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發條橙(下)

“哎喲!”趙筱雨隻感覺自己撞到了一棵蒼勁的大樹,而不是什麽厚實的牆壁。

她跌坐在地,揉著額頭睜開眼睛,卻發現麵前站著那兩個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現的神秘少年。兩人側頭不知道小聲說著什麽,那個叫安斯年的男孩時不時向他投來尷尬的目光。

兩人交涉完畢,白頭發的少年走到她的麵前,仰著下巴望著她,頗有爾康拿鼻孔瞪人的那種氣勢,令趙筱雨緊張的情緒一下子緩解不少。

他們能察覺得到這個女孩就是一個純粹的普通人,所以這兩個家夥更不明白她為什麽跟蹤自己。

“你為什麽跟蹤我們?”對於外人,尤其是非異種人,白月光更喜歡當一座萬年不化的冰山。

“你們是那個學校的學生對不對?”趙筱雨趕緊從地上爬了起來,興奮道。

她的話著實令白月光和安斯年嚇了一跳,可就在兩人以為通古斯天賦學院已經大名鼎鼎到連普通人都有所耳聞的時候,趙筱雨忽然從身後小背包裏掏出了紙筆。

“哈!霍格沃茨!九又四分之三!”趙筱雨憧憬道,“幫我簽個名吧!我從小就喜歡哈利波特,小時候睡覺的時候都不關窗戶,這樣貓頭鷹才能為我帶來來自霍格沃茨的好消息!”

好吧,這下才是真的尷尬了。兩人麵麵相覷,白月光歎了一口氣,真想解釋清楚所謂的霍格沃茨隻是不切實際的幻想,卻被一臉猶豫的安斯年一把拉住。

“啊,竟然被你發現了。”安斯年撓了撓頭,訥訥道,“好吧,這件事隻能告訴你哦,千萬別讓別人知道。”

說罷,安斯年接過紙筆,隨手在本子上寫上“Dumbledore:Itisnotourabilitiesthatshowwhatwetrulyare,itisourchoices.(你想成為哪類人,並不取決於你的能力,而是取決於你的選擇——鄧布利多)”。

“喏,該你了。”安斯年把紙筆遞給白月光。

“什麽意思?”白月光嘟噥了一聲,他掃了一眼白紙黑字,不太明白安斯年的用意,但還是乖乖在本子上象征性簽了個“Hogwarts(霍格沃茨)”。

“簽好啦,給你。”安斯年眨了眨眼睛,神秘兮兮道,“千萬不能告訴別人你遇見我們的事。”

“謝謝,謝謝你們!這個世界可真無趣,遇見你們真是太好了。”趙筱雨一臉驚喜地看著安斯年,她的眼睛格外明亮,像天上的星星。

先前她的重心都放在白月光身上,可沒想到這個看起來憂鬱愁苦的黑發少年竟然出乎意料的溫柔。

“現在挺晚了,你住哪,我們送你一程?”安斯年那爛好人的性格發作,他看了看手機時間,臉上露出一絲擔憂之色。

“喂喂喂,安斯年,你杞人憂天啊?我們哪有那麽多時間?”白月光頓時不滿道,“要是姑娘們過了晚上九點就要你送回家,那全世界的安斯年加起來也不夠用,何況世界上這麽衰的家夥就你一個。”

“啊,不用不用!”趙筱雨趕緊出聲道,“倫敦治安又不算糟糕,現在還不是特別晚,我自己搭車就行。”

“好吧,那你小心些。”安斯年歎了一口氣,按住白月光的手。

那家夥手插口袋,裏頭是學院標配的記憶清除棒。

安斯年和陌生的女孩揮手作別,他和白月光站在原地,目送著趙筱雨離開之後,這才朝著前往滑鐵盧火車站的地鐵趕去。

“剛才怎麽回事?”坐在地鐵座椅上,白月光皺眉問道,“那女孩明顯誤會了,不澄清一下?”

安斯年癱在椅子上,懶洋洋地說:“無所謂啦,反正又不是學院暴露,她隻是以為霍格沃茨真的存在罷了。”

“你不會看上人家了吧?”白月光神色古怪地看著他,臉上忽然露出曖昧的笑容。

“你想多了,我隻是……”安斯年有氣無力地說,“我隻是覺得她和沒來通古斯學院之前的我很像,總是幻想著自己不太一樣。”

“我們不都是這樣的小孩嗎?從小就覺得自己與眾不同,生來就是要幹大事的英雄,我小時候總想著等自己長大之後,自己跺一跺腳世界也要抖上一抖啊。”他說,“可是呢,我們覺得自己是世界的中心、故事的主角,但大多時候,我們都是白日做夢的麻瓜,沉浸在漫無邊際的幻想裏。”

“小時候,我也不關窗,想著終有一天等來自己的貓頭鷹。可是每長大一點,我就愈發明白,原來沒有什麽貓頭鷹,也沒有所謂的霍格沃茨。沒有就是沒有,不行就是不行,沒有的東西永遠不會因為你那不切實際的想象就憑空出現。地球是一塊硬邦邦且不講道理的大石頭,我們住在上麵,長大成人之後就未必可以像小時候那樣做夢。”

安斯年錘了錘自己的胸口,臉上帶著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認真道:“如果不是學院,那我可就糟啦!像我這樣的家夥,什麽都不會,什麽都不懂,還什麽都沒有,如果不是覺醒異能,那我一定也在某座不太有名的大學看著小說和電影,幻想著自己能有所不同。”

白月光看著身邊的家夥,這廝臉上帶著一種可笑的表情,有些像滑稽的小醜。可安斯年的孤獨卻潛藏在他的話語之下,所暴露出來的也隻不過是冰山一角的落寞。白月光明白這種哀傷,因為他們都是異類,也因為他們都是彼此的同類。

白月光大概明白了安斯年的用意,他不過是想為那女孩幹枯乏味的平凡人生注入一劑多姿多彩的奇妙幻想,就像賣火柴的小女孩點燃了自己的火柴。

現實是什麽?現實是包裝精美卻過了保質期的糖果,外表華美內裏腐爛,黏糊糊得像路邊不小心踩到的一坨狗屎;現實是色彩陰鬱的黑暗童話,醜小鴨離家出走之後,未必能成為白天鵝而是變成一盤烤鴨;現實是,現實就是小時候臉上露出天使般純真笑容的嬰兒,長大後就有可能成為發動種族大屠殺的**元首阿道夫·希特勒。

“安斯年,我覺得你該去看看眼科醫生。”心裏這麽想,但白月光說出來的卻是另外一番話。

安斯年側頭看著他,眼神帶著迷惑,不解道:“為什麽?”

“因為啊,你去阿空加瓜山和布宜諾斯艾利斯,覺得耶格爾和你很像,你來倫敦,在這國王十字火車站,你又覺得這個女孩和你很像。”白月光幽幽道,“你說你不是眼睛出問題了是什麽?若非如此,我得說,全世界不止你一個安斯年,我們都是安斯年。”

好吧,這家夥插科打諢的本事一流,放在影視作品裏也是獨領**的存在。安斯年被白月光的胡言亂語逗樂了,這哪能呢,安斯年是一個失敗者,這麽喪的家夥自己一個就夠了,大家還是好好做個快樂的自己吧。

“哦,對了,說起耶格爾……”安斯年打了個嗬欠,托著下巴說道,“不知道那家夥怎麽樣了,南極洲這麽冷,也不知道他過得好不好。”

“誰知道呢?也許像愛斯基摩人生活在北極一樣,他可能會和他喜歡的女孩在南極洲開創一個民族。”白月光撇了撇嘴,語氣詼諧。

“什麽意思?”安斯年轉頭看他,一臉茫然。

“我的天,你傻啊?”白月光揮舞手臂劃了一個大圈,表情誇張至極,“那地方鳥不拉屎,耶格爾除了和自己的女孩卿卿我我還能幹什麽?等著吧,下次你有空前去看他的時候,保證有一堆牙牙學語的怪物寶寶抱著你的大腿,咿咿呀呀,奶聲奶氣地喊你安叔叔。”

“嗯……”安斯年沉吟片刻,訕笑道,“那也不錯啊,能和自己喜歡的女孩在一起就是幸福。”

白月光斜睨了安斯年一眼,對他投去眄視的目光。安斯年看著這家夥的眼神,差點忘了白月光這廝的“愛情毒藥論”。

說起來,白月光是否也是一個膽小鬼,他說男人和女人之間的感情交鋒絕對不啻於世界上任何一場規模宏大的戰役,可他從不下場,是不是因為他也害怕失敗?

安斯年斜著眼睛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內心不憚以最大惡意揣測著這家夥的真實想法。

雖然兩人針鋒相對,頗有要用眼神殺死對方的意味,但安斯年心中還是一片溫暖。這家夥就是這樣,永遠得理不饒人,卻又永遠刀子嘴豆腐心。白月光可是自己的朋友,或許這就是男人之間的友情?就像鳴人對上佐助,索隆對上香吉士,綠穀出久對上爆豪勝己。

而這一切,始於和鹿圓相遇的那一晚。

和女孩相遇的瞬間,他的人生就改變了,所見所感和目之所及全都開始變得有些不一樣。他不必開著窗戶等待自己的貓頭鷹,因為有更美好的女孩點亮了他的黑暗。世界變得多姿多彩,全世界,都開始發光發亮。

嗯,願世界和平,願愛與正義永遠都在。

黑頭發的少年靠在座椅靠背上,望著窗外黑魆魆的景色,不由得發出了美好的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