釘子或許他願意碰,但是一旦與警察口中的羅隊牽連上就不隻是碰釘子那麽簡單了。要知道不僅是一個大府市,連半個江南的黑道一提起羅峰此人就會抽口涼氣。

這時江成山才驚覺自己似乎有種幫主已經不治身亡了的預感,而且越來越強烈,他頭皮一麻,趕快跑向了手術室。還沒到手術室,就聽手術室方向傳來了震耳欲聾的叫罵聲,等他跑近一看,卻發現幾十名幫眾正攔著一輛推車臉紅脖子粗的威脅醫生。

看到他的身影後,幾十名幫眾先是靜了一下,然後忽的衝過來將包圍起來,紛紛叫道:“三哥,他們不肯救幫主啊,幫主是讓他們給害死的。”

幾名嚇得臉色蒼白的醫生護士看他氣質還算文雅,趕快推了一個護士上前來向他解釋。江成山早已經看到那名老醫生也在醫護隊伍中,便知道他們確實是回天乏術了,便擺擺手,一是阻止了那名護士的解釋,二是示意幫眾都不要再吵了。

幫眾看他如此示意,隻好都閉上嘴巴等他指示。江成山見大家都安靜了下來,才慢慢走到推車邊,緩緩掀起覆蓋在羅天峰身上的白布。白布下麵的臉色顯得異常蒼白,整個臉龐都癟下去了,好像全身的血都流幹了一般,但偏偏全身都看不到血跡。他臉色一沉,對醫生道:“請問這是怎麽回事?”

那名老醫生總算回過神來了,示意他到一邊,悄悄道:“這位同誌,我從來沒見過這麽奇怪的病症,渾身上下的血液都被抽幹了,從他身上提取組織後化驗的結果顯示他身上甚至連紅細胞都沒有了,比西方傳說中的吸血鬼吸得還幹淨,這太可怕了。”老醫生連連搖頭,江成山的心則沉了又沉,他知道華興終於遇上了明善和尚所說的那些可怕的人物,隻有他們才能比吸血鬼還可怕。

很快江複古的屍體被送到了廣成寺,由於並非黑道火拚,加上江成山約束好了幫眾,所以警方並沒有為難他,甚至在羅峰的默許下,也沒有強製留下江複古的屍體,明善才有機會近距離觀察他。

“大師,怎麽樣?”江成山見明善看了江複古的屍體後半晌不語,神色既悲且苦的,忍不住開口問道。

良久,明善長歎了一口氣,終於說話了:“沸血術,難怪我們不把我們小悟門放在眼裏,阿彌陀佛,千年的平靜還是讓某些人感到無聊了嗎?”

江成山聽明善半天了冒出這麽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但總算還是讓他明白了江複古的死因,他正要問點什麽,明善和尚又自語道:“不對啊,最近道界不是在追殺一個道門敗類,結果被弄得灰頭土臉的,怎麽還敢在這時候與我佛門開戰呢?”

江成山見明善並沒有將他放在眼裏,心裏隱有怒氣升騰,但他也不敢得罪這個看不出年齡的和尚,同時也奇怪這個平日裏見鬼都神色不動的和尚今天怎麽禪心盡失,於是坐到了一邊靜等。

明善推算了半天也沒算出點名堂,神色有些憂鬱,知道自己也陷進去了,不禁有些後悔鼓動江複古進行擴張。江成山見他閉目不語,也不好再追問他,兩人就看著江複古的屍體靜坐著。

突然門外匆匆走進一個幫眾,也不跟明善打招呼,俯身在江成山耳邊低咕了幾句,江成山的臉色刷的就一片鐵青,猛的站起來,對明善道:“大師,幫裏還有點事要處理,我大哥的後事暫時就先麻煩大師了!”

明善看著他匆匆而去的背影,有些唏噓,他似乎從江複古身上看到了華興幫的未來。

江成山出門一看,外麵除了自己的幾個心腹之外,其他人都已經不見了,他不禁恨恨罵道:“王八蛋,那警察怎麽就沒把你送去見大哥啊!走,快回大府!”

但江成山還是遲了一步,在華興坐第二把交椅的大天王聯合其他三大天王,在他趕回大府市前的一個小時已經展開了報複行動。

大天王在接到江複古被害的消息後就已經開始秘密著手調集人馬,這時候大府市裏已經聚集了三千多華興精英,他們在大府的八個區裏同時向有嫌疑的幫派展開了報複。這次的幫派爭鬥可不象前幾個星期大府市自己人過家家一樣鬧著玩,血與火、槍與刀在大府市的各個角落裏閃現,成百上千的生命在一瞬間就消失了。為了吸引警方的注意力,大天王甚至下令將華興幫剛收購的上百小廠、小倉庫點燃,一時火警四起,消防兵、警察疲於奔命,無數老幼市民衝出家門以躲避火災,然後又倒在黑幫的火拚之中。

人間地獄,華興幫將戰爭年代都不曾受過損傷的大府市變成了傳說的地獄,到處是血腥味,到處是熊熊烈火,到處槍聲,到處是絕望的呼叫聲。

江成山最終沒有進入大府市,他在郊區的一座剛好可以鳥瞰整個大府的小山上下了車,呆呆的看著煉獄中的大府市,他知道華興算是完了。幸好人雖然掌握在大天王的手裏,但是大半個華興的財富還是在他手裏,他冷靜的對身邊的幾個人匆匆交待了隱匿財富的辦法後,又趕回了廣成寺。

或許華興要想再興盛還得靠那個永遠不老的老和尚,江成山隻能這麽想了,或許他可以帶著巨額財富消失,不過沒有組織的庇護,大天王又替華興捅了天大的窟窿,他也未必能安然的享用那些財富。但是等他再次回到廣成寺時,明善失蹤了,連帶幾個大和尚也失蹤了,隻留下幾個小和尚在替江複古念經超度。江成山帶著幾個手下將廣成寺梳了幾遍,發現明善老和尚竟然連他自己的禪房都搬空了,隻好他平日裏常用的東西一件也沒留下,江成山就知道明善不會再回來了。

江成山雖然號稱智計滿腹,但到了這份上,再無分毫倚仗,一時也無法可想,唯有先料理江複古的後事了。好在幾個小和尚都是也與江複古平日裏物色的合適人選,倒是一心向佛,對二人也是感恩戴德的,否則也不會在明善失蹤後還替江複古念經超度。在小和尚與幾名心腹的幫助下,江成山替江複古換好了衣服,按他生前的意思放入水缸裏,埋在了寺後的佛塔底下。封土前,江成山想了想,還是從江複古手中取下了那枚象征幫主身份的翡翠戒指。

按照約定,江成山將翡翠從戒指上取了下來,果然,戒指裏藏了一幅絲絹,江成山抖開一看,頓時呆住了,良久才回過神,對幾名小和尚匆匆交待了幾句,就帶著幾名心腹趕到了南國寺。智善倒是還在,雖然好像也跟明善有些關係,但他從來不神神道道的,有時間就陪江成山下下棋,但從來不與他談論世俗之事;沒時間的時候多半是在對參禪,任誰來了也不見,包括江成山。但是在江成山的心目智善的地位反比明善高,雖然江複古從來沒智善放在心上。

大頭在南國寺受到了很好的照顧,智善並沒有吝嗇他收藏的良藥。江成山見到大頭的時候,他雖然幾乎整個人都包在草藥裏,但氣色相當好,一貫的大嗓門震得江成山直皺眉頭。

智善似是知道江成山來的目的,讓人將他與大頭帶到了南國寺後院的一處靜室裏,自己則根本沒有露麵。

站在大頭麵前,江成山考慮了很久,才開口:“大頭,老大出事的那天晚上你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老大身上沒有傷痕,而你卻渾身是傷?你仔細說一遍!”

他這一問大頭眼裏又露出了恐怖的神色,聲調也低了幾分:“三哥,事情是這樣的,自我們華興進入了大府市以來,萬事順意,想買哪就買哪,隻有張氏集團一直沒鬆口,所以大哥就親自出麵跟他們的董事長談,談了三天後,張氏集團的董事長才算鬆口,同意出讓部分股份。簽約那天晚上大哥在天華大酒店請客,喝倒了一片,除了大哥,酒席上的人都醉了,留在了酒店裏。大哥卻因為二哥帶了人在夜等他,所以席後就趕往了夜。當時我、江風、花老拐、刀疤王四人陪著大哥,除了大哥有些酒意外,我們四人職責所在都滴酒未沾,但剛轉入沿江大道時,我們似乎都有些迷糊。尤其是大哥似乎瘋了一樣,身子倦成一團亂撞。然後好像有無數黑影撲向我們,江風開車,最先受到攻擊,他強撐著將車停下就被黑影揪出了車外,我們開槍,但子彈卻穿透了黑影飛入江中,黑影的叫聲讓人聽了直想立即就死掉,他們的手劃過我們的身體卻比刀子還快。這時候大哥已經快不行了,他讓花老拐與刀疤王並了老命攔住黑影,然後命令我一定要找到三哥你報信。”

大頭邊說邊氣粗了起來,似乎又想起了麵對黑影時的絕望:“我跑了一段路後清醒了一些,我又轉了回去,黑影已經不見了,但是江風三人也不見了,隻有大哥還倦著身子躺在路上,我就拔打了121,把大哥上車後,才來找三哥你的。”

江成山從大頭淒厲的聲音中就可以聽出那晚事情的詫異,但他臉色沒有絲毫變化,繼續問道:“那大哥死之前還見過一些什麽人,有沒有特別的事情發生。”

大頭想了想:“有,半個多月前,大哥在夜裏遇到過一個警察,說大哥身上死氣很濃,要大哥不要將總部遷往大府,大哥當時有些猶豫,但後來又去見了明善大師,明善大師讓大哥不用擔心,大哥才開始行動的。”

果然如此,明善這個妖僧對大哥的死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江成山心裏狠狠問候了明善的俗家親人幾聲,然後又問大頭:“你知道那個警察的姓名嗎?”

大頭使勁想了想,才用不確定的語氣道:“跟柳荃那女人有關的事情都是江風出麵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叫沈山吧!”

“真的叫沈山?”江成山用從未有過的急促語氣道,“你好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