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你眼中的世界(下)

“你是誰?為什麽會占用ECHO的通訊頻道?”安斯年低聲問道。

無人說話,回答他的是一段模糊不清的音樂,遙遠得像是來自冰河世紀的鋼琴曲。

可是冰河世紀隻有無盡的孤獨與寒冷,沒有鋼琴,也沒有鋼琴曲。

“我是漆黑的暴風雨之夜,我是被你遺忘在某個角落的流浪小狗,我是你的朋友,也為你所占有。”

“對你來說,生命的秘密就在於遠觀最佳,你既然要湊上去,就不要這麽滿懷疑慮地自我否定,刺傷他人。我有一套處世之道,可以有效防止這種事情的發生。我的處世之道是經過時間考驗的,你這種門外漢是不懂的。我的處世之道是真金不怕火煉……”

“活著,也讓別人活著。”安斯年的眸子泛起一抹湛藍,他的嘴型和耳朵裏的聲音同步,仿佛這句話由他自己說出口。

“我不是要保護你,我隻是要保護別人。”

“你占有的東西最終也會占有你。”

安斯年嘴裏喃喃自語,他的身體漂浮在半空之中,一道無形的力量落在基克洛普斯的身上,安斯年瞬間被拉到基克洛普斯的附近,開始繞著基克洛普斯轉圈。

就像清冷孤絕的月,圍繞著地球轉圈,永遠不露出自己黯淡無光的背。

他的速度越來越快,空中拉出無數條殘影,隨著他的轉圈,基克洛普斯的速度在引力的拉扯下漸緩,如同一隻深陷泥沼的困獸。

“潮汐鎖定……這是利用了潮汐鎖定的原理?院長,安斯年他……”鹿圓怔怔看著遠處的安斯年,卻在他身上找不到任何一絲熟悉的痕跡。

“果然是當年我看到的那個人,他在向我們示威,也在和我們打招呼。”澤維爾院長眼裏閃過一絲玩味,似乎想起了某種往事。

長久以來,他都表現得很親和,但實際上他的感情淡漠,朋友很少,對人類也沒有什麽歸屬感。可現在不一樣了,他看到了某個人的曆史遺留,這份濃厚的曆史感將他再度拉回自己所屬的那個時代。

“由著他去吧,人生本來就是巨大的消遣,而這一次,不過是他一個人華麗的消遣。”澤維爾院長笑著說了一句,身影無聲無息地消失在空氣之中,宛如氣泡破滅。

鹿圓靜靜看著那個忽然強大起來的少年,內心有些莫名的哀傷。她突然有點想念那隻蠢驢了,在某個夜深人靜的夜晚,在某個四下無人的時候,他坐在床邊,神色茫然而無助,悲傷得像一隻狗,安安靜靜地講著自己的心事,還有那個白日夢想家的故事。鹿圓有些後悔那天晚上不予回應,至少有人安慰的話會好受一點吧?

安斯年伸手從一臉呆滯的愛麗絲腰間招來湖中劍,愛麗絲用不了的武器他也用不了,但他所需要的不過是一把不易折斷的利劍。石中劍有劍鞘,劍身也不夠鋒利,因此可斬斷世間一切鋼鐵和木料的湖中劍才是他最好的選擇。

湖中劍懸浮在安斯年身前,少年輕輕一揮手,無盡的重力拽著這把誓約勝利之劍朝著地麵追去,所經之處是基克洛普斯。

聖劍落下,無匹的重力勢能轉化為恐怖的動能,輕而易舉割裂獨眼巨人的防禦。。

湖中劍的體積太小,又不能被安斯年催動,因此相對於基克洛普斯來說,湖中劍就如同一把繡花針一般微不足道。但安斯年在動手之後,並未放過這隻獨眼的機械巨人。他伸手吸回湖中劍,再次輕輕拋出。

這一次,與湖中劍相聯結的引力對象是基克洛普斯本身。湖中劍沒入它的體內,又被安斯年召回。

從始至終,他都未曾直接對基克洛普斯使用異能。安斯年就這麽在空中轉著圈兒,誓約勝利之劍在他和基克洛普斯之劍來回翻飛,空中有無數道人的殘影和劍的光影。

一劍不成,那就無數劍。

基克洛普斯深陷引力泥沼,就像一個被判淩遲處死的犯人,不得不接受千刀萬剮的命運。好在它隻是一個沒有痛覺神經的死物,充其量就是一個癲狂的變形金剛。

劍光凜冽,在無數次切割之下,基克洛普斯被肢解成一塊塊無意義的碎片。

安斯年停下身體,歪了歪頭。他眼裏的湛藍逐漸斂去,露出了原本清澈無辜的眼神。他茫然看了一眼四周,眼神孤獨無助得就像一隻驚懼的鹿。

他想動一下,可是體力透支,困意連綿不絕地湧了上來。

安斯年眼皮耷拉,緩緩閉上了眼睛。他的身體自空中墜落,連同那把誓約勝利之劍。

回過神來的白月光想操縱氣流接住安斯年下墜的身影,卻發現身邊的人影動得比他還快。愛麗絲就跟動漫裏的魔法使似的,不知道變了什麽魔術,她足尖輕輕一點,整個人就飛到半空之中接住安斯年和湖中劍。

公主以公主抱的姿勢抱著一個昏迷不醒的少年,少年衣衫襤褸,落魄如喪家之犬。

愛麗絲輕輕飄回地上,臉色血色盡失。她的俏臉原本就帶著一種略顯病態的蒼白,此刻她的肌膚看上去更像是透明的琉璃一般通徹。

落地之後,她做的第一件事是低下頭咬向安斯年的手臂。愛麗絲的腦袋低垂,撞上明晃晃的刀身。

“放開他。”白月光提著斬馬刀,冷聲說道。

愛麗絲麵無表情地瞥了他一眼,解釋道:“我的異能是血魔法,必須通過燃燒鮮血才能使用。從他身上補充點鮮血而已,不至於傷害他。”

白月光愣了一下,他大概明白為什麽愛麗絲一直掩蓋自己的異能了。身為王室公主,覺醒的異能卻是神話傳說中的血魔法,這就和英國女王是個吸血鬼一般滑稽可笑。

“用我的吧,他現在脫力了,正處於虛弱狀態。我沒受什麽大傷,損點血沒什麽大礙的。”白月光放下斬馬刀,開始絮絮叨叨,“這家夥之前騙我,他竟然說自己什麽都不會,明明幾下就幹掉了這麽強大的敵人。這下可好了,第一名妥妥是他的了。”

愛麗絲不說話,她的眼睛帶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寒意。由於剛施展血魔法的原因,她的眼睛同白月光一樣潛藏著一抹血意。緋紅色的瞳眸,眼白如同臘月時節的初雪,令人一下子就聯想到冬日裏的傲骨寒梅。

白月光被她看得莫名有些心虛,他嚇了一跳,趕緊閉上自己的嘴巴,掏出一把軍用匕首往自己手腕上劃了了一刀。鮮豔欲滴的血珠自臂腕出低落,白月光控製氣流接住了自己的血液,送到愛麗絲麵前。

公主殿下身上向來有著一種生人勿進的冷漠決絕,愛麗絲看著那個漂浮在空中的血球,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張嘴輕輕一吸。

她舔了舔嘴角,有些意猶未盡。

像一隻饞嘴的貓。

“你別這樣看著我啊!再多就沒了!死貧道不死道友,我都死過了你還想喝的話,就找地上那家夥吧。”白月光被她盯得有些慌亂,他連忙擺手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雖然我那素未謀麵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就狠心把我丟在孤兒院門口,但怎麽說他們還是給了我生命,我要是再多流點血,是會被天打雷劈的。”

愛麗絲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她聽不大懂來自中國的諺語,也不想聽懂。愛麗絲打量了一下四周,將地上的斬馬刀撿起塞到這家夥手裏,終於結束了這場冗長而又沒有任何營養的無趣對話。

“我走了,第一名沒了,最差也得拿個第二。”愛麗絲瞥了一眼地上的安斯年,收起自己東西,轉身離去。

“那他怎麽辦?”白月光同樣看了一眼安斯年。

“如果不介意的話,你可以照顧他。如果介意的話,你可以叫學院把他抬出去。反正他的分數足夠,也不是被任何人打倒的。”愛麗絲頭也不回,她舉起右手隨意揮了揮,倒是有了幾分遊俠的瀟灑。

“如果不介意的話,把他交給我吧。”鹿圓自高處跳下,落到白月光麵前。

她的聲音很輕,但根本不容對方拒絕。

聽到鹿圓的聲音,愛麗絲的身體輕輕一顫,她的步伐稍頓了一下,但並未回頭。

“交給她吧。”愛麗絲撂下一句,就加快腳步離開。

白月光點了點頭,他思索了片刻,風兒為他捎來一片落葉,他用自己的異能在樹葉上刻了自己的聯係方式並送到安斯年的口袋。

做完這一切,白月光也轉身離去。

待礙事的人都走光之後,鹿圓背起安斯年默默回到了自己的小屋。她沒有把安斯年送回他的家是因為他的家還未修繕完畢,她也沒有把安斯年送到醫務室,是因為安斯年體內有見不得人的東西。

鹿圓把安斯年放在自己的**,盯著他熟睡的麵容一陣打量。

她看他,不是出於任何同情,也不是出於任何喜歡。

她看他,是因為她要進入安斯年的夢鄉。

通過她的異能。

進入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