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世外桃源(8000字)

醫院的布局不會太過複雜,進了鐵門,一直往裏走便是醫院大樓的正門。

這裏的綠化設施做得倒是挺到位的,安斯年穿梭在花草林木之間,眼神卻掃視四周,不停地打量來來往往的病人。當然,也隻有病人,因為到現在他還沒看到醫生,甚至連個護士的蹤影都未曾發現。

穿過走道,先前那名醜陋如怪物的礦工正在正門內的座椅上等著他。見安斯年進來,他便是站起身子,帶著一絲憨笑,繼續在前麵帶路。

兩人上了二樓,在走廊正巧撞上一位身穿白大褂的年輕男人。在碰見這名醫生之後,礦工便擺了擺手,徑直離去。

“外來者?我是這裏的醫生,你叫我波爾金就好。”波爾金醫生挑了挑眉,看了安斯年一眼,難得駐足停下手頭忙碌的工作。

“是的,波爾金先生。”安斯年同樣打量著眼前這位醫生,同他握了握手,自我介紹道,“安斯年。”

波爾金醫生年紀頗輕,看上去隻有二十幾歲,中等身材,憔悴的麵容寫滿了疲倦。他的眼球布滿血絲,似乎是高強度的工作帶來的影響,看起來倒是個愛崗敬業的家夥。

“請問……”

“有什麽問題待會兒再說,現在我忙得很,你正好可以幫上一些小忙。”波爾金將手裏的一箱藥品塞到安斯年手裏,行事作風雷厲風行,“快,幫我把這些東西放到倉庫,護士會帶你到那邊。”

“等等,我不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兒?”安斯年看了一眼手裏的藥箱,無力地說道,“我是來找人的,並不是來幫忙的,除非你先對我解釋清楚。”

波爾金手中的動作一頓,他轉身緊緊盯著安斯年的眼睛,安斯年也毫不退讓地望著他。兩人對視良久,安斯年挺直腰板,身上有著一種自己都沒發現的威嚴。

在經曆過這麽多事之後,他隻覺得自己好像長高了,老是喜歡駝背的壞習慣也不見了,他差不多可以完全挺直身板走路,像一支筆直的標槍。

即使在與人攀談的時候,他已經不再麵紅耳赤、緊張羞澀,而是筆直地挺立,以一雙深邃而迷蒙的雙眼壓迫對方。

安斯年注視著波爾金醫生,眼神稱不上執拗,而是帶著一種令人不容拒絕的意味。

波爾金醫生盯著他,忽然像個泄了氣的皮球一般,耷拉著肩膀和眉毛。

“好吧,我明白了。”波爾金歎息道,“如你所見,這是一家私立醫院,沒有合法手續,這裏就我一個醫生,你看到的病人都是流放者。”

安斯年蹙起眉頭,不解道:“流放者?什麽是流放者?”

“流放者是那些病人們對自己這一群體的稱呼,算是被世界流放到最偏僻交流的意思吧。”波爾金推了推眼鏡,解釋道,“戰爭啊,中東戰爭,這裏的病人部分都是中東難民,部分是社會上一些案件的受害者。他們在世界上已無立足之地,我隻是為他們提供一個容身之所。說是醫院,這裏其實隻是一家收容所罷了。”

安斯年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看著波爾金醫生。對於這樣的事,他並不發表任何看法,他隻是來尋人的,他尊敬這個醫生的選擇,但並不想攪進任何一灘渾水。

“人類天生骨子裏就具有自我毀滅的傾向,自相殘殺並不是一件很稀奇的事,而暴力案件和戰爭隻是其中一個宣泄口。”波爾金揉了揉眉心,輕歎道,“但是人們有一樣不好,那就是喜歡怪罪受害者,即‘受害者有罪論’。難民們給大家帶來了困擾,人們抱怨難民,甚至責怪那些不接收難民的國家,卻不去指責造成難民流離失所的罪魁禍首。”

說到這裏,波爾金醫生撓了撓頭,笑道:“對不起,跑題了,你剛才說你是來找人的?有照片嗎?或許我能幫上忙。”

安斯年點了點頭,他從手機裏翻出基辛格和傑森的照片,遞給波爾金。

“我看看……嗯……我見過這個人,基辛格,我們還坐在一起喝過下午茶,另一個黑人小哥倒是沒見過。”波爾金醫生將手機還給安斯年,解釋道,“不過當時基辛格看起來很趕時間,我不知道他在試圖追趕什麽,又好像是被什麽追趕。”

這家夥沒有說謊。安斯年在對方說話的過程中一直盯著他的麵部表情,他觀察波爾金醫生麵部最細微的表情,隻看到了自然而然的麵部肌肉**,也隻聽到了略帶疑惑和不解的正常語氣音調。

“你知道基辛格往哪走?”安斯年問道,“對不起,但這很重要。”

“這倒是不知道,他到我這裏的時候身受重傷,我救了他的命,而他身體痊愈之後便不告而別。”波爾金醫生咂了咂嘴,讚歎道,“但是說實話,我從未見過那般強健而富有生機的軀體,他的恢複力格外驚人,堪稱非人。”

異種人的恢複力自然出色。安斯年暗自腹誹,卻也認同了波爾金醫生的說法,至少這家夥沒有隱瞞。

“好吧,最後一個問題。”安斯年衝著地上的藥箱努了努嘴,漫不經心地問道,“說起來,你這家醫院總得有資金運作才能維持下去吧?慈善組織都未必有你這麽慷慨。”

“我們沒錢,但我們有手,這裏有礦。”一名穿著白色護士服的年輕女子款款而來,她的手裏抱著一本病曆本,“手腳健全的病人會去地下挖礦,會去林中打獵,我們將這些資源賣給外界,以換取生存物資。”

好吧,這還真是家裏有礦係列了。安斯年心想要想建立這麽一個世外桃源,可能還真的得有一座礦才能吃得消。

“安斯年先生,這是格溫妮絲,她是這裏唯一的護士。”波爾金看了護士一眼,輕聲道,“格溫妮絲,這位是安斯年先生,路過這裏,在找先前咱們救的基辛格先生。”

格溫妮絲滿不在乎地瞥了安斯年一眼,她彎下腰,衣領受地心引力下墜,露出了胸前壯觀的溝壑。護士小姐似乎沒發現自己不經意間露出的風光,她隻是俯下身子,試圖抱起那個藥箱,卻略顯吃力地晃了晃。

這一動作使得格溫妮絲胸口的溝壑地動山搖,頗有一種驚心動魄的天然美感。

“我才不管他是什麽先生,這家夥問你的語氣簡直像在審問犯人。”格溫妮絲對安斯年似乎頗有微詞,她不滿地說道,“要我說,這個冷血的家夥在外麵一定是個大人物,請這位客人稍等一會兒,我把這東西搬到倉庫之後就送你離開。”

格溫妮絲瞟了安斯年一眼,媚眼如絲,語氣卻毫不客氣。

冷血的家夥?安斯年愣了一下,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如果是以前的他,見到這種情形,必然興衝衝地上去幫忙,但現在的安斯年見過了太多稀奇古怪的事,任誰在這種荒無人煙的地方見到一座類似醫院的收容所,都會起疑。

身為局外人,他想得比常人要更多一些,而自身近來的經曆又實在稱不上美好,這使得安斯年的言辭談吐愈發成熟,頗像個頤指氣使、威嚴森然的帝王。

“對不起,我的特殊職業習慣。”安斯年意識到自己的不當,苦笑道,“兩位,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嗎?”

他意識到自己先前言語和態度上的不妥,於是便試圖盡一份綿薄之力,以彌補剛才的過失。

“不必你費心,如果你還算個地道的男子漢,就請接過我手中的藥箱,我抱著有些費力。”格溫妮絲淡淡地說道,“既然你沒打算留下來,那你也幫不上什麽忙。我會帶你去倉庫,然後送你離開。”

格溫妮絲說罷便將藥箱往安斯年懷裏一塞,隨後自顧自轉身朝著遠方走去。

“別介意,格溫妮絲說話比較直白,她沒什麽惡意的。”波爾金醫生溫和地笑著,眨著眼睛說道,“那個姑娘隻是一個醫學生,她喜歡我,隻是因為我才留在這裏的,所以見不得別人對我說一句稍微嚴厲一點的話。”

“原來如此,能理解。”安斯年恍然大悟,終於明白那個護士的情緒從何而來。

“嗯,但就目前來說,我還不想分心處理愛情。”波爾金醫生拍了拍安斯年的肩膀,示意他快點跟上格溫妮絲,“再見了,安斯年先生,不管怎麽說,還是謝謝你。”

“為什麽謝我?”安斯年疑惑地看著他。

“謝你發現了這家醫院,並且不向官方舉報。”波爾金醫生擠了擠眼睛,揮手作別,“我知道您是一個正派的人,祝你一路順風。”

安斯年暗自點頭,眼睛餘光瞥了一眼一臉疲憊之色的波爾金,隨後快步追了上去。

格溫妮絲扭動著纖細的腰肢在前麵帶路,她的年紀不大,和波爾金醫生倒是頗為登對。這個年紀的姑娘正處於愛美的年齡階段,她能穿上樸素潔白的護士服守在這偏安一隅的小角落,是一件很令人佩服的事。

一路上兩人遇到的病人看著格溫妮絲的眼神皆是憧憬和愛慕,但又不夾雜任何一絲情欲。

其實這個姑娘長得並不算太美,隻是身材卻好得很。這種魔鬼般的身材與她身上那種聖潔的氣質對比鮮明,很難叫人不動心。

隻是安斯年注意到,病人們眼中的憧憬和愛慕並不是男人對女人的那種常規感情,而是類似一種世間雄性動物對維納斯的向往和遐想,恰到好處而不過分褻瀆女神。

看起來,格溫妮絲在這倒是頗得人心。

醫院走廊如同影視劇裏那般陰森森的,這幾乎是所有醫院的通病。似乎每一家醫院的走廊過道上總是冰冷冷的,空氣有些陰涼,安斯年試圖打破沉默。

“對不起,剛才我太心急了一些。”他咧了咧嘴,表情有些尷尬,“不管怎麽說,你們在這裏做的事情很令人佩服。”

“沒事,你怎麽想其實都無所謂,我隻是……。”格溫妮絲挽過耳邊的發絲,輕聲說道,“我隻是有些心疼波爾金醫生,他是一個天才,二十幾出頭就取得博士學位,卻固執地想要為這個世界做些什麽。”

“改變世界談何容易。”安斯年歎息道,“世界不改變我們就已是萬幸。”

“他也是這麽說的。”格溫妮絲柔聲說道,“所以他說,他要先改變自己。”

“你喜歡他?”安斯年如有所思地說,“你很喜歡他的吧?”

“嗯,是喜歡的。”格溫妮絲的目光溫柔像是融化的黃油,“所以我想等他,不過多久,我都可以等。”

兩人的對話到這裏戛然而止,重新陷入沉默之中。他們各自想著各自的心事,下了樓梯,出了大樓,來到一間密閉的庫房之中。

“放到那架子最上麵吧。”格溫妮絲指著一個兩人高的架子,解釋道,“這批藥品過期了,放高一點以免有人錯拿。”

“沒問題。”安斯年踮起腳尖嚐試了一番,尷尬道,“有沒有梯子還是什麽踮腳的?”

格溫妮絲吐了吐舌頭,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去幫你找找。”

可能是由於走得急的緣故,醫院裏還有大半倉庫的藥品庫存。格溫妮絲的身影消失在重重疊疊的藥箱之中,安斯年將藥箱放在地上,耐心等待護士歸來。

他當然可以利用異能飛起來放好藥箱,但在正常人的世界,他自然不方便這麽做。

於是,安斯年一屁股坐在藥箱之上休息,不知為何,他的心情忽然變得有些愉悅。百無聊賴之下,他隨手從屁股底下抽了一瓶口服藥,開始閱讀包裝盒裏的說明書。

這玩意兒竟然過期一年多了。安斯年皺起眉頭,心想還好波爾金醫生發現得早。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安斯年坐在原地也不知等了多久,卻始終沒等來格溫妮絲。他忽然意識到有些不對,一種不祥的預感如同迷霧一般在安斯年心內升騰而起。安斯年站起身子正想回到來時的入口查看情況,一股麻痹感卻在不知不覺間侵遍他的四肢百骸。

安斯年扶著架子站了起來,剛走一步,卻又狠狠摔倒在地。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奇怪的味道,這種味道混雜在倉庫獨有的腐朽氣味中,使得他一下子沒有察覺。

太大意了,起初安斯年是對這家偏僻的醫院有所懷疑的。但波爾金和格溫妮絲無疑是把弄人心的好手,他們一唱一和,一個扮紅臉一個扮白臉,利用道德綁架令安斯年產生愧疚感,從而一步步踏入陷阱。

而此刻,安斯年的內心甚至來不及恐慌,莫名的狂喜就隨著神秘氣體的吸入源源不斷湧上他的心頭。

格溫妮絲不再回來,而倉庫是密閉的,唯有未知的氣體源源不斷地從通風管道進入。安斯年手腳發麻,意識越來越模糊,他試圖屏息,可滿倉庫的腐爛空氣味已經完全被那股神秘氣體代替。

猛烈的狂喜占據他的心房,而這份狂喜與他的意誌對抗。

想要更多,更多,更多的空氣。

這空氣是如此清新,又如此令人愉悅,簡直像世上歡樂之源,簡直像《聖經·舊約》中伊甸園的空氣走漏到人間。

安斯年的身體不受控製地大口呼吸,而呼吸越多,他就越無法控製自己的渴望。

他躺在地上,意識恍惚,眼前甚至開始出現幻覺。

“歡樂女神聖潔美麗

燦爛光芒照大地!

我們心中充滿熱情

來到你的聖殿裏!

你的力量能使人們

消除一切分歧,

在你光輝照耀下麵

四海之內皆成兄弟。”

一道空靈而輕柔的女聲在安斯年的耳邊響起,聲音從倉庫角落裏的廣播裏傳來。那是格溫妮絲的聲音,她正躲在外頭某處,唱著貝多芬的《歡樂頌》。

這是一首龐大的變奏曲,充滿了莊嚴的宗教色彩,安斯年的眼前甚至出現了點點星光。他無力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之上,仿佛看見了無數神聖的小天使在他麵前起舞,而西方的耶和華和東方的佛祖攜手跳著華爾茲,道教的玉皇大帝脫下了冠冕,與希臘神話的大地女神蓋亞一隊,同北歐的神王奧丁、***的真主安拉打起了橋牌。

恍恍惚惚之間,這些幻覺驟然消失,一尊長著兩個麵孔的大神自混沌中誕生,他的出現宛如天地間最刺眼的那縷光,不僅劃破天際,也滅掉先前那些荒誕的諸神。

這是諸神之黃昏,卻不僅發生在北歐神話之中,而是全人類所有宗教的黃昏。

在看到這尊混沌大神的時候,一個名字躍上安斯年的心頭——拉斯柯爾尼科夫。

是了,這就是那尊歡愉與恐懼之神。

這尊神身材高大,背部生有惡魔般的雙翼,額頭上還有尖角。它隻有一個腦袋,卻長著兩副麵孔,就像一個戴著兩副麵具的怪人,一張是掛著完美到無可挑剔的微笑,另一張則是流著悲傷到無以複加的淚水。

強烈的悲喜衝突如同那名護士的魔鬼身材、天使氣質一般對比鮮明,極致的情緒在這尊混沌大神的身上碰撞,落入陷入幻覺織網的安斯年眼中,

安斯年內心殘存的理智意識到,這家醫院的存在方式並非是一家單純的收容所,而是芽衣所推測的那個什麽邪教組織,波爾金醫生收留那些社會所不容的受害者,並將他們發展成為拉斯柯爾尼科夫的信徒。

“他的身體素質果然非同常人,比一般的異種人還要強上不少。這麽大劑量的氧化亞氮加上我的毒氣都得花上十幾分鍾才能使他出現反應。”波爾金醫生手中捏著一個通風管道,塑膠管通向倉庫的通風口。

他推了推眼鏡,鏡片閃爍著寒光,源源不斷的無色透明氣體從他掌心湧出,順著塑膠管匯入倉庫,並進一步鑽進安斯年體內。

“親愛的,咱們是不是該關閉通風管道進去看看了?”格溫妮絲忽然變得嬌媚可人起來,她嬌滴滴地說道,“吸了這麽多笑氣,他應該早就昏迷不行啦。再久一會兒,他要是死了,就不好玩了。”

“不急,你的概念還停留在普通異種人的階段。基因突變和造血幹細胞變異令異種人的身體素質遠勝於常人,而這個家夥的身體和我們先前遇見的異種人不同,他要更加強大,我們必須確保萬無一失。氧化亞氮的吸入會造成骨髓抑製、顆粒性白血球缺乏之造血機能障礙等副作用,這些作用對異種人有那麽一丁點兒效果,在短時間內足夠勉強壓製異種人的異能,他是不會有事的。”波爾金沒有轉頭看她,但他的眼裏卻有著一閃而逝的厭惡。

他討厭女人,尤其這個熱情得像個傻瓜的女人。

如果不是缺乏必要的助手,波爾金寧可縫上她的嘴巴,讓她安靜得躺在手術台上當一隻乖乖的小白鼠。她的身體的確很美,所以更有解剖的價值。

波爾金是個小心謹慎的人,也是個耐心十足的家夥。他像一個精心織造蛛網的獵手,靜靜等待獵物在他的網中垂死掙紮。

從看到安斯年的第一眼起,波爾金就知道安斯年的來曆和身份。為了這一天,他已經等待太久,甚至可以說,他所做的一切,不過就是為了終有一天,能吸引安斯年的光臨。

波爾金站在原地,關閉所有通風管道,任憑笑氣充斥整個倉庫足足有一小時有餘。

“走吧。”波爾金看了看手表,從懷裏取出一個防毒麵具遞給格溫妮絲。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倉庫,那箱藥品邊上,安斯年早已失去知覺癱倒在地,看樣子已經陷入深度昏迷之中。

格溫妮絲撇了撇嘴,不屑道:“我在倉庫裏設置了幾道觸發機關,這家夥竟連第一道都沒能觸發。”

波爾金沒有理會護士的牢騷,他冷冷地說道:“記錄下來,8月13日,成年之後,我和他的第一次相遇。”

“明白!”格溫妮絲連忙點頭,她打開所謂的病曆本,將波爾金的話語一字不漏記錄上來。

如果有其他人能打開這本病曆本,就會發現這本病曆本上印著的東西根本與任何病人的病例無關。這本病曆本記錄著的大多是一些匪夷所思的格言和不具意義的對話,這些話絕大部分出自波爾金之口,格溫妮絲就像一個盲目的追隨者和狂熱的粉絲,忠實地記錄著波爾金對她說的每一句話。

除了波爾金自身的喜好和作息時間之外,病曆本上除了言語記錄,最多的還是格溫妮絲自己的心情隨筆。不外乎就是一些崇拜、愛慕的話語,大多是關於她對波爾金這位怪人的癡迷。

“把他抬到我的第二手術室,我要做進一步的確認。”波爾金說罷轉身離去,竟絲毫不關心一個柔弱女子如何搬得動一個一百二三十斤的成年男人。

格溫妮絲倒是習慣了他的冷漠,和波爾金相處以來,類似的雜活她沒少做。她推來一輛手術推車,費了大半天的勁兒才把安斯年放在推車上麵。

波爾金是異種人,但她可不是,她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子,從精神病院裏被波爾金醫生救出。

她用一塊白布蓋住安斯年的身體,隨後哼著歌兒推著車走向波爾金的第二手術室。

“格溫妮絲小姐,下午好。”路過的病人紛紛對她投以笑容,“這是剛才那個家夥,他是將來的新朋友嗎?”

“下午好。”格溫妮絲同樣報以微笑,“是不是新朋友就得看波爾金醫生的意願了。”

“看來又是個可憐的家夥。”

“好在有波爾金先生和格溫妮絲小姐,也不算太糟。”

人群議論紛紛,她喜歡這種感激涕零的目光。就好像自己是世界的中心,萬眾矚目的存在,而這一切,全都歸功於她的摯愛——波爾金。

格溫妮絲的身影消失在病人的視野之中,她將推車停在第二手術門口,隨後掀開白布,湊到安斯年身上,貪戀地吸了一口氣他身上的氣息。安斯年的身上還殘留著波爾金的致幻氣體,其中的成分類似氧化亞氮和其他迷幻劑的組合。

這些致幻氣體已經淡得幾乎沒有,大部分已經滲入安斯年的身體和血液之中。

但對於格溫妮絲來說,這致幻的氣體就是波爾金的味道。她喜歡這種味道,就像波爾金醫生在她身邊,而她輕而易舉就能嗅到他身上每一種令人迷醉的氣息。

格溫妮絲將臉貼在安斯年身上,鼻子順著安斯年的身體遊弋,她從他的腹部嗅到他的衣領、脖頸、臉頰和頭發。

她像氣味美食家一般貪婪地吃下這致幻的氣體,然後又退回到安斯年的腹部,往下嗅他的雙腿和褲腳。

致幻氣體縈繞在安斯年的頸部、頭發和衣服的袖口,淡淡的暈眩感充斥著格溫妮絲的腦袋,她試圖吸光安斯年身上每一絲致幻氣體,她聞著安斯年,就好像沙漠中極度缺水的旅人痛痛快快地吮吸著每一滴仙人掌的汁液。

盡一切可能,格溫妮絲讓這香味像一陣和風一般流入自己的體內。

她興奮得雙手顫抖,下身發軟,恨不得狠狠將安斯年揉進自己的身體裏。格溫妮絲最後將臉貼在安斯年的心髒處,她多麽希望此刻躺在這輛推車上的是自己,她多麽渴望那個被灌入大量致幻氣體的家夥是自己,她忽然嫉妒起安斯年,因為波爾金可以了他分泌大量的致幻氣體。

愉悅的氣息是如此之濃烈,她覺得自己從未如此舒適過,她幸福得渾身發抖,就像一次新生,就像蛻去舊有,重新降臨人世。

格溫妮絲花了好長一會兒功夫,才從那種迷醉之中擺脫出來。

但她還是有些意猶未盡,於是她猶豫了一會兒,隨後從白色護士服的口袋裏掏出一個小鋼瓶和幾個幹癟的氣球。

“波爾金可真是太棒了!”格溫妮絲讚歎了一句,她熟練地將鋼瓶裏的氣體灌入氣球內,幾個愛心型的氣球迅速膨脹成型。

格溫妮絲舔了舔鮮紅的唇角,櫻桃小嘴吮住氣球的出氣口,緊接著手指微微一鬆,氣球內的笑氣瞬間順著漏縫鑽進格溫妮絲的嘴裏。

與這種普通笑氣不同的是,波爾金那能影響異種人的致幻氣體不僅包含了氧化亞氮,還摻雜了許許多多的迷幻成分,而製造並分泌這種致幻氣體,就是波爾金的異能。

雖然這個味道不如波爾金身上的氣息來得純正,可即使是這樣次等的氣味,隻要經過心中的聯想加工,她也能產生一種稍次的迷醉。

她的眼前似乎不再是第二手術室的門,而是通往幸福的天堂之門,自己麵前的手術推車上躺著的也不是一個昏迷不醒的少年,而是一頓獻給至高上帝的完美聖餐。

這一刻,格溫妮絲深深體會到了幸福的美妙和難以言喻的快樂。

門裏麵站著波爾金,她明白,那個男人就是她的神,而此時此刻,她與自己的上帝僅有一扇門的距離。

她太高興了!她實在太高興了!

當意識到這一點之後,格溫妮絲甚至流下感動的淚水、喜悅的淚水。

人生擁有目的固然不錯,但目的性過強將會毀掉一個女人的真正氣質。

一連吹了三個氣球之後,格溫妮絲陷入瘋狂的大笑之中。她伸手將頭發撥到耳後,故意將胸口的衣領拉得極低,隨後瘋笑著推著安斯年衝進第二手術室。

“親愛的!我來啦啦啦~~~!!!”白衣天使這般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