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Merry Christmas Miss Dear(上)

今天是平安夜。

張思柔早早趕到了多倫多最高的建築——CNTower,加拿大國家電視塔。CNTower由加拿大國家鐵路公司於1976年建造,它不僅是加拿大最高的建築標誌,還是世界上第五高的自立式建築。

在CNTower約113層樓高出設有觀景台,上頭不僅有旋轉餐廳、室內遊樂場,還有可以讓你呼吸到真正新鮮空氣的戶外瞭望台。不計其數慕名遠道而來的遊客紛紛來到這兒,站在這曾經的世界第三高塔之上俯瞰整個大多倫多地區和安大略湖的湖光山色,將楓葉之國的無邊美景盡收眼底。

早在兩個月之前,沈江華就為自己和張思柔預定了CNTower360的平安夜晚餐,因此在沈江華有事耽擱的情況下,女孩隻好先行到來等待。

吃飯的人不少,但一個人前來的還隻有她一個。

據說是期末論文出了一點問題,也知道沈江華的教授要把他留下來多久。女孩獨身一人,孤零零地坐在餐桌前,她轉頭靜靜望著窗外多倫多色彩斑斕的霓虹夜景和在夜裏顯得格外漆黑幽深的安大略湖,心緒開始隨著凜冬的寒風紛飛。

今天是平安夜,節奏歡快的聖誕歌飄**在外頭的大街小巷之間,像聖誕老人的馴鹿穿梭著將平安喜樂送入每一個家庭。站在CNTower上往下望去,城市像一塊塊方塊盒子,而行走在街道上的人類則宛如不起眼的螻蟻,你甚至看不清他們的身影。

但張思柔知道,凡所行走的,皆是幸福的具象。

就在女孩漸感無聊之時,噔的一聲,倏地,餐廳內的燈光驟然寂滅。人們尚未陷入恐慌,一道熾烈的燈光就這麽毫不講理地打在餐廳中央,亮白色的光芒驅散了黑暗,恐慌情緒尚未泛濫就已蒸發殆盡。

燈光下不知何時擺放著一台Steinway&Sons的三角鋼琴,一名身穿黑色燕尾服的年輕男子背對眾人而坐。從張思柔的角度看去,她隻能看到那名男子修長白皙的十指以及挺拔如勁鬆的身子。

“HaveYourselfAMerryLittleChristmas.”神秘男子輕聲說了一句,似乎是接下來要彈的歌曲。

他的聲音有些意外地柔和,帶著一種不可思議的荒謬熟悉。張思柔快速瀏覽了一遍自己的記憶,確認自己並不認識這麽一個男子。

男子修長好看的十指在黑白之間雀躍,他的聲音柔和且充滿磁性,是一個好嗓子,但更令人驚豔的是他彈的鋼琴伴奏。男子在樂曲中注入了自己的靈魂,明明是一首聖誕歌,可當樂符溫柔地從他嘴裏流淌而出,就成了一首悲傷孤獨的歌曲。

今天是平安夜,HaveYourselfAMerryLittleChristmas,祝你自己過個美好的小聖誕。

世界這麽大,人與人彼此之間抱團取暖,而我擁抱自己。

所以,我並不孤獨。

所以,祝我自己過個美好的小聖誕。

男子溫柔地唱著歌,他隻留給世界一個孤獨的背影。

唱得真好。張思柔看著那個孤高的背影,小女生的腦子裏開始衍生出“這是一個懷才不遇的音樂怪才”、“他一定經曆了很多故事”之類的想法。

沈江華已經放了他一小時的鴿子了,就在剛剛,他又發來訊息說自己今晚可能赴約。即使女孩知道他是迫不得已,但她心裏還是會有一定小不滿。愛情源於一開始的新奇,當度過了最開始的心動期,接下來的平淡期就更需要雙方共同維護經營。

男子就像最高明的劍客,他的歌聲和琴聲以一種刁鑽的角度不費吹灰之力就戳進了自己的內心。強烈的胸腔共鳴引起張思柔內心的情感共鳴,她是一個多愁善感的女孩,神秘鋼琴師的歌輕而易舉就打動了她。

一曲完畢,餘音繞梁,不絕於耳。現場的觀眾閉上眼睛,沉浸在醉人的音樂之中不願脫離。

“Encore!”有人開始帶頭鼓掌,要求這名鋼琴師再演奏一曲。

神秘鋼琴師站起身子,轉過身來,他的臉上掛著無奈的笑意,朝著在場眾人鞠了一躬。

這竟是一名年輕的華人少年,古老東方的神秘氣質和鋼琴師獨有的高貴優雅混雜在一起,男孩的麵容有些頹喪,可在這強烈的對比衝擊之下卻顯得孤獨而與眾不同。

他的愁容滿麵反而惹來不少大膽女孩的火辣目光,當然,這不包括張思柔。

她一臉吃驚地望著聚光燈下的安斯年,覺得人生簡直就是一場荒謬的舞台劇。就在這時,男孩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訝異目光,他的視線穿過人群落在她的身上。

沒多說什麽,安斯年點了點頭,隨後坐下,應聽眾的要求再奏一曲。

溫柔的鋼琴曲再度響起,這次沒有歌唱,隻有樂曲。

張思柔記得這首鋼琴曲目,是阪本龍一的《》。他們的高中音樂老師曾在課上提過這首鋼琴曲,這首曲子源自一部真人真事改編的同名電影,又名《戰場上的聖誕快樂》,講述的大概是一名日本軍官和英國戰俘的同**情,勞倫斯先生則是兩人的見證者和記錄者。

可這故事一點都不快樂。

安斯年對這電影不感興趣,張思柔也是,但她不知道的是,在安斯年看來,正是那堂課音樂老師布置的作業將兩人聯係在一起。前桌和後桌被分到一個小組,這是安斯年記憶中第一次和女孩講話,為了作業兩人討論了不少,這大概是他渺小而卑微的人生中為數不多的幾次能和女生說這麽多話。

對她沒有意義,對他當然有。

當神秘鋼琴師變成安斯年,換一個角度再去欣賞音樂,樂曲也似乎有些不一樣了。張思柔發現自己或許從來就不曾認識過自己的前桌,在她三年的印象中,前麵的男孩喜歡上課睡覺,也喜歡一個人坐在角落靜靜看著大家,臉上掛著一種落寞的微笑。

很少有人注意到他,不被了解意味著神秘,安斯年的形象一下子在她心裏罩上了一層迷霧。譬如,他為什麽會在這裏,他的鋼琴為什麽這麽悲傷,……諸如此類,好奇心害死貓,這話一點都不假,女孩像貓,可終究不是貓。

於是,當安斯年彈奏完畢,邁步走向她的時候,張思柔隻是單純地邀請他坐了下來,不過分熱情,也不過分冷淡。

“我不知道你會彈鋼琴的,唱歌也好聽。”張思柔看著男孩的眼睛,這雙眼睛她看過好幾次,直到現在仍濕潤黝黑如謎鹿。

“我在美國波士頓的伯克利音樂學院學習,今晚的鋼琴表演本該由我的導師上場,不過他推薦了我。”安斯年麵如平湖,看似從容冷靜,其實他的後背早因撒謊而滲滿冷汗。

能有這麽完美的表現,要歸功於那幾個家夥的精心策劃。就算到了此時此刻,他的藍牙耳機也仍與鹿圓保持著聯係,他說的每一句話,不過是機械性地複述了一遍鹿圓的話。

“原來你讀的是音樂專業。”張思柔恍然大悟,“那天在機場你跟那個漂亮女生還有幾個俄羅斯人走的時候,我還以為你是哪國的特工間諜呢。”

“並不是……”

安斯年一步一步按著鹿圓的指導,機械性地重複著。最了解女孩的終究還是女孩,有了助攻,氣氛也漸漸活潑起來。

“安斯年,你現在有空嗎?”當他提到自己開車過來的時候,張思柔忽然問道。

“有的,怎麽了?”

“本來沈江華說好今晚吃完帶我兜風的,可他因為論文被導師留下了,連飯也吃不了。”張思柔嘟囔道,“老同學好久不見,不如我們開車隨便逛一逛。”

“好啊。”安斯年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

“孺子不可教也!”他答應得太快,以至於耳機裏傳來了鹿圓氣急敗壞的聲音。

張思柔倒也沒怎麽在意,她有些感激地看了安斯年一眼。興許是剛才音樂的感染,她的情緒有些低落,現在急需大風吹散她的陰鬱。

安斯年的鋼琴表演為他和張思柔贏來了餐廳老板任性的免單,兩人乘坐電梯下了CNTower,少年帶著女孩走到一部銀灰色的蘭博基尼麵前,這是愛麗絲扔給他的。

“你的車?”張思柔楞了一下,她認得這款車型,AventadorLP700-4,沈江華經常念叨來著。

隻是她越來越看不懂安斯年了。

“快說是,然後挺胸抬頭,威風神氣一點,一定要表現得像凱旋歸來的凱撒大帝。”耳機裏鹿圓再次傳來指示,她的話語讓安斯年信心倍增,可當安斯年照著她的話去做的時候,卻別扭得不行。

就像自己不是自己,而是一具傀儡。

“是我的,你想去哪?”安斯年挺胸抬頭,眼神寫滿了淡然。

“我們去看看尼亞加拉瀑布吧,那地方不錯。”張思柔笑了笑,輕聲道,“我之前白天的時候去過一次,不過聽說那裏晚上也很美,我想再看一次。”

“好。”

安斯年這次沒忘記替女士打開副駕的車門,終於有一次,他成了別人家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