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止水呆呆的看著眼前的蒼梧劍,陽光從窗戶中穿了進來,照在劍身上,這種狀態已持續了近半個時辰了,他是在思索什麽,亦或是在等待著什麽?

房門被推了開來,喬隱從門外走入,後麵跟著喬秋水。楊止水被驚醒,忙從**站起,見了禮站在一邊。喬秋水走上前來道:“楊師侄,你有傷在身,快些坐下吧。”楊止水聽聞卻把頭低下道:“謝師叔,我的傷不妨事。”喬秋水歎了口氣,便也不再多說了。

喬隱沉默了許久才對楊止水道:“止水,你可知芙兒是你同門師妹?”楊止水點頭不語,喬隱又道:“你可知罪?”揚之水的身子略一顫動,道:“徒兒嗔念太盛,致使師妹慘遭不測,自然知罪。”喬秋水想說些什麽,卻被喬隱擺手製止。喬隱道:“若以為師當年性情,早將你一劍了結慰你師妹在天之靈了。”頓了頓,又道:“然你終歸保住了她的孩子,算是折了些罪。現在為師罰你去思過崖麵壁十年,你可有話說?”楊止水抬頭看了看喬隱,又低頭道:“師父,弟子隻求,隻求師父千萬待好小師弟。”喬隱撇了下嘴似是很不賴的道:“那是自然。若無他話,你現在便去吧。眾師弟那邊我會帶你說一聲的。”

楊止水遵了聲是,便攜蒼梧劍退了出去。他一離開,喬秋水便道:“大哥,十年,會不會太重了些?”喬隱擺了擺手道:“他心中魔障已經生成是福是禍,看他造化了。”

不同於石門峰的萬念崖,思過崖正對著天劍峰西邊的從極淵,靈氣稀薄,荒蕪人際。胤昆派每每有弟子被罰麵壁,都是來這思過崖的。然而這思過崖確實荒僻了些,一般弟子犯錯麵壁,最多不過三年時間,但那也算是大錯了,可如今楊止水居然被罰麵壁十年。

入夜,一彎新月已掛上古槐的枝梢。劍崇的飯堂裏今夜出了奇的塞滿了人。平時大家多是把飯菜帶進房中的,有些長老更是從未在飯堂用過餐,今晚卻是破天荒的與弟子紮進了一堆。在場的弟子大多是劍宗的普通弟子,長老的入室弟子幾乎都已下山曆練去了。首座弟子如今日這般聚在一起倒是相當罕見的,倘若再加上楊止水,那更是到齊了。

此刻楚懷風由凡石抱著,何曉雯不喜歡吵鬧,住進了劍宗的客房,估計這些天她都得住在這兒了。不為別的,將一個剛滿月的孩子丟給一群男人,那是誰都不放心的。

此時劍宗弟子正三五成群的紮成堆,有交流修真經驗的,也有胡侃奇聞異事的,還有一些人則是將石凡與楚懷風圍在中間。眾人雖是修真之人,但也是打娘胎裏出來的,現在身邊多了位小師弟便都趕來逗弄他。這中間最為興奮的當屬南宮青城了,他是鑄劍山莊少主,自小家教甚嚴,童年生活乏味,五歲時就被送上天劍峰拜在劍宗首座喬隱門下學藝,至今也還隻是個六歲的孩童罷了。現在見了與自己年齡如此相仿的楚懷風,哪有不興奮的。

劍宗的幾位長老礙於麵子,也不好意思真的與晚輩紮在一處,便聚在一起,談一談古今俊才,交流一下教徒經驗。偶有晚輩上來討教一二,幾位長老便一同指教,看到弟子恍然頓悟的樣子俱是撫須長笑,也算是其樂融融了。

此番情景,若是放在了其他門派,必被批判為不務正業,塵心太盛等等。然而此處是胤昆派,胤昆派道俗同體,在俗也好,出家也罷,都是隨弟子心願的。修為到了一定境界的弟子甚至還要入世修行幾年。每逢新年佳節還有一番慶典,那熱鬧的場麵便是在塵世那也是極難見到的。如此一來胤昆派的弟子非但不受影響,其道心反而比其他門派的弟子都要穩固不少。

不多時,喬隱與喬秋水也來了,眾弟子紛紛見禮,喬隱兄妹俱微笑著點頭示意,走向幾位長老所在,抱拳招呼了一下,也加入了他們的閑聊。

這時首座弟子歌月子上前行禮道:“師父,各位師叔伯,除了楊止水大師兄,其他師兄弟都來了,可以開始了吧?”喬隱聽聞“楊止水”時麵如常色,如閑談一般道:“你大師兄麵壁去了,今晚來不了了。現在就開始吧!”

歌月子聽聞大師兄麵壁,身子震顫一下,像是吃驚不小。然而如此多的長輩在場,他也不便細問。隻得告了一禮,轉身呼道:“各位師兄弟,大家靜一靜,我們今天的這個,呃,這個‘晚宴’就要開始了,現在師弟的師尊有幾句話要說一下。”

他說這幾句話時用上了真氣,每個字都很清晰地傳入劍宗弟子耳中。眾人俱都停了交談,轉過去看向喬隱等人。

歌月子則轉身道了句師父,作出一個請的姿勢,然後退到眾長輩身後。

喬隱微微點頭,清了清嗓子道:“諸位中的多數人已經上山有些時日了,本座在此也就不詳談建派祖師保留這些塵俗事物的用意了,隻是希望眾弟子能夠明悟,所謂的出世、入世那都是修行,守住本心,那便是道了。”

想了想,他又補充道:“本來今日是本座新收小徒弟的滿月酒,要說這滿月酒嘛,在我們劍宗卻是第一次了,不然孽徒歌月子也不會將其說成是晚宴,啊?哈哈!”

眾人聽聞他說到此處,俱是會心一笑,隻有歌月子似羞似怒,紅個臉站在那假裝入定。

待得眾人笑聲稍些,喬隱才又道:“我們本是修真門派,此種繁禮也不必太過講究,總之大家盡興便是。但要提到的一點是,月前天緣星隕落,預示著的自然是場浩劫,天下各大門派雖都已有了動作,然徒兒們莫要認為此事與自己不相幹,總之勤加修煉便是,日後匡複正義,行俠天下的還是爾等年輕人。”

眾人省得其中輕重,皆行禮稱是,暗自下定決心要更加努力修煉。喬隱點了點頭,示意他已經說完了,又轉身對身後的喬秋水道:“為兄說得怎樣?”喬秋水似是料到了兄長有此一問,暗暗比劃了一個大拇指,道:“師長風範!”

喬隱洋洋得意了一番,與眾長老入了席,此時眾弟子也已站好,見長輩坐下了,也都紛紛跟著坐下。席間眾人談笑甚歡,不乏大肆讚揚首座弟子廚藝一流之類的。時有其他幾宗的長老弟子前來捧場,一時間帶起了一個個小。眾賓歡娛,到真有些像是歌月子口中的晚宴,而非世俗裏的滿月酒了。

談笑間,無論是同門手足間的友誼,亦或是眾弟子心中對道的領悟都或多或少有了進步。最誇張的便是石凡了。他為人老實,架不住眾人勸酒,早已被灌得天旋地轉,人事不分,他將楚懷風交到了沉默寡言的四師弟風月子手中,拿根筷子手舞足蹈起來。老七嘯月子此時也帶了醉意,擰根筷子邊敲碗,邊念起歪詩來,道:“我本酒中仙,奈何落凡間啊,哈哈哈!二師兄,你何時煉成了分身化影,怎的變成了兩個?”

石凡聞言,一甩頭道:“分身化影又有何難,看師兄變!劍氣留形!”說罷劍訣一捏,居然真的分化出兩道劍氣,凝成人形。好一個石凡,此時此刻,他居然參悟許多,突破瓶頸,達到這劍仙之境,往後修行必定一馬平川,前途無量。眾弟子歡呼喝彩聲中,石凡那尚且粗陋的劍氣煥然消散。眾長老紛紛向喬隱道喜,喬隱則以欣賞的目光看了看石凡,這最老實的弟子確實不錯。眾弟子見師兄如此突破,對修真目標更是堅定了不少。

那邊楚懷風見到石凡一下子一個變三個,三個又變一個,而且還手舞足蹈的,居然一拍小手大叫大笑起來。

在場眾人都是有道行的人,雖然帶了幾分醉意,然耳目還是相當聰穎的。此刻見到楚懷風如此大的動作,霎那間便都靜了下來。整個飯堂內一時寂靜無兩,落針可聞。忽的一陣歡呼爆發開來,其間還聽到歌月子那驚天動地的幹嚎:“天才!絕對是天才呀!我胤昆派何其幸運,竟又多了一個天才呀!老天爺啊!親娘啊!我感動啊!”

原來當日楚懷風到達胤昆派時,喬秋水就見這孩子瞧不出五行所屬,想來不是因為資質極好,就是資質極差。不多久,整個劍宗和心宗弟子便悉已知曉了,像這種瞧不出五行的,無論是蠢材還是天才,那都是絕世罕見的,試想兩宗弟子如何能不關注。然而這孩子打出生以來就不哭不鬧的,除了睡覺,便是與何曉雯樂此不疲的盯著彼此發呆。眾弟子心裏都極當心他是個絕世蠢材,然而考慮到楚雲開夫婦資質都相當不錯,生出蠢材的可能實在不大。便將楚懷風不哭不鬧歸結為了幼時重傷與常人有異。

此刻見楚懷風一個剛滿月的嬰兒便會拍手歡呼,雙眸靈氣透人,傻瓜都知道這位小師弟乃天才一個了!

喬隱顯然也是高興到了極點,當即宣布楚懷風先由石凡教導其土行真氣。厚土何其沉穩,能載萬物,先學土行真氣築基想來是不錯的。石凡此刻又道行精進,為人憨厚,同時也很細心,最適合教導幼年師弟了,南宮青城也是他在教導著的。

石凡忽喜忽悲,喜的是他也相當喜歡這小師弟,而且那人應該會繼續留下來照看小師弟吧。而他又悲,悲他尋了個不負責的師傅,一甩手把這個重擔給了自己。石凡緊張,相當緊張,如此一塊璞玉倘若毀在自己手裏,那是要遭報應的。

可他石凡沒辦法——誰讓他自己一不小心把小師弟給逗笑了的。

月華吞吐,雲夢澤懶洋洋的波濤拍擊著湖岸,發出嘩嘩的水生,畫麵很美,讓人完全看不出一個月前這裏曾發生過一場激戰,曾攪碎過一代人的心,也曾誕生過一代人的新希望。

草叢間稀稀娑娑的走出兩位仙家少俠來,身披著清冷的月光,絕然除塵,好不瀟灑。兩人盡皆穿著了胤昆派氣宗的服飾,長衫飄舞,氣宇不凡,想來就是道淵派下山尋找界碑下落的陸逸和魏沐風師兄弟二人了。兩人已經在雲夢澤附近搜尋了好半天了,然而除了葉芙的墳墓,二人一無所獲。如今,就隻剩下雲夢澤底沒有找過了。

兩人在雲夢澤畔對視一眼,陸逸開口道:“魏師弟,你守在岸上,由我下去查探一番便是。”

魏沐風修為及不上陸逸,氣息也沒有陸逸悠長,好在雲夢澤中並未聽說過有什麽凶獸作祟的,是以魏沐風此時下不下水都是一樣。他對陸逸一點頭道:“萬事小心。”

陸逸突然笑了,在魏沐風的胸口擂了一拳道:“行了吧你,我又不是去什麽蠻荒之地,在岸上等著我便是。”

說罷一個翻身墜入水中,隻留下魏沐風一人。魏沐風等得無聊,幹脆盤腿而坐,修煉起來。然而才不多時陸逸便很是狼狽的從水中躥了出來,一直到了岸上猶自喘著粗氣。魏沐風一個箭步上前問道:“什麽情況?”

陸逸氣息混亂,好像還受了點傷,擺手道:“之水獸,葉師妹的之水獸在下麵。”

魏沐風聽聞葉芙的之水獸在水裏,不禁有些想笑,之水獸脾氣向來臭得要死,普天之下除了楚雲開夫婦,幾乎沒給過什麽人麵子,陸逸貿然下水,遇上這等強悍的水屬靈獸,窘迫之處可想而知。但此刻陸逸猶自驚魂未定未定的樣子,魏沐風也不好意思嬉笑他,隻得問道:“怎麽樣,看清楚沒?到底有沒有界碑?”

陸逸點頭道:“看清楚了,除了一把破劍什麽都沒有,剛才我就是被那破劍吸引了才會被之水獸偷襲的。”

魏沐風微微蹙眉,好像在思考些什麽,問道:“破劍?聽楊師兄所說,天上隕落了兩件神器,其中一個該不是那破劍吧?”

陸逸搖了搖頭,心有餘悸的往水裏看了一眼道:“我看不像,哪有神器長得那般模樣的,而且那破劍由之水獸守著,我可不想再去找麻煩了。”

魏沐風點頭認可,道:“那我們還是先回胤昆,把情況告訴師父,由他老人家定奪吧。”

陸逸不置可否,隻是暗自調理了一下氣息,連夜啟程,這種地方還是少呆的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