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快樂的糖果也會融化

“我們是神”這個答案顯然很令波爾金有些意料不到,可他卻露出瘋癲錯亂的笑容,像個狂熱而混亂的精神病人。

和哈揚·所羅門的想法不同,波爾金的“有神論”並不隻是單單針對異種人。

如果說哈揚·所羅門憎惡人類,而把異種人看成神和怪物的某種混合體,那麽安斯年則根據波爾金的理論將每個信奉拉斯柯爾尼科夫的人——既包括普通人也包括異種人——都視之為接觸到“自我”本質的真神。

“在這等我一下,我上去一下,五分鍾就好。”波爾金拍了拍安斯年的肩膀,徑直邁上階梯。

看著波爾金的背影消失在台階之上,安斯年找了個地方坐下,稍稍鬆了一口氣。顯然,自己給的答案顯然頗合波爾金心意。但他想的卻不隻是蒙混過關。

安斯年屈膝靠牆而坐,他靜靜思索著,蹙起的眉頭像兩座碰撞的山川,而思維的火花從山川碰撞之間迸發。

他像一個神遊天外的沉思者,雙手下意識地隨意摩挲著褲管,卻意外發現那些原本收在口袋裏的腐朽電池不知何時竟已消失不見。

看起來,是被波爾金和格溫妮絲收走了?安斯年目光閃爍,眼神遊移不定,卻在這時,看到了從祭壇上走下來的波爾金。

那家夥看著一件白大褂,的確隻花了五分鍾的時間。此刻他雙手捧著一個托盤,而托盤中擺滿形形色色、樣式精美的食物。

正是先前供奉那麵鏡子的美食。

“想吃什麽?”波爾金滿臉笑容,眼神倒是清醒不少,“肉已經變得有些幹硬,但水果還很新鮮。”

他將托盤放在地上,之後便靠著安斯年坐下,隨意得像一個普通的朋友。

“這些東西……不是供奉拉斯柯爾尼科夫的供品嗎?”安斯年拿了一塊肉感,細細嚼著,“我們這樣吃沒事?”

“當然沒事,拉斯柯爾尼科夫看不上這些人間五穀,拉斯柯爾尼科夫隻吃這些食物散發的香氣。”波爾金解釋道,“況且,我們也是拉斯柯爾尼科夫的一部分,所以我們有權利也有義務吃下這些東西,浪費是可恥的。”

波爾金的解釋倒是聽得安斯年一愣一愣的,他想,這不就是希臘神話裏的供奉方式嗎?古希臘城邦供奉諸神,也認為諸神隻食用食物的香氣,人們在供奉之後可以吃掉那些供品。

波爾金的宗教效仿了這一點,這恰恰說明了一件事——這個地方看起來還算隱蔽,但帶來的後果是,即使有礦脈和森林資源,這裏也擺脫不了對外貿易困難、物資匱乏的局麵。

這兒離最近的城市和村莊有好長一段距離,日常生活必需品的補給必然也就隻能靠久久一次的大宗貨物貿易。

現代人的生活方式和野人不同,在這生活的人沒辦法純粹隻靠森林的野獸和瓜果過活,對於人們來說,食用油、鹽、麵製品、調味料這些東西皆缺一不可。

安斯年大概想明白了這一點,可他並不打算與學院聯係斷掉這家醫院和外界的貿易路線。對於波爾金來說,這家隱蔽的“醫院”就是拴著他脖子的麻繩,這條繩子將他牽製在這裏,利用得好的話,也是勒死他的絕妙武器。

兩人盤坐在地上吃著瓜果和早已幹冷的烤肉,時間在一次又一次重複咀嚼中流逝。

安斯年看著托盤中原本堆積成山的食物一點一點消失,心裏頭忽然泛起某種有趣的念頭。

“波爾金先生,為什麽拉斯柯爾尼科夫那不朽的榮光未曾籠罩這些食物?”安斯年不動聲色地問道,“如果有那不朽的榮光,這些烤肉就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變得幹冷發硬了吧?”

“我帶過十多個異種人來這地方,你倒是第一個想到這一點的。”波爾金愣了一下,笑著說道,“你說的這一點是無法成立的,不朽的榮光倘若降在這些食物上,那麽我們還怎麽吃這些東西?”

“我不懂,什麽意思?”安斯年的臉上露出了適當的困惑和茫然。

“不朽的榮光可以使某樣具體的事物維持在某個特定的狀態,成為一個相對孤立的係統。”波爾金解釋道,“處於不朽榮光之下的事物,在原子層麵上被鎖住了每一個細微部分的排列和運動,在這個相對孤立的係統中,能量不對外流失,而是循環往複。就像……”

“永動機?”安斯年忽然出聲說道。

“對,但也隻能說是近似於永動機。”波爾金微笑著說,“在化學反應過程中,原子核本身是不發生變化的,但原子核和電子的組合方式可能發生變化。不朽的榮光鎖住了這一點,試想一下,不朽的榮光降到這些事物上,我們不僅消化不了,就連拉斯柯爾尼科夫也無法享受到這些食物的香氣。”

“因為拉斯柯爾尼科夫吃的是香氣,而氣味分子根本逃不出不朽榮光的籠罩,所以沒辦法對這些食物使用不朽榮光。”安斯年若有所思地說道。

“嗯,你比我想的還要聰明。”波爾金拍了拍手,站起身子,“走吧,已經很晚了,回去休息吧,我為了你安排一個大房間。”

安斯年點了點頭,隨著他站起身,他指了指腳邊的托盤和盤中殘留的食物,輕聲問道:“這些東西怎麽辦?不用收拾嗎?”

“不用,有人會來收拾的。”波爾金搖了搖頭,率先朝著來時的方向走去。

來時的火把因為加入了各種莫名其妙的藥粉而變得五彩繽紛,可等到了兩人離去的時候,那些灑進火把內的粉末似乎已經燃燒殆盡,因此,火焰也恢複成了最早的橙黃色。

沒了那些花花綠綠的火焰,安斯年眼前的世界好像也正常了不少。在橘黃色火焰照耀之下,紅色的羊絨地毯有些微微泛黃,呈現出一種類似火燒雲的瑰美色彩。

兩人行走在紅毯之上,不像那些戛納的明星,倒像是行走在天邊雲彩和晚霞之上的神明。

可惜的是,安斯年和波爾金這兩位“神明”也是需要休息的。穿過冗長而詭譎的走廊,繞過一個又一個拐角,波爾金將安斯年帶到了一間幹淨整潔的房間。

雖然這棟建築的外表是類似醫院的模樣,但實際上,這裏房間的內部陳設和裝潢卻更多的參照了大部分酒店的樣式。

波爾金為安斯年準備的房間出乎意料地寬敞明亮,這兒沒有信號,也就沒有電視和電腦,但房間裏一整排靠牆書櫃,書架上是數之不清的文學名著和令人望而生畏的大部頭。

除了成套的沙發和柔軟舒適的大床,房間裏還有一麵鑲嵌在牆壁上的落地鏡。當安斯年走到鏡子前的時候,落地鏡也忠實地反映出他的身影。

“鏡子是拉斯柯爾尼科夫的獨特象征,每一個房間都有著這麽一麵鏡子,用來提醒我們認清自身,升華自我。”波爾金敲了敲鏡麵,一臉誠懇地說道,“我先走了,有什麽事的話敲響對麵的房門,格溫妮絲就住在你的對麵,她掌管這裏的一切內務,總能幫上你的忙。”

“嗯,明白了。”安斯年點了點頭,將自己扔進那張潔白而綿軟的大床之上。

他眯起眼睛,嘴角和眉毛微微耷拉著,像個疲憊不堪的旅人,看起來累極了。

波爾金知道安斯年遭受了多次致幻氣體,此時精神上必然疲憊至極,因此他也沒多說什麽,便直接退了出去。

硬木製的房門發出酸澀而磨牙的嘎吱聲,在一聲輕響過後,房間的大門合上,波爾金的身影消失在門後。

安斯年躺在**,憑借著靈敏的聽力,他聽到波爾金的腳步聲,消失在走廊盡頭。直到這時,他那眯起的雙眼才倏地睜開,幽藍深邃的亮光在他眼裏一閃而過,而此時此刻,他那愈發明亮的眼裏,哪還有什麽疲憊之色。

先前和波爾金的交談中,安斯年得到了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所謂“不朽的榮光”是一種特殊的異能,可以使某樣事物成為一個獨立存在的相對孤立係統。坍塌的礦洞入口、腐朽的木板支架和發軟的幹電池無不提醒著他,這項異能並非是無敵的。

“不朽的榮光”固然可以使人或事物保持在某種狀態不變,但相應的,處於不朽榮光之下的人或事物,也無法和外界交互。

在第二手術室,波爾金之所以不受潮汐力的撕裂影響,是因為他處於那種特殊的狀態,外力無法與之發生相互作用。而那盞探路燈之所以能接受到幹電池的電量,是因為不朽榮光籠罩的本就不隻是電池,而是整個探路燈本身。

也就是說,波爾金使用致幻氣體的時候,是無法使用不朽榮光的。

並且,安斯年推測,這項異能有一定的持續時間。

如同木板支架腐爛,幹電池軟化,不朽榮光能維持一樣事物的狀態不變,但似乎也是能維持一段時間,而非永久。

想到這裏,安斯年隱隱約約已經抓住了對付波爾金的方法,但還有一點壞消息,即波爾金在先前交談中提到他曾帶十幾個異種人去過那座祭壇,這說明這鬼地方有十幾個異種人。

這可不太妙啊。安斯年歎了一口氣,從**坐起來。

他走到窗邊,窗外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森林,夜梟淒厲的嚎叫使得這兒的夜晚平添了幾分陰森幽冷的氣息。

安斯年站在窗邊思索了好長一段時間,直到牆壁上的掛鍾時針指向“4”,他才忽然打開窗戶,像一個想透透氣的憋悶房客,可他的動作卻輕柔和不惹人注意,無聲無息得像一隻黑夜中的貓,即使是專幹壞事的國際通緝大盜也不必他來得靈巧。

他想去礦坑中看看,再做確認,與此同時,他還想和學院取得聯係,十幾個異種人已經不是他一個人所能對付得了的。

安斯年翻出窗戶,像一隻振翅無聲的貓頭鷹一般飛翔在半空之中。他還記得自己跟著那名礦工來時的路,他順著原路返回,再次來到了那個礦坑之中。

經過蜿蜒曲折的通道,回到那個連接了十來個礦洞入口的寬敞平台。經由平台,安斯年再次踏上了那條來時的路。

這一路的短暫旅途倒是出乎意料的順利,安斯年在通道中找到了那盞探路燈,原本發亮的金屬把手已經生滿了褐色的鐵鏽,而他回到坍塌的礦坑入口,那些木板支架也悉數腐爛,像一塊塊被狗啃過多次的爛骨頭。

“腐爛、生鏽,沒道理會是這樣。”安斯年自言自語,忽然想到了一種可能,“ECHO,我拍下照片,你幫我上傳到雲端分析一下。”

“沒問題。”

脫離醫院範圍之後,他的手機和通訊耳麥便有了信號,這意味著ECHO又能為他提供許多幫助。

安斯年掏出手機,用手機上搭載的掃描儀照了相,並將照片上傳至雲端。做完這一切,當安斯年正猶豫著是否要撥通鹿圓電話的時候,卻忽然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氣味。

“找到你咯~”

一道縹緲而空靈的女聲自遠方傳來,神聖的頌歌帶著些許嗚嗚咽咽,像一個充滿幽怨的女子在抱怨負心的情人。

可這改變不了那道空靈女聲的本質,安斯年認出了那道聲音,那是格溫妮絲的聲音,像小橋流水那樣清澈,可他也知道,這聲音在純淨的表麵之下潛藏著瀑布般的瘋狂。

“歡樂女神聖潔美麗

燦爛光芒照大地

我們心中充滿熱情

來到你的聖殿裏……”

格溫妮絲唱起了歌兒,身邊不知何時起了大霧,濃白色的霧氣隔斷了黑暗礦坑中僅有的視線和光亮。這霧氣是如此濃又如此甜膩,像蛋糕上的奶油,吃多了總是令人腦袋發暈。

這是恐懼氣體,致幻的恐懼氣體。

波爾金的恐懼氣體掩蓋了這個礦坑,麵對這氣味的魔力,人們將被製服,將被解除武裝。

麵對這氣味的魔力,安斯年束手無策。

潮濕的霧氣隔斷一切,安斯年在黑暗礦坑中迷失了方向,他的腦袋昏昏沉沉的,敏感的嗅覺卻從這白霧中聞到了波爾金憤怒和失望的味道。

他已經快找到對付波爾金的方法,可在這個礦坑中,對方卻始終沒現身。格溫妮絲的歌聲像是從四麵八方傳來似的,隔著奶油般甜膩的白霧,安斯年甚至看不見任何一道人影。

相傳,英語單詞panic(恐慌)就是從Pan(潘神)派生而來的。波爾金就像古希臘神話中的潘神,擁有讓人憑空感到戰栗恐慌的神奇魔力。

而現在,安斯年被困在在這個黑暗無光而白霧籠罩的礦坑之中,就好像孤獨的航行者迷失在潘神的迷宮之中。

“你想去哪裏?我的朋友。”波爾金的聲音在礦坑之中回**,“想像小孩子那樣玩躲貓貓遊戲嗎?”

他的聲音撞擊在礦洞之中的牆壁上,形成一道又一道的回聲,從四麵八方灌入安斯年的耳內。波爾金的聲音不大,但那喋喋不休的回音配合著恐懼的毒氣就像一把敲擊不斷的錐子,恨不得鑿進安斯年的腦袋裏。

於是,幻覺再現,恐懼再一次源源不斷地湧上心頭。

幻象的海潮翻湧著,海浪衝擊著安斯年的心靈堤壩。他的自欺欺人使得這一次沒有那些索命的冤魂惡鬼,但這一次,他看到的卻是他更不想看到的畫麵。

他看到了自己,長著惡魔般的雙翼、額頭上生著尖角的自己。

拉斯柯爾尼科夫。

他在恐懼之中看到自己。

自己就是拉斯柯爾尼科夫,拉斯柯爾尼科夫就是自己。

先前在祭壇中所見到的一幕又一幕湧上心頭,格溫妮絲的歌聲夾雜在空氣之中,令他恐慌。

可他恐慌的並不是這奶油般甜膩的白霧和縹緲空靈的歌聲,他恐慌的是波爾金的觀點,因為他沒辦法反駁波爾金的觀點,甚至覺得對方說得有道理。

人,是痛苦的神。

人類最該恐懼的是人類本身,安斯年承認,自己最大的恐懼根源,就是那個未知的怪物般的自己。

他怕自己,他的確怕自己。

他怕自己成為一個無人喜愛、無人在乎的怪物。

無窮無盡的恐懼氣體像密密麻麻的大網纏住了他,而他就像一條垂死掙紮的草魚,他在礦坑中跌跌撞撞,試圖找到躲藏在霧氣中的波爾金和格溫妮絲。

可他不能,他找不到。

白霧鑽進他的五髒六腑,進入他的血液,化作精神上的種種可怖幻象。對內心的極度恐懼和對波爾金觀點正確性的恐慌令他身體發軟,安斯年試圖用力憋住呼吸,可是那些白霧卻根本不在乎他是否呼吸。

它們像有靈性的活物,主動從安斯年的口鼻中鑽了進去,甚至是透過皮膚毛孔,這些恐懼的白霧也能想法設法鑽入其中。

一開始安斯年在濃霧中踽踽獨行,可到了後來,歡愉的氣體也加入白霧的行列,強烈的情緒衝突使他不得不扶住身邊的牆,像個喝多了伏特加的醉鬼。

直至最後,他腳步踉蹌,幾乎已經走不動路。

一切都是徒勞無功的,他根本就無法抵禦這致幻氣體。

安斯年的身體靠在粗糲而突兀的牆壁上,倚著牆慢慢下滑坐到地上。恐慌的情緒占據了他的內心,歡愉帶來的僥幸心理又使得漸漸麻木,疏於抵抗。

他跌坐在地,大口喘息,以緩解心理上的不適。

他幸福得熱起來,又恐懼得冷下去,血液在他身體內上躥下跳,像一隻煩躁不安而又耐不住寂寞的猴子。

這次的白霧遠勝於先前第二手術室所承受的劑量,如果說第二手術室的致幻氣體是為了洗腦,那麽這一次,波爾金釋放的致幻氣體則完全是毫不留情且毫無保留的。

這一次,波爾金不僅弄暈安斯年,還想利用兩種交織情緒的對立衝突逼瘋他。

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歡愉與恐懼之中,疲憊感像潮水之下潛藏的沙礫一般衝進安斯年的內心。

在雙重情緒交織的白霧之中,他的眼神極度恐懼,可他的嘴角卻掛著幸福至極的笑容。這笑容是如此燦爛而完美,蒙娜麗莎的微笑也不及這幸福笑容的萬分之一。

兩種對立的情緒在安斯年的臉上表現,他就像一個得了妄想症和精神分裂症的瘋人院頭號病患,即使大笑得嘴角口水淌下,即使恐懼得眼角淚水流出,他也未曾察覺。

“歡樂女神聖潔美麗

燦爛光芒照大地!

我們心中充滿熱情

來到你的聖殿裏!”

縹緲而空靈的女聲循環往複,不絕於耳。即使再神聖的歌曲,在這致幻氣體的作用下也變得詭譎莫測起來。

聲音由遠及近,戴著防毒麵具的格溫妮絲和身穿白大褂的波爾金出現在安斯年麵前。在波爾金的操控下,致幻氣體可以主動鑽進安斯年體內,卻不侵入格溫妮絲的體內。

兩人蹲在安斯年麵前,看著他那恐懼的眼神逐漸呆滯。在神聖而宏大的《歡樂頌》之中,安斯年嘴角的笑容也逐漸凝固,僵硬得像個奄奄一息的植物人。

“效果不錯,他迷失了。”波爾金蹲在安斯年麵前,臉上的表情卻絕對不是什麽心滿意足,而是失望、失落和憤怒。

“親愛的,接下來我們該怎麽做?”格溫妮絲用甜得膩人的語調問道,“我們要殺了他嗎?”

“殺了他?為什麽要這樣做?”波爾金淡淡瞥了她一眼,冷冷地說,“我是絕對不會殺了13號的,走吧,帶他回去,我先走一步。”

說罷,他站起身,飄然而去。

隻是揮一揮衣袖,波爾金就帶走了漫天的白色雲彩。

礦洞內的致幻氣體被他收了回去,格溫妮絲遺憾地摘下來防毒麵具。她歎了一口氣,像一隻見著了肉骨頭的小狗,猛地撲到了安斯年身上。

她陶醉於他身上殘留的每一絲致幻氣息。她從頭到腳將他嗅了個遍,像沙漠中幹渴的旅人撲進了方圓百裏唯一的綠洲。

格溫妮絲花了半小時的時間,直至她那挺翹的鼻子已經察覺不到任何一絲屬於波爾金的氣息,她才戀戀不舍地站起身。

在安斯年身上有致幻氣息的時候,她聞他,甚至恨不得親吻他的每一寸肌膚。

可當這股致幻氣體的味道消失之時,她對待他,就像對待一件用完就丟的垃圾。

格溫妮絲抓住安斯年的右腳,一點也不在乎對方的感受,便直接吃力地拖著他在礦坑之中穿行。

她哼著歌兒,臉上的表情意猶未盡。

還是那首《歡樂頌》,因為過度用力,歌聲有些斷斷續續,但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即,此刻的格溫妮絲無疑是快樂的,且是無與倫比的快樂。

她快樂得像一個得了糖的小女孩。

她快樂得像一個得了糖的小女孩拖著一具死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