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檸檬 鹽巴和龍舌蘭(下)

這仇恨不知從何而來,但不管如何,出於對光照派的不信任,安斯年下意識想拒絕,隻是白月光卻搶在他前麵率先開口說話。

“既然你願意無條件幫我們,那我們自然沒有什麽理由拒絕。”白月光平靜道,“隻不過你打算怎麽送我們進去?”

“送你們進去的方法有很多,具體方式取決於你們是否回答我的一個問題,你們如果肯回答,我可以讓人運作一下,讓你們光明正大地走進去。”哈揚·所羅門臉上依舊掛著欠揍至極的微笑,“否則,我最多隻能保證送你們進51區,並暫時切斷51區與外界的所有聯係。”

“所以說,你想問什麽?”安斯年輕聲說道,“我們知道的東西可沒你想得多。”

哈揚·所羅門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他衝著一旁的侍者招了招手,對方為他端來一杯Tequila。

哈揚··所羅門喝龍舌蘭的方法和大部分人都不同,墨西哥傳統的喝法是左手捏一片檸檬角,手掌虎口處抹一點食鹽,先舔一口鹽,喝下一小杯Tequila,再咬一口檸檬,風味獨特,整個過程一氣嗬成,無論風味或是飲用技法,都堪稱一絕,尤其在CLUB裏更是拉風十足。

但哈揚·所羅門的喝法卻一如既往的狂放,他隻是摟過來就近的一個兔女郎,並將鹽抹在女孩的脖子上。哈揚·所羅門先是讓這位性感撩人的兔女郎含住一片檸檬,緊接著,他當著安斯年和白月光的麵,先舔過女孩脖子上的鹽巴,再吮吸女孩口中的檸檬,最後才舉杯將酒一飲而盡

金色的**在透明的玻璃杯中**漾,哈揚··所羅門端起龍舌蘭便直接一飲而盡,酒杯中黃澄澄的順著杯壁流入他的嘴中,最終消失殆盡,就像加州聖弗朗西斯卡的黃金,被淘金熱時期的拓荒者和他們的狂熱消耗殆盡。

“麻煩快一點,我們趕時間。”安斯年歎息著看著這家夥享樂人生,眉頭蹙起,深刻得像馬裏亞納海溝。

哈揚·所羅門身上有著一種新聞聯播裏麵領導講話時獨有的氣場和節奏,他講話很慢,講幾句就得停一下,似乎不吊足別人胃口誓不罷休。

安斯年記得自己上學的時候,每周一早上校長講話也是這樣的,似乎稍微身居高位的人都是這種派頭。他們的內容其實並非空洞無物,可是話裏麵總藏著話,不僅要人揣摩,還要人經受得住催眠的考驗。

喝完那杯龍舌蘭酒,哈揚·所羅門才在安斯年和白月光一臉的不耐煩中坐直了身子。

他拍了拍兔女郎的挺翹臀部,示意對方走開,這才慢悠悠地問道:“我其實就想問你們一件事,我希望你們能回答我,為什麽特斯拉總是對你們幾個特殊照顧?”

安斯年愣了一下,他想過哈揚·所羅門可能會問很多問題,卻沒想到他會問這個。

隻是……

“這種事情,你問我,我也不知道。”安斯年搖了搖頭,“如果你想明白了,倒是可以告訴我們。”

“你呢?”哈揚·所羅門又看向白月光。

白月光斜睨了他一眼,哂笑道:“我倒是知道一點。”

“什麽?”

“也許我們是他失散多年的兒子?”他開始一本正經地插科打諢,“根據《還珠格格》來看,乾隆在大明湖畔都有夏雨荷,憑什麽表麵上孤獨至死的特斯拉私底下就不能有一段不為人知的戀情呢?”

哈揚·所羅門愣了一下,他的大腦有些跟不上被白月光那極具跳躍性的思維。同樣,他也完全不知道這家夥在說些什麽。不過哈揚·所羅門在愣過之後,倒也不惱,他隻是淡淡一笑,算是對白月光的回應。

“既然這樣,我會讓人安排的。”哈揚·所羅門重新癱坐在椅子上,懶洋洋地說,“淩晨四點的時候在停機坪等著,有人會送你們進去,那個時段的話,除了站崗值班的士兵,51區大部分人都在休息。”

安斯年點了點頭,他同白月光對望了一眼,站起身子,正準備回到自己的房間。

“等一下,來都來了,不一起吃一頓飯再走?”哈揚·所羅門饒有興趣地看著他們,“或者陪我下一盤棋?我讓人準備準備。”

“謝謝,但我不餓,沒胃口,也不會下國際象棋。”安斯年婉拒了對方。

“你呢?”哈揚·所羅門看向白月光,但很快又自我糾正道,“算了,當我沒問。”

看起來,他是打定主意不想再聽白月光瞎扯了。這讓暗自蓄力的白月光頗有一種一拳打在空處的失落感,他打算來一個先揚後抑來著的。

他想說,其實在這吃飯也很棒的,周遭都是以前從未見過的兔女郎,秀色可餐,十分下飯,但我看到你那張臉之後就食欲全無。所以,不吃,再見。

哈揚·所羅門做了一個明智的選擇,他靜靜看著安斯年和白月光轉身進入電梯,消失在視野之中。他手指彎曲,敲了敲桌子,陷入沉默之中。

“《海賊王》是什麽?《還珠格格》又是什麽?”哈揚·所羅門忽然自言自語地說道,“找個時間研究一下,或許會有收獲。”

倘若安斯年和白月光在這裏,看著他臉上的困惑,保證一定會笑掉大牙。

哈揚·所羅門想研究《海賊王》和《還珠格格》自然沒問題,反正他也研究不出結果。因為他不是一個想當海賊王的男人,更不是風兒,也不是沙。

他隻是一個稍顯強大的異種人,有著蓬勃的野心。

哈揚·所羅門坐在椅子上,眼瞼低垂,仿佛老僧入定。

安斯年和白月光不知道的是,哈揚·所羅門對待人類的態度和對待異種人的態度截然不同。他在和兩人的交談中,表現得一直都算溫和,但那種溫和僅僅是對同類異種人的尊重。

他厭惡人類,尤其憎惡那些墮落而沒有靈魂的人類,一如人類唾棄老鼠。

他憎惡人類,費爾南多·佩索阿在《惶然錄》裏頭有一句話深得他的喜愛:如今,世界隻屬於愚昧無知、麻木不仁和躁動不安,事實上在今天,獲得生存和成功的權利和獲準進入精神病院有著同等的基礎——缺乏思考能力,不道德和精神狂躁。

在他的認知範圍內,人類存在的唯一目的不過是在純粹的黑暗中點亮一束有意義的光,而什麽是意義?意義就是異種人,異種人就是意義本身,低等人類不過是生來就該為高等異種人服務的工具罷了。

哈揚·所羅門的手指一直輕輕敲擊著桌麵,富有韻律,像一場淅淅瀝瀝的小雨點點滴滴打在青石板鋪成的地麵之上。

桌麵被他的手指敲得輕微震動,他的力道越來越大,指尖與桌麵撞擊時產生的聲音也越來越響。

最終,這個聲音蓋過了一切,響徹整個賭場。

他不言不語,不喜不悲,像是伴著青燈古佛,在僧廬聽雨。

而此時此刻,天空也真的下起了下雨。

雨是紅色的,點點滴滴,像紅色的瑪瑙,像血色的鑽石,像晶瑩剔透的玉髓。

這是一場突如其來的腥風血雨,雨絲縹緲,後化作傾盆大雨。

雨的源頭是那數十個打扮性感撩人的兔女郎,她們屍首分離,在一瞬間,她們那漂亮而精致的頭顱就搬家離開了那一具具或前凸後翹或青澀朦朧的動人軀體。

數十道血流——或者說,血瀑更合適——從那黑色絲襪底下嬌嫩細膩的長腿,順著血液循環,經過平坦的小、神秘的幽深地帶和隆起的胸部,最終像噴泉一般湧了出來。

女孩們精致完美而毫無瑕疵的臉上還掛著淺淺淡淡的微笑,似乎完全未曾意識到自己的死亡。數十道血色噴泉衝天而起,又化為瓢潑大雨重新落下,由於哈揚·所羅門在這刹那間砍掉了在場所有人的頭,那些原本美好的、令人口幹舌燥的嬌軀就這麽無力地倒下。

或跪,或坐,或跌,或躺,像失去動力的飛艇墜落,像碰上暗礁的郵輪沉沒。

無數條肉眼難以辨別的細線橫貫賭場內部,偶有幾條沾上血滴,這才讓人意識到那些細線全部源自哈揚·所羅門那不斷敲擊的手指。

那些充滿青春活力的女孩死去的時候和垂垂老矣的腐朽老人沒有區別,她們的嬌軀因為大量失血而不再紅潤,失去了腦袋,女孩們的身體大同小異,幾乎沒有太大明顯的區別。

一樣的灰白,一樣的死寂,一樣的幹枯,像凋零的花兒一樣。

任何一枝枯萎、凋零的花兒都將為人所拋棄。

指尖觸碰桌麵的聲響漸漸沉寂,哈揚·所羅門停止敲擊,他緩緩睜開雙眼,眼裏是高高在上的平靜和無動於衷的冷漠。

他的眼神古井無波,像個看破塵世的得道高僧,可他動起手的時候卻像一個生殺予奪的暴君,而他殺掉這些女孩,僅僅是因為她們占用了價格,卻沒能發揮價值。

哈揚·所羅門為湊齊這些來自各個民族、各具特色的美麗女孩花了不少的金錢和心思,他在她們身上投入了寶貴的時間,可她們卻沒能起到他所預期的作用。

所以他殺了她們,就像人類總會宰掉無用的牲畜。

哈揚·所羅門漠然看著腳下的血水,暗紅色的血液在細碎的玻璃渣之間緩緩流淌,因為混進了酒水,這些鮮血又變得有些渾濁,有些發黃發白。

賭場裏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血腥氣息,哈揚·所羅門鼻翼翕動,他輕輕拍了拍手,很快就又有侍從走了進來。

這個侍從不知是經過專業訓練,或者是這類大場麵見多了,他見到這副場景並未流露出害怕或者擔憂。

他更像一台麻木而毫無情緒波動的機器,不需要哈揚·所羅門的交待,便鎮定自若地清理起地上的血水和發白的屍體。

哈揚·所羅門勾動手指,一道半透明的絲線從他指尖射出,粘住其中一個不小心滾到他腳邊的漂亮腦袋。

他小心翼翼地捧著某個女孩的大好頭顱,就像捧著一件精美的藝術品。他細細打量著她那精致無暇的五官。這個女孩的瞳孔已經失去高光,她有著挺翹的瓊鼻和嬌嫩如玫瑰花瓣的朱唇。

哈揚·所羅門的眼神在掃過她嘴唇的時候愣了一下,似乎在那女孩的嘴角發現了什麽。

於是,他輕輕低頭,像世間最溫柔的情人,為手裏的女孩吻去她嘴角的檸檬汁水和酒水殘留。

而樓上的安斯年和白月光甚至不知道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