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修得苦果

天空下起了鵝毛大雪。

起先隻是混雜著碎雪塊的小雨滴,可隨著冷空氣的加強和時間的推移,紛紛揚揚的大雪簌簌落下,很快就開始為聖彼得堡的大街小巷鋪上一層細細的不完全的素白。

太陽為這初雪的到來讓路,收斂了自己的光熱無窮。蒼茫的天空是鉛灰色的,寒風呼嘯著,穿過碼頭工人的俯仰之間,鑽進阿芙樂爾號巡洋艦的艦炮,又順過彼得大帝的青銅騎士雕像。

風無處不在,可即使再猛烈的寒風,也吹不進學生們組成的方陣之中。

在學生們的擁簇下,格溫妮絲明明身處雪花紛飛的冬天,卻連一絲冷意都感受不到。人聚集在一起的體溫和呼出的二氧化碳自主構建了一個小小的溫室,而格溫妮絲在這溫室中暢遊校園,甚至哪裏都可去得。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這一刻的格溫妮絲得到的保護就如同一座堅固的堡壘,凜冽的寒風和言語的炮彈休想在這一道道血肉組成的人牆中傷她一分一毫。

在學生們的歡呼中,格溫妮絲繞著校園走了一圈,即使她不知道這樣做的意義何在。出了警察局之後,那些學生們就一湧而上,裹挾著她,浩浩****朝著聖彼得堡國立大學而去。

善於處理人際關係的格溫妮絲知道在這一刻自己是沒有反抗權利的,一夜未睡的她其實精神很是疲乏,可那些同學的過分熱情又使得她不得不認真應對。

任何一絲懈怠都將被看成敷衍,與其說學生們陪著格溫妮絲走了一圈,倒不如說格溫妮絲陪著學生們走了一圈,就好像能出警察局的功勞全都歸屬於這些學生,而沒有什麽比格溫妮絲繞校園而行更能彰顯學生群體的功勞、榮譽和力量了。

好在給她休息的時間馬上到來,當格溫妮絲結束了她在學校的“巡視”之時,終於有幾名學生記起了麵前這位“阿芙羅狄忒”一夜未睡,便大聲嚷嚷著讓人們放她回家好好睡上一覺。

於是,格溫妮絲在學生們的自發擁簇下,回到了自己的租屋。

當她進了自己的小屋之時,學生們自覺留在了屋外,可也並未散去。男生和女生們眾誌成城,在門口、在樓下站起了崗,即使零攝氏度以下的低溫也未能熄滅眾人心中的熱情。他們挺直腰板,像一個個神氣的衛兵,忠誠地守護著城堡的主人。

回到家中,也就無須再戴上麵具過活。

格溫妮絲回家的第一件事便是反手鎖上大門,並衝進盥洗室,大把大把地擠著牙膏,對著鏡子中的自己拚命刷著牙。

當白色的泡沫在珍珠般的貝齒間泛起之時,有些許泡沫也進了格溫妮絲的喉舌。

濃烈的薄荷味和溫和摩擦劑的獨特味道並未讓格溫妮絲感到心理上的潔淨。

在強烈而濃鬱的氣味刺激下,在無法抑製的想象力畫筆的添油加醋下,格溫妮絲看著鏡中的自己,忽然頓住了刷牙的右手。她凝視自己大概有那麽一兩秒,下一刻,她張開嘴巴,俯下身子,吐出泡沫,卻也不受控製地幹嘔了起來。

源自內心的惡心之感源源不斷地泛起,除了那些早已被消化的餅幹麵包,她已經十幾個小時沒吃東西。

胃袋翻騰,卻也沒什麽好吐的,不斷泛起的惡心感隻能催生著胃酸上湧,經過食道,混雜著牙膏泡沫吐進盥洗池之中。

惡心、難受、想吐,可真吐出來之後,格溫妮絲卻感覺到一種發自身心的潔淨。

就好像一個暈車的人,當真吐出來的那一刻,到來的舒緩感是一千顆暈車藥也無法媲美的。

可這還不夠,遠遠不夠。

格溫妮絲打開盥洗池和浴缸的水龍頭,任憑清水嘩啦啦地流出。在水聲流動之中,她像發了瘋似的,毫不吝嗇地擠上一大截牙膏,再一次對著鏡子刷起了牙。

這一次,口腔和喉嚨已經習慣了牙膏那刺鼻的薄荷味,但格溫妮絲卻不打算如此罷休。她將食指、中指、無名指並在一起,伸進自己的喉嚨,費力摳弄著,以使自己再次吐出一些胃酸出來。

這一過程固然不美妙,尤其是三指伸進喉嚨的感覺像是某種異物插在嘴裏,但毫無疑問,這一過程帶來的結果卻是有效的。

格溫妮絲再一次對著盥洗池嘔吐,心理上被汙染的那部分,身體上被玷汙的那部分,仿佛在這一刻都隨著翻騰的胃酸吐出身體。

在這之後,格溫妮絲認真而用力地刷著自己的牙齒。這一過程反反複複,格溫妮絲刷了不下十遍,也吐了不下十次,而她的牙齦早已滲出微微的血漬,喉嚨也因為胃酸多次湧過而泛起一種不適的灼燒感。

沒人知道格溫妮絲是什麽時候覺醒的,就連她自己也不曾知曉。

也許就是這個時候,多次的嘔吐和胃酸的過分缺失,以及精神上的刺激,促使了她的覺醒。也許就是這個時候,如果沒有異種人強橫的身體素質和“不朽”異能的保護,格溫妮絲興許在多次嘔吐之後就得虛脫得不成人樣,甚至可能因為脫水而死。

但格溫妮絲沒有。

她身處盥洗室,站在鏡子前,感覺自己好得不能再好。

在花上大量時間刷牙之後,格溫妮絲捧起清水痛痛快快洗了把臉,在這之後,她又混著洗麵奶衝洗第二次。

在做完這一切之後,她脫去身上多餘的衣物,細細打量著鏡中那具曼妙動人的胴體,眼神介於空白與虛無之間。

她想,鏡中的那個女孩,就是一直以來的自己嗎?

格溫妮絲看著鏡子,鏡子裏的女孩有著紅潤而吹彈可破的肌膚。如果說女人是水做的,那麽鏡中女孩就是琥珀色的蜂蜜做的,光滑、甜蜜且黏糊糊的,像造物主的恩賜。

她看著自己,鏡中的自己和以往有些不同。

稚氣的輪廓和神秘的部位依舊,可她卻從中看出了一種重生的美,像鳳凰死去,在火焰中涅槃一般。

想到這裏,格溫妮絲大大鬆了一口氣,為自己的發現感到慶幸。

浴缸裏放著溫水,水流聲嘩啦啦的,當水麵即將填滿浴缸的時候,格溫妮絲關緊出水口,邁了進去。她坐在浴缸中,溫水在她的腋窩和胸脯之間**漾,一種舒適的溫暖包裹住了格溫妮絲,就好像她身處一片溫暖的海洋。

她小心翼翼地清洗著,沐浴露的加入使得清水表麵泛起了一個個可愛的泡泡。在這些泡泡之中,格溫妮絲卻莫名紅了眼睛,可她沒哭。

她沒哭,她隻是抿著嘴,仰著脖子,就像一個倔強的孩子,借著抬頭不讓眼淚趁機流下。

一小時後,格溫妮絲走出了盥洗室,幹幹淨淨,煥然一新。

她將先前所穿的那身衣物扔進壁爐裏,並點燃柴火,任憑它們在熊熊燃燒的火焰中化為焦黑的灰燼。

做完這一切,格溫妮絲終於可以睡上一個好覺了。

可她沒有回到臥室,而是將沙發推到壁爐前,並找來一件毯子,就這麽蜷縮著身子躺在沙發之上。

柴火帶來的溫暖驅散了初雪施加在她身上的寒意,爐火燃燒的金紅色光芒為她那花一般嬌嫩的俏麗臉龐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緋紅。

在火光跳動中,格溫妮絲躺在沙發上小口小口吃著一些麵包和幹酪,並在困意上湧的時候適時陷入了寧靜而甜蜜的睡眠。

她睡得很好,甚至嘴角露出了一絲淡淡的微笑。

夢中的惡魔並未降臨,她沒有做夢,隻是單純而美好地睡著,心神安寧。可夢中的惡魔收斂了爪牙,並不意味著現實的夢魘就不會降臨。

格溫妮絲這一覺睡了一天一夜,當她再醒來的時候,已是第二天早晨。她精心打扮,讓出色的妝容掩蓋些許的憔悴,她出了門,在學生們的陪同下回到學校,並在眾人敬佩、愛慕、憐惜的目光中度過了美好的一周。

在這一周內,十二月黨人廣場上屬於格溫妮絲的青銅騎士雕像已經搭了個地基,而聖彼得堡國立大學裏已經矗立著一小座格溫妮絲的半身像。

雕像都是用來紀念頗有成就的死者,除了那些自命不凡的獨裁者,很少有人會在活著的時候就擁有一座或那麽幾座自己的塑像。

幸運如格溫妮絲,完美如格溫妮絲,在20歲那一年,擁有了自己的雕像,像個偉人。

可這位活著的“偉人”,這位愛與美的“女神”,這位“阿芙羅狄忒”,卻在第八天的時候,迎來了自己生命中的另一個轉折點。

安東四天前在醫院裏醒來,並花了好幾天的時間,才不甘不願地接受了自己失去珍貴事物的事實。

他決定談一談。

這個萬人唾棄的家夥決定談一談。

於是,當地警方上門取證,在這之後,新聞媒體也踏破了醫院的大門。

一兩小時之後,一則驚天新聞在社交網絡和各大平台上瘋傳,風暴無須醞釀,就再一次席卷了整個聖彼得堡。

安東指控格溫妮絲,他並非侵犯對方,而受到對方的故意勾引。格溫妮絲存心勾引他,並像個瘋子一樣咬掉了他的寶貝。

這個新聞的前半部分乍看之下是無稽之談,可後半部分卻揭示格溫妮絲當時留在警局的證詞。這證詞由某位匿名警官透露,並且保證真實可靠。

這證詞說的是:格溫妮絲在警局的時候曾描述了當時的場景,安東把自己當初天才,並對自己說要“占有天才”。格溫妮絲為了自保,的的確確主動伸出了手,摸向安東的褲襠。可這一切都是為了犧牲部分,以保全大體,她那假意屈服也的確令安東遭了秧。

這部分證詞在當時的警官們看來並沒什麽,甚至大家也隻會稱讚格溫妮絲在危急時刻的機智。(這部分證詞在這天之前,並未讓大眾得知,隻有警方內部清楚。)盡管她的做法看起來有些不人道,可對付一個十惡不赦的罪犯倒也不算太過分。

可問題也恰恰就在於此。

根據安東的證詞,他所謂的“占有天才”,並非是對格溫妮絲施行肉體上的強暴,而是想要讓對方暗中替自己創作樂曲。

“我成不了天才,所以我要占有天才。”他當時是這麽說的,而他解釋他的意思也並非人們所設想的那樣。

正如大家所了解的那樣,他,安東,是一個不入流的音樂導師,在創作上毫無天賦可言。而格溫妮絲是一個真真正正的天才,將來的成就或許不遜色於肖邦或是李斯特。

安東向警方解釋:“我深知自己無力創作出偉大的作品,所以我當時的意思是讓格溫妮絲創作作品,而我發表部分,以獲取難得的榮譽。可在那個時候,格溫妮絲卻選擇主動**我,在當時那種音樂衝擊下,我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拒絕的。”

安東的說法和格溫妮絲的證詞略有出入,但大體上卻沒有太大差別。問題是,安東當時的想法到底哪種形式的占有?

他那本該發生的舉動被格溫妮絲的主動出擊攔截,以至於沒人知道當時的真相是如何,甚至格溫妮絲也不知道。

在警方看來,案件的性質可能變成格溫妮絲主動傷人的防衛過當事件,甚至有可能連防衛過當也稱不上,畢竟那時候的格溫妮絲並未受到侵害。也就是說,嫌疑犯極為可能從安東變成格溫妮絲,罪名可能是防衛過當,也可能是更糟糕的故意傷害罪。

但不管真相如何,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格溫妮絲的的確確主動勾引安東。

於是,人們感覺受到了欺騙。

於是,人們憤怒了,沸騰了。

大家以為格溫妮絲是在被強迫的情況下,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咬掉那個東西,可在新聞媒體報道之後,人們才知道,格溫妮絲是主動含進那個玩意兒,並趁此咬斷。

暴怒的群眾拆掉了十二黨人廣場上的雕像地基,而當對這一切毫不知情的格溫妮絲走進校園的時候,卻也收到了千奇百怪的詭異目光。

當時的她沒有多想,上課的時候,格溫妮絲在去教室的路上總是喜歡經過自己的那座半身雕像,那種看著自己半身像的感覺總是讓她有種妙不可言的成就感。

可這一次,她經過雕像,看到的卻是色彩濃烈的油漆、汙穢不堪的塗鴉和不堪入目的汙言穢語。

格溫妮絲的雕像,那座雕像的嘴邊被人畫上了一根根男性的象征,而雕像的腦袋花花綠綠的,像被人淋下各種斑駁的油漆,而剩餘的部分,則被人用猩紅的畫筆寫上了“婊子”、“騙子”以及“娼婦”等字眼。

格溫妮絲在這一刻呆住了,徹底呆住了。

她不知道一夜之間,這個世界是怎麽了?

她後知後覺地打開手機,在VK上收到了成千上萬條謾罵,曾經的溢美之詞成了最惡毒最下流的詛咒,甚至有成人電影公司向她發出了邀請函,女權組織也取消了關於格溫妮絲青銅騎士的提議。

於是,弄清了事情經過的格溫妮絲終於崩潰了。

她沒去上課,而是匆匆忙忙回到自己家中。

她點燃柴火,浴缸裏放滿熱水,脫去身上每一件衣物,像陷入了潘神的恐慌攻擊之中,盡一切可能以最快的速度將自己泡在熱水之中,就好像躲進了安全無虞的避難所。

壁爐燃燒使得整個房間的空氣格外溫暖,熱水包裹著她的身體,像是某種溫暖的懷抱。

可這畢竟不是真的懷抱。

格溫妮絲泡在熱水之中,卻感受不到任何一絲溫暖。

當她發現熱水並不能帶給自己溫暖的時候,她裹著厚厚的毯子坐到壁爐麵前,可她還是冷,前所未有的、空虛且空洞的冷。

意識到壁爐也不能緩解那麽莫名的天崩地裂般的寒意之後,格溫妮絲顫抖著打開手機,試圖從平日裏最支持的那些同學裏找到幾句安慰她的話語。

可她沒有,她甚至連有些人的主頁也看不到,因為她被屏蔽了。

“好吧,一定會有人支持我的,一定會有人支持我的……”

格溫妮絲裹緊毯子,在一堆好友中找到了一個曾經喜歡自己的男生,可她看到的卻是,那個男同學在社交網絡上詆毀她,說她是人盡可夫的婊子,說她曾和自己曖昧不清的同時又和其他男性有著來往。

這是壓垮格溫妮絲的最後一根稻草。

她不明白,她不明白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麽了?

那個男同學,僅僅是因為自己拒絕他就加入這場聲討“女巫”的派對之中。而自己根本就不曾和他曖昧不清,自己同每個人都保持著正當的友誼!

格溫妮絲錯了,她發現自己錯了。

她以為自己融入人群,融入社會,有廣泛的人脈和要好的朋友,可她發現自己實際上就沒有一個能真正談心的朋友。

她的朋友很多,無條件相信她的卻沒有。

她以為她是有朋友的,她以為朋友構成的關係就是她的溫暖的新家庭,可她錯了。

從始至終,她就沒有朋友!沒有!完全沒有!從來就沒有過!

在這一刻,毫無疑問,格溫妮絲是孤獨的。

她被女權組織拋棄,她被學生群體拋棄,她被社會輿論拋棄,可她真的不明白,不明白這個世界是怎麽了?

或許她可能真的誤解了安東的意思,但誰又能保證對方言語的真實性呢?或許那個時候,他所謂的“占有”的的確確就是強暴呢?

即使自己主動犧牲部分,保全大體,也隻是為了抵禦這最壞的可能。

她隻是想保護自己啊!

難道自己就什麽也不能做,真的要等到安東真的扒光了自己的衣服才能實施反抗嗎?誰能肯定沒有這種可能呢?

她的主動隻是為了更好的自保,人們難道沒看清這一點嗎?

不,人們可能看清了這一點。格溫妮絲忽然又想到,人們感到憤怒,可能隻是因為覺得他們受到了欺騙。

譬如女權組織,她們把自己樹立成了英勇反抗的女性英雄代表,可現在,她們知道自己的“英勇反抗”是建立在主動“勾引”男人的基礎上的,這不利於她們抬高女權,反而在某種意義上貶低“女權”,於是她們就覺得受到欺騙,並厭惡、拋棄自己。

而類似學生群體,他們則更為純粹,他們熱血而衝動,根本就沒太多自己的想法,也沒太多的利益要爭取,他們隻是單純地跟著輿論風向走。格溫妮絲出自他們之中,這讓大家感到驕傲,學生們就擁簇她像擁戴著上位的女王。

可當格溫妮絲受到一致譴責的時候,那些平日裏表白被拒的男生和對格溫妮絲心懷嫉妒的女生就重新跳了出來,他們大聲譴責,好像恨不得希冀著唾沫就能淹死格溫妮絲。

“聽說格溫妮絲之所以從未和學校裏的男生約會,是因為她更喜歡老頭兒。”

“什麽老頭兒?應該是有錢的老頭兒!”

“這婊子平時總是裝清高,私底下不知道用嘴巴替多少老男人解決生理所需。”

“是嗎?我好像還聽人說,格溫妮絲喜歡在她家舉辦那種邪惡的彌散。”

“什麽彌散?”

“你知道的,就是邀請一大堆男人來你家,然後用身體魅力吸光他們的精力。”

“真是個**的婊子啊!”

“說句實話,如果她願意來讓我爽上一晚,就是做鬼也值得啊!”

“指不定格溫妮絲連**都肯乖乖奉上呢!哈哈哈~”

看著手機屏幕裏漫天飛舞的汙言穢語,格溫妮絲強忍著極度不適的嘔吐感,終於明白了一點。

受害者有罪論的本質,那就是,人們原來根本就不在乎事情的真相。

人們在乎的隻有自己,他們甚至學不會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耳朵去聽,並辨別真假一切。他們隻在乎自己是否受到欺騙,受害者是否滿足他們心中的那部分幻想,而警方和媒體是否又坦誠相告。

人們看似關心一切,實際上他們什麽也不關心,他們隻關心自己。就好像自己,自己以為有很多的朋友和良好的人際關係,實際上,她什麽也沒有,她孤零零一個,當全世界向她砸來的時候,身邊連一個一起麵對的人都沒有。

意識到這一點的格溫妮絲,蜷縮在沙發上,像一隻寒夜中的小狗隻能蹲在牆角瑟瑟發抖。她看著壁爐中的柴火劈裏啪啦地燃燒著,卻感覺到了一種不由自主的寒冷和發自內心的疲憊。

火光很亮,卻是刺得眼睛發澀的。

火焰很暖,卻是停留於肌膚表麵的。

內心的寒意和苦楚下了心頭,上了眉頭,一種酸澀奪眶而出,像一串串斷了線的珠子從格溫妮絲的眼角滑落。

她抱頭痛哭,悲傷難過。

可笑的是,遭受侵害後,回來的那個早上,她刷了十幾遍牙,洗了近一個小時的澡,也堅強得不曾流下一滴眼淚。

但現在,她完好無損,甚至未受侵害,卻在這一刻,放聲哭了出來。

她想,她是如此卑微而渺小,像一條扭曲且可鄙的毛毛蟲,徘徊在社交網絡和現實世界的肮髒罅隙之間。

她沒有家人,她想要大家喜歡,她想為滿足別人的期待而活。

可是!一直以來!她從未真正為自己活過!

一個人最卑微、最渺小、最可悲、最可笑的地方,並不在於那個人本身是否狂妄自大、墮落空虛、愛慕虛榮或又自私自利,一個人最值得同情和可憐的地方,是即使那個人是這樣一個漏洞百出又庸俗市儈的人,即使是這樣的她,也像世間任何人那樣祈求別人的認可。

她活在別人的看法之中,可現在,她搞砸了一切,別人的惡毒看法也終將把她淹沒。

她哭了,不是因為她收到的那漫天謾罵。

她哭了,是因為她發現原來自己什麽都沒有。

她!什麽!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