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櫻看似依然平靜:“我說的是事實。你也得麵對這個事實。我們都隻是商品而已。”

“為什麽你總是對生活那麽悲觀?想想看,沒有出道的時候,我們和現在的時笙蓧一樣,沒有錢,毫無名氣,每天都要辛苦地訓練,卻沒有任何上鏡的機會,沒有任何人來為我們宣傳。但是現在,什麽都有了……”

明櫻用手捂住臉把頭埋了下去,打斷溪川的話:“可是你快樂嗎?”

溪川愣住了。

“以為什麽都得到了,什麽都有了,同時卻也在失去曾經擁有的。而這隻是開始。以後會失去更多。”

“明櫻……你是不是需要……我是說,如果你一直這樣悲觀下去……”

溪川拉住起身準備回房間的明櫻。

“如果你一直這樣悲觀下去……總有一天會支撐不住的……”

明櫻盯著溪川的眼睛足有兩分鍾:“……你想說……什麽?”

“你需不需要谘詢一下心理醫生?”

明櫻淡然一笑:“我不需要。倒是你,最近,是不是有點太、反、常、了?”

[三]

不管需不需要。

連看骨科醫生的時間都沒有,哪裏來的時間看心理醫生?

接下去的一周,馬不停蹄地進行各種宣傳,宣傳之外的時間,連話都不太說,總是勞累得一上車倒頭就睡。天天見麵倒不覺得,但如果有一段時間沒見麵的人看見,一定會為這兩人的“新形象”大吃一驚。

“噢,我的天!”錄製《G弦上的詠歎調》之前五分鍾,在休息室遇見的Whisky就是這種反應。

溪川抬眼看他:“變化很大嗎?”

“雖說看你們倆最近的曝光率知道一定很辛苦,但沒想到是這種程度的。”Whisky找位置坐了下來。

明櫻靠在沙發邊揉著腳踝。Whisky注意到這個動作順勢問了一句:“傷還沒好嗎?”

“嗯。”明櫻悶聲應道。

“過了這段時間應該會好一點。”溪川勉強笑了一下,“非常時期。”

“恐怕不會,”Whisky無奈地聳聳肩,“三年了我們也差不多是這樣過來的。”

溪川吃驚地瞪圓眼睛:“以每周五斤的速度減輕體重?”

Whisky笑起來:“放心吧,當瘦到皮包骨的時候就不會減輕了。”

明櫻喝了口咖啡:“Whisky,你別那麽誇張,嚇到她了。”

“現在的問題是,明櫻,”溪川突然正色起來,走到明櫻麵前奪過她的咖啡杯,“咖啡喝太多對身體不好。”

“沒事的。”明櫻不在意地笑著拿回杯子,“不靠這個怎麽打起精神?好像還沒聽說過誰因為喝咖啡生病。”

說完這話,明櫻起身走進工作間去和主持人打招呼,隔著透明的玻璃,溪川看見她商業化的笑容,忽然覺得那畫麵很令人心酸。身邊的Whisky歎了口氣也站了起來,溪川聽見他不安的聲音在休息室裏彌漫開:“她應該到此為止了。”

溪川側過頭用不解的眼神看Whisky。

他眼睛直視工作間裏八麵玲瓏的明櫻繼續說道:“如果她變得過於厲害,會有很多人離開她的。完美不是件好事。”

溪川領悟地笑起來:“這是過來人的忠告嗎?Whisky人氣降溫,是這原因?”

Whisky毫不避諱地點頭。

溪川笑得更深一些:“我真是搞不懂你們倆。有時看上去像摯友,有時感覺像敵人。”

“這又從何說起?”

溪川並沒有在工作前的這幾分鍾刨根問底的打算,所以扯回先前的話題感慨:“現在網上有些月光也說:‘還是喜歡剛出道的Luna,經常在鏡頭前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很可愛。但現在已經沒有這種情況了。’明櫻成長得太快,已經變得過於厲害了,任何人也阻擋不了。”

Whisky見溪川欲言又止也沒有追問,隻是笑了笑沒再說什麽。

既像摯友又像敵人的關係,是什麽關係呢?

自己和明櫻的聯係究竟應該被放在哪個維度裏?連當事人也深陷迷局。

明櫻的出道為她埋下了禍患,這一點,同為偶像歌手的自己最明白不過。以大量的廣告宣傳、頻繁的娛樂節目出席率、已成名歌手眾星捧月般的托抬為起點,使她從一開始就站在不平凡的高度,而自身的實力使她不知不覺在繼續上升。

可是,公司沒有想到的是,明櫻並不是一般的偶像明星。

並不會靜止在公司製造的高度扮演設定的角色。

她在持續不斷地上升,以至於終有一天達到遙不可及的高度。太完美的她會不可避免地遭受嫉妒、詆毀、中傷,而那個不到二十歲的年輕女孩即使再優秀,也不具有照顧到所有人情緒的能力,會有人因她的遙不可及而離開的。

Whisky有預感,她會失去很多,不僅是部分人氣。她會為舞台上的輝煌付出代價。

[四]

Whisky始料未及,明櫻的代價總是會殃及自己。上次的anti事件,由於Brandy正義感太強,最後還是自己出麵收拾殘局。而這次,則是更直接地殃及池魚。

年終的人氣歌謠大獎頒獎典禮,SEAL不出所料地獲得最佳新人獎,而迷醉天音也如願第四次蟬聯最佳人氣組合獎。這是SEAL出道以來第二次與迷醉天音站在同一舞台上。然而卻出了麻煩。

這一次,不是明櫻引起的,而是Whisky。

當站在同一頒獎台上的時候,Whisky情不自禁看向了明櫻,卻沒有控製好自己眼神中隱藏的情緒。不幸的是,這並不是某個狗仔跟拍到的照片,可以在公司的重壓下被封殺,而是一段視頻,它在網絡上能夠被反複轉載,沒有人可以控製得了。

無數“SEAL與迷醉天音不合”的消息,從頒獎典禮結束的那一秒開始在網上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連明櫻和迷醉的死忠粉絲“月光”和“酒窩”們都產生了懷疑。

“要不我怎麽說你命運多舛呢?”溪川一邊收拾行李一邊對明櫻歎道。

明櫻專注於電視裏的競猜節目,心不在焉地回答:“小事小事,不是緋聞我已經謝天謝地了。”

“你還真是心寬……”

話還沒說完樓下就傳來“Luna殿!新年快樂!我們愛你”的大聲喊叫,甚至蓋過了電視裏的聲音。

明櫻無奈地站起來走到窗邊微笑著招了招手,喊道:“知道啦。天氣冷快點回家吧。”繼而又傳來樓下的一陣歡呼。

明櫻關上窗,重新坐下:“今年天怎麽這麽冷?”

“北京的冬天當然比上海冷啦。你準備在這過年不回家嗎?”

“嗯。”

“為什麽啊?父母難道不會想念嗎?”

“嗬嗬,我們家庭成員關係比較淡漠,對過年什麽的無所謂。”

“真少見。那你一個人不會孤獨?”溪川突然停下收拾東西的動作,“幹脆我也留下來陪你吧。”

“少來了,就算你沒良心、不在乎爸媽,難道也不在乎……”明櫻想起anti事件期間溪川對男友的態度,饒有興趣地重提,“路源?”

“路源他,他不回上海。”

“是嗎?”

“學校團部有些事要處理,他已經決定不回去了。”

“學校團部有那麽了不起的事啊!本來平時就忙沒什麽時間在一起,這下放假了卻還要分居兩地。”

溪川沒聽出明櫻的弦外之音,長籲了一口氣:“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說得好聽,我看你這副樣子也完全沒有灑脫感,裝什麽呀。我不信你求路源一起回去他不會心軟。”看溪川的臉色遲疑了半晌,明櫻果斷地拿起電話,“你不好意思我來說,你說你們都‘老夫老妻’了,不好意思什麽呀……”

剛撥通的電話卻被撲來的溪川按掉了。

“怎麽啦?”明櫻有幾分暗自得意。

“夠了。我自己的事自己會處理的。”溪川語氣平靜,卻讓人難以抗拒。

由於開暖氣的關係,室內外的溫差使玻璃窗逐漸被蒙上一層白色霧氣。

明櫻望著用溫和語氣說出強硬話語的溪川足有三十秒,最後微笑起來:“OK,你去處理。”

[五]

在麵對你的時候,表現出的那種矛盾內心,連我自己也難以控製。

再等,再等,想找點什麽表明你的無辜,卻找到越來越多與此截然相反的證據。

即使當我親自發現你欺騙了我,我還在懷疑自己。

即使一切都證據確鑿,板上釘釘……

我發現自己並沒有早前預料的那麽恨你。既無法維持對你的冷落,也無法完成對你的報複。

看著你的眼睛,瞳仁被描上一圈凜冽的光環,近似哀求,近似絕望。

那一刻,我突然覺得你非常像我。

我隻想最後一次確認。

雖然我已經知道了結果。

[六]

今年冬天太冷。

雪太大。

街道上處處橫亙著被壓死的老樹。

幾十棵幾百棵地死去。令人駭然心碎。

[七]

下午一點,溪川和明櫻告別,拖著行李箱走進電梯,保持著好心情等待頭頂上方的數字從3變成-1。電梯門打開,溪川拖著行李箱與準備進入電梯的男子擦肩而過,好心情甚至讓溪川在一瞥之下就覺得這個路人很帥氣,當然,更帥氣的人正站在地下車庫的入口處等著自己。

“怎麽?回家能讓你高興成這樣?”Whisky接過溪川的行李放進後車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