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浩然已經睡了。汪建文躡手躡腳地進了門,洗漱完畢她忽然覺得餓了,便進廚房拿了袋牛奶,沒等喝呢電話鈴卻“哇哇”響了起來。她嚇了一跳,急忙過去抓起聽筒,電話裏帶著喘息的聲音急呼呼地傳了過來。“我告訴你,明天——你是建文嗎?”

“是我周經理。”汪建文小聲回答。

“好。你聽著,明天我就讓董英華滾蛋。她敢**媽?我整死她。她這個副廠長別幹啦。”

“周經理你可千萬不能這樣啊,你想過後果沒有?”又氣又好笑:真沒見過這麽無知的人,真是愚蠢之極!

“不管啦。現在公司不是我說了算嗎?她敢**媽我就讓她滾蛋。就這樣,明天下文吧。哢”電話掛了。

汪建文輕輕放下電話,輕聲罵了句:“真是混蛋!”

“誰的電話?”睡眼惺忪的李浩然站在臥室門口問。

汪建文立即過去,輕聲細語。“周造良。今晚俺們加班他也去啦。八成嗔俺們吃飯了,進門就找碴兒。後來把董英華給罵了,現在又要拿掉小董的副廠長。你說他是不是讓人給煮啦?”

李浩然摟住汪建文啄了下她的嘴。“別管他,趕快睡吧。”

汪建文馬上柔情地說:“別等我。我喝了這袋奶就睡。”

第二天早七點不到汪建文就進了周造良的家——她想探探他的底牌,如果他真一意孤行那真是太好了!她假意成破利害講了半天,周造良始終不出一聲。

董英華沒來上班。周造良倒像沒事人似的來了,這屋那屋地逛了一圈兒,然後跟著薛小妹走了。

汪建文更加的困惑,悄悄給董英華打了電話。

“今天早上六點半,周造良給我打電話賠禮道歉了,還準我兩天假呢。”董英華有些沙啞的聲音帶著明顯的譏諷說。

汪建文忽然覺得一陣失望,同時一股鄙夷驀然而生:堂堂的總經理居然卑躬屈膝地向屬下賠禮道歉?太不可思議啦!

其實沒啥難懂的,人一旦沉溺於金錢就沒有做不出來的事情。而今的周造良已不是當年的那個周造良了,他太看中頭上的那頂烏紗,確切地說是太看中金錢啦,為了金錢不惜低三下四地向屬下說小話,不應該大驚小怪。

差額撥款開始運作了,扣掉公司該上繳的費用,餘款一百三十六萬一票打入服務公司的戶頭。保險公司真講信用,服務公司因此躲過一劫。一百三十六萬哪!服務公司最輝煌的時候也沒有一次進賬這麽多過!周造良高興得蛤蟆眼直發光,一個勁兒地嚷嚷要用這筆錢給工人補發欠下的七個月工資。汪建文卻堅決反對,義正嚴詞地說:“這筆錢是保險公司補發給退休職工的養老金,委托公司代發的,誰也不能動。萬一發放時錢不足數老太太們不得造反哪?”死死把持。

話雖然這麽說了,可汪建文並未全為老太太們著想,她在思忖在職職工以後該上繳的保險費。公司連年虧損,都沒錢發放工資了,繳保險隻能說說而已。如果把給老太太的錢都發給她們,那麽在職人員的保險也就繳到目前為止了。如果給老太太們按公司作的工資表發放所欠的二十八個月的退休工資就能剩下六十幾萬,在職職工因此就可以再繳兩年的保險,為大家辦好事誰都不會怪她是吧?於是,思謀幾天之後,她匆匆起草了一份與退休職工清算所欠工資的協議,指示周芳芳快速打印出來,在發放所欠退休職工工資時讓她們簽字。如意算盤打得不錯,可惜有腦子的並非她一個。沒等欠發的工資發完,區仲裁黃主任的電話便找到了她。他嚴厲地給她上了節普法課,然後責令她盡快把沒發放的錢發了。

汪建文態度好極啦,哼哼哈哈全都答應,可一放下電話她就叫過來周芳芳和關思琦,如此這般一番吩咐,兩個人立即去辦。

公司沒動靜,老太太們著了急,又去找黃主任。黃主任隻好親自到公司查明情況。汪建文乖乖報告了實情:錢數不夠,給在職職工上繳了保險,所以沒發。黃主任氣得在椅子上直擰腚,立即要過去賬本抄下金額,指示把所剩餘款通通發給老太太。

餘款都發給老太太了,但還欠她們二十六萬。有些老太太知足不要二十六萬;有些老太太上訴堅決要二十六萬。公司惶惶然在這邊做工作,黃主任忙忙然在那邊做工作,最終老太太們撤了訴。緊接著一次性辭職的事也落下了帷幕,樂瘋了的四百人請來了秧歌隊,鼓樂喧天地慶祝,搞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江林服務公司就此成了“明星企業”,給真正的明星企業江林總廠造成了無法言語的負麵影響。李勃然怒發衝冠,把周造良叫來好頓批評,責令服務公司必須改製,再也不許掛江林兩個字。

周造良回到公司就開會研究改名之事,可參加會議的人都不同意改名。名字一改,不僅活源斷了舊賬難結,而且損失可就大了去啦。公司已經弱不禁風,再把家底抖落沒了隻能黃攤子了。

周造良想想說:“既然大家都不同意改名,那就得成立一個假公司來應付總廠。總廠一看公司真的改了名氣也就消了,咱們再慢慢磨。這個假公司的執照就由薛小妹辦理,注冊資金五十萬,名字就叫新利機械有限公司。咱們一邊辦理假公司一邊給總廠打報告,老公司該怎麽運營還怎麽運營,反正離年檢還有半年多呢。這期間咱們抓緊時間做總廠的工作,總廠是吃軟不吃硬的,整明白啦咱們名也不用改了,錢也瞎不了。”

誰都沒吱聲,換言之就是都默認了周造良的餿主意。

報告遞了上去,總廠果然不再追究改名一事。江林服務公司似乎又回到了往昔的時光,大官頻繁地出差,回來就報票子。小官沒事亂竄瞎議論朝綱。工人有活兒不正經幹,不是吃這個就是吃那個,嘰嘰嘎嘎閑話不斷。

這天,財務科仨人正在翻看周芳芳剛剛取回來的報紙。汪建文進來了,坐在周芳芳的位置上,她順手拿起一隻牛皮紙信封,掃了眼就扔在一邊,然後抓過去一張報紙看起來。

周芳芳拿著一條濕毛巾進來,邊擦臉邊說:“這天咋這麽熱呢?暑伏了嗎?”

佟亞楠翻翻桌上的台曆。“也該熱了,都六月初五啦。”

汪建文馬上抻著頭去看。“陰曆陽曆?”

關思琦噗哧笑了。“陽曆有初五嗎?”

汪建文呼地站了起來,“好啦好啦!這回有活動了。”扔下沒看幾眼的報紙大步出去。

張力軍把報紙都抓過去,慢慢翻看。

周芳芳坐回自己的椅子。“一陣風一陣雨,不知又起了啥幺蛾子。”

“不是幺蛾子是好日子。”張力軍意味深長地說。

“啥好日子?”周芳芳問。佟亞楠和關思琦也看著張力軍。

“不用我說,一會兒有人會告訴你們的。”故弄玄虛。

“張雙科長,你這說一半留一半的毛病啥時能改呀?”周芳芳乜斜著張力軍問。

張力軍看著她微笑。

汪建文大步回來,滿臉喜氣,“晚上有活動。小九兒,走,跟我出去買個蛋糕。”

佟亞楠不解地追問:“好麽秧兒的賣啥蛋糕啊?”

汪建文笑嘻嘻答:“今兒個是姚頭兒的生日,大家趁機樂和樂和,順便也拉拉饞。”

關思琦趕忙開金櫃拿錢跟著汪建文走了。

周芳芳不解地嘟噥:“打個電話訂一個得了唄,大熱的天幹啥非要跑一趟啊?”

“這你就不懂啦。”一邊翻著報紙,張力軍一邊慢條斯理地說教。“有些東西打電話是辦不成的。”

周芳芳撇著嘴反駁,“現在是信息時代。隻要有錢,坐在家裏沒有買不到的東西。”

張力軍拿起牛皮紙信封,撕開封口抽出裏麵的信紙。“你不懂啊。等,咦?佟科長你快過來看看這是啥?”

佟亞楠穩穩當當走過來,周芳芳蹭地起來趴在桌子上抻著脖子看張力軍手裏的紙。

“對賬單。建行的?”馬上看對賬單單位——新發實業有限公司。“這不是那個假公司,咱們公司在建行又沒開戶,是不是建行整錯啦?”一向沉穩的佟亞楠麵露訝異急呼呼地說。

張力軍搖搖頭。“銀行哪能整錯呢?”仔細看對賬單,忽然想到一件事,看著佟亞楠。“兩筆進賬,一筆十萬。不小啊!”甩下對賬單,摸著下巴。

佟亞楠也想到一件事情,拿起對賬單看了會兒,然後放下對賬單回到自己的座位也起來。

“對賬單是幹啥的?”見兩位科長都沉默了,懵懂的周芳芳愣頭愣腦的問。

於是張力軍給周芳芳講解對賬單是咋回事。

生日晚宴十分豐盛,除了十二道大菜還有一隻四層的大蛋糕。十一名管理人員到了八位(周造良和薛敏去北京,崔水哲沒接到通知),汪建文還特別約請了趙秋子和她的寶貝女兒丫丫。

十一個人圍坐在餐桌邊,蠟燭點上,酒杯斟滿。汪建文先來段致辭,接著壽星佬扯著一側嘴角講了幾句謝謝www。qb5200。Com話,然後切蛋糕。熱熱鬧鬧吃高高興興喝快快樂樂嘮,話不知不覺就說到了公司目前的現狀上來了。趙秋子突然拍著桌子罵起了汪建文來。

“小建文都怨你,如果你他媽的不和你大哥爭會有今天嗎?看看整來這麽個敗家的玩意兒,咱們公司的家底兒非得讓他給敗禍沒了不可!”

汪建文的臉刷地掛了層霜,強忍著沒讓自己還口。

“死娘們兒你他媽的瞎吧吧啥呀?”姚雪峰擔心汪建文生氣,急忙大罵趙秋子。“吃不吃?不吃馬上給我滾蛋!別在那兒沒屁爛擱弄嗓子。”

“我說的不對咋的?你們倆要是同心協力,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哪有姓周的機會呀?我也是公司一員,眼看著公司的財產流失我不該心疼嗎?”趙秋子義正嚴詞地喊。

“趙姐一時氣不過發發牢騷,姚頭兒你咋說罵人就罵人呢?”董英華忙充和事佬,可是今天姚雪峰可沒給她麵子,繼續罵老婆。

“***!你再敢說一句我他媽的就揍你。賤娘們兒,三天不打你就上房揭瓦,找揍了是不是?”覺得光罵還不夠份量,立即扔過去手裏的筷子。一根筷子打在趙秋子的臉上,一根打在她手上,她立馬急了,站起來跟姚雪峰對罵起來。

“姚雪峰你他媽的就會跟我耍威風,有能耐你跟人家幹去?瞅瞅你被人家整得那個熊樣!我才不稀得管你那破事呢。”

姚雪峰也站了起來,指住趙秋子接著罵:“**血媽!你真找揍是吧?”奔趙秋子去了。

趙秋子見他來真格兒的也不示弱,轉身對著他衝來。

大家急忙拉架,拽的拽抻的抻勸的勸。

姚雪峰沒打著老婆,氣呼呼抽身大步出了餐廳的門。丫丫馬上去追她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