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墓園相遇

A市——

當天,天氣陰。

封蜜訂的是早上七點半的早班機,到達A市時,已經是八點半過後。

封蜜的母親白書瑤死後,骨灰被運送至A市,並葬在白家曆代祖祖先先埋葬的墓園裏。

墓園裏有偌大的一片空墓,幾乎是屬於白家的。

今天是星期四,墓園裏一片冷清,幾乎沒有人過來掃墓。

守園的老頭在看到封蜜孤身一人前來時,隻低聲吩咐了幾句,便讓她上去了。

封蜜的懷中抱著一捧蝴蝶蘭,是剛下飛機時,從旁邊花店裏買的。

白書瑤生前,最喜歡蝴蝶蘭這一種花,那展翅欲飛的蝴蝶花瓣,幾乎像她生平最渴望的,自由。

從墓園的低階下拾階而上,沿著那一個個的台階,她在那一片青翠的鬆柏展望,終於走到了屬於白家的那一片公墓前。

然後在那片公墓前尋找,終於看到了墓碑上那一張美麗的黑白照片。

封蜜蹲下身,將懷中的蝴蝶蘭放在墓碑前,對著墓碑上那張美麗的容顏,她輕輕說道:“媽媽,我來看你了。”

上頭的那張黑白照片,很明顯是女人生前年輕時的模樣,長發披肩,額頭飽滿而光潔,姣好的鵝蛋臉,明眸皓齒端的是個美人胚子的模樣,與封蜜幾乎有五成像。

她咧著唇瓣,那明亮的眸光透過那薄薄的一張照片,似乎是在對封蜜,笑。

“媽媽,你在下麵,還好嗎?”

白皙的柔荑伸上去,細細的撫觸著那張黑白照片,封蜜的眼眶漸漸被熱氣淌濕,像是要一不小心,就能從裏麵滴出熱淚來。

“媽媽,偶爾的時候,你會不會想起我呢?”

沒有人回答她,有風聲靜靜的從耳邊淌過,間或夾雜著青草綠葉的氣息,還有一股潮濕的味道。

封蜜張了張嘴,看著那黑白照片上永不退色的容顏,像是被時光定格在了那一刻,恒久而雋永的容顏。

“……可是媽媽,我很想你,你知道麽,我想你了。”

‘我想你了,’那一句輕輕的歎息,落在清風傳送中,又飽含了多少的心酸與苦楚。

而此刻,另一邊,墓園入口處。

一輛黑色的邁巴赫從遠處緩緩滑來,然後在離墓園不遠十米處的停車場內停下。

停車場內隻有寥寥幾輛車,黑色的邁巴赫並不紮眼。

在車身停下後,前座的司機立馬從駕駛座內出來,彎腰恭敬的打開後座左側的車門。

“四少——”

一聲低喚聲後,一隻穿著意大利手工皮鞋的腳,從裏麵邁了出來,然後穩穩的踏在平地上。

霍行衍看著恭敬站立在自己麵前的司機小李,清潤而矜貴的麵容上看不出半分表情,隻淡聲吩咐,“在這裏等著!”

說完,他便大步邁向墓園處。

“是,四少!”司機小李自然知曉往年這個時候,四少都不願意被人跟著,是以默默的認同了。

隻是,再抬起頭來的時候,看見那陰鬱的天色,他有些著急的開了車門將裏麵的一把黑傘拿了出來,然後快走幾步,跟上了前頭身形修長的霍行衍。“四、四少!”

霍行衍有些不悅的側過身來,麵前已經遞上了一把黑傘。

司機小李抹著額頭,有些不安的說道:“快要下雨了,帶著傘吧!”

“……”霍行衍不語,骨節修長的手掌卻是接過了黑傘,然後又徑直朝前走去。

徒留身後製服筆挺的司機小李,默默的看著前頭那一道清瘦而矜貴的身姿,緩緩消失在了自己的視線裏。

他不知道四少來這裏是來看誰,但是卻是知道那一定是一個很重要的人,如果不重要,四少又為何每年都會來一趟?

不知何時,那天上的陰雲越來越密集,而陰鬱的天空,也緩緩的飄下了幾滴小雨。

那密密麻麻的細密雨絲,像是應和著墓園悲傷的場景一樣,從天空中靜悄悄的落下。

封蜜渾然沒有察覺到下雨了,應該說,即使她察覺到下雨了,她也不會懂得躲避。

有雨滴落到她的發絲裏,她的衣服上,她的前額上,從她顫抖的睫毛上,緩緩淌下。

她迷糊的視線裏,卻看不到其它,眼前母親那張黑白照片上雋永的容顏,像是一個溫馨的港灣,若是可以,她想永遠停留在那裏麵。

可是上天不允許,不允許她做一個幸福的孩子。

若不是這樣,又怎麽會早早的帶去母親年輕的生命,徒留下她,在這個世界上,受罪。

“媽媽,你知道麽?爸爸已經讓楚漠進了封氏了,他已經開始讓楚漠管理封氏了,他對那對母子越來越好,我都幾乎以為,楚漠才是他的親生兒子,而我並不是他的親生女兒了。”

“媽媽……你說如果有一天,陸敏秋有了寶寶,爸爸會不會再也不疼愛我了,他會不會不要我了,到那個時候,蜜蜜會不會變成一個沒有人要的小孩……就像小時候隔壁的阿黃一樣。阿黃沒有媽媽,所以阿黃一直在流浪……媽媽,蜜蜜不要變成沒有人要的小孩……”

她輕輕的抽泣,那黑色眼睫上混合著雨水的淚水,終於滾合成淚珠,靜靜的從她的臉上滾落下來。

掠過七排公墓,霍行衍終於在第八排公墓前,停了下來。

墓碑上的女人,有著一張標誌的瓜子臉,幹淨利落的齊肩短發,她身著一身軍裝,綠色的軍服襯著她更加英姿颯爽。

霍行衍望著墓碑上那張美麗的容顏,然後半彎下身去,將懷中的那捧百合放在了她的墓碑前。

墓碑上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華悠然。

那潔白的百合花,襯托著墓碑上那張英姿颯爽的清麗容顏,恍惚間,都可以聞到一陣百合花香,從底下靜靜撲來,像是女人清麗的氣質,在微風中傳送。

霍行衍的眼眸中有過一絲恍惚,良久,隻聽一聲低低的歎息從他的潤唇間翻出,“悠然,我來看你了,你在下麵,還好嗎?”

他靜靜的站在她的墓碑前,身姿頎長,那一身黑色的西裝襯托的他更加英俊清雅,遠遠望去,那墓碑前的一道身影,漂亮的像一道靚麗的風景線。

隻是,饒是隔著如此遠的距離,依然可以感受到從他身上散發出的濃濃的悲傷氣息。

他的眸光有些破碎,落在那墓碑上的容顏上,更是顯得憂鬱,“悠然,一晃,五年又過去了。當年,若不是因為你,恐怕今天躺在這裏麵的人,就該是我了……”

他的眼前又再度晃過了當年的場景,那一次千鈞一發之際,那個瘦弱的女人,卻突然間跳了出來擋在了他的麵前,然後那一發子彈,便射入了她的左胸口。

他緊緊的捂著她受傷的左胸口,他發瘋的呼喊著她的名字,他請求她爭氣一點再爭氣一點,可是,她最終沒有被救回來。她最終還是,為他犧牲了。

這麽多年,他抱著對她的愧疚過日子,就像一座沉甸甸的小山一般壓在他的心裏,每一次回想起來,他都會透不過氣。

“悠然,你說過,你會讓我永遠都記得你……你成功了,你真的做到了,你用這種決絕的方式,讓我這輩子都無法忘記你。”

“你常常說我心狠,實際上,最最心狠的那個人應該是你才對!”

霍行衍有些痛苦的闔上眼,這些年的每個日子裏,每一次回想起當時的場景,他就覺得渾身都在發冷。

黑色的雨傘下,隔著細細密密的雨幕,那張貼在墓碑上的黑白照片,那清麗姣好的容顏,依然在微笑,露出那白的可以去做廣告的牙齒。

雨,依然一直下,陰雲越來越密集,那細細密密的雨絲被風一吹,有些不受控製的飛拂在衣服外套上。

那潮濕,像是一點點,可以沁入人的心裏,然後在某一個刮風下雨的晚上,讓人想起來就鼻酸。

“嗚嗚嗚嗚……”

飄飛的雨幕中,忽然有一聲聲細小的啜泣聲,在某個角落響起。

“……”霍行衍有些迷惑的張開眼來,以為自己聽錯了。

卻是——

“嗚嗚嗚嗚……”又是一陣哭泣的聲音,隔著雨幕在耳邊響起。

這下,霍行衍萬分確定,自己沒有聽錯。

那如同小獸一般哭泣的聲音,一下子把霍行衍的心髒處給抓疼了。

順著那哭泣的聲音而去,他上了好幾級台階,才發現那偌大的一片墓碑處,一個纖瘦而瘦小的身影,正雙膝著地跪在其中一個墓碑前麵。

她的臉孔貼在那墓碑之上,瘦小的肩頭有些顫顫巍巍的聳動著,那模樣,似乎是在哭。

這一大片墓碑,霍行衍自然清楚,那是白家專屬的墓園,白家的祖祖先先幾乎都埋葬在這裏。

隻是,這人會是誰?

霍行衍撐著黑傘走上前去,他的步伐很輕,輕的幾乎讓人聽不到。

封蜜正講到傷心處,似乎是因為這天氣,似乎是因為剛好勾起了那些傷心事,她哭的忘乎所以,抱著白書瑤的墓碑半天也不撒手,連雨絲落在自己的身上也不管。

豁然間,那些落在身上的雨絲不見了,上空處,似乎有一道黑色的陰影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