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安所謂的鼓手漣在是個在軒轅的敘述中從未出現的角色,就連辛安自己的敘述也很少提及。究竟是太離群、太平凡不值得提及,還是那根本就是他們公認的禁語?

如果僅僅是這樣也便罷了。

重要的是,她出現在了與Whisky的合照裏,並且在Whisky口中,她叫做辛安。

那麽,辛安自己呢?Whisky是否認識?

思緒像一團被弄亂了的毛線,肆意縱橫在腦海裏。理不清頭緒。

突然,一個從未出現過的疑惑冒了出來。

並不是隻有明櫻才擁有音樂的耳,身為同一組合搭檔的溪川也不可能太遜色。作為L-ETHER樂隊最早的一批粉絲之一,溪川可以說完全把那張唯一的專輯《冥冥》聽得爛熟,每一首歌、每一個音符都記得清清楚楚,熟悉到麵前隻需一架鋼琴點播哪首就能彈唱哪首。

最顯而易見卻最容易忽略的就是真相。

L-ETHER有--

一名主唱,女聲,音色空靈清絕。

以及--

一名吉他手,和一名鍵盤手。演奏技術都相當純熟,可謂一流。

從沒有聽出過鼓點的聲音。

那是因為,L-ETHER並不是“主唱+吉他手+鍵盤手+鼓手”這種組合,而是“主唱+吉他手+鍵盤手”的組合。

從來就沒有鼓手。

那麽,那個女生,到底是誰?

也許這就是走進明櫻的世界的關鍵路徑。

[一]

我們的生活有多少真實,有多少幻覺?

[二]

光,是能令人產生幻覺的東西。

明櫻周圍的光芒太耀眼,足以致人失去理智。

距離被anti-fan襲擊三個月、腿受傷入院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在一次單獨上完通告、正趕往歌迷見麵會的途中,明櫻遭遇了新的傷害。

溪川焦急地同所有歌迷們一起等待,從手機中傳出“車禍”字眼的那一瞬間,震驚並且從未有過地希望那是幻覺。

殘忍得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車禍是在躲避歌迷飛車追趕的過程中發生的。GIN受傷不嚴重,僅僅是有些擦傷。但是明櫻,由於太過疲倦在車上補充睡眠,在車禍發生的瞬間毫無防備,因此手臂被拉開一條兩寸長的口子,而且輕微腦震**。

但明櫻受到的傷害並不僅限於此。

頭靠在走廊裏的椅子上,眼睛無神地望向天花板,身體一陣陣冒著虛汗,即使在鏡頭前也裝不出輕鬆的神色,已經到了極限。

恐懼的折磨,已經到達了所能承受的極限。

當溪川趕到醫院時,看到的是這樣的明櫻。

GIN在與公司高層通話,不斷地進行交涉:“以Luna的現狀根本不適合召開歌迷見麵會。醫生說她的腦袋裏還有淤血,需要靜養……我知道,可是可以延期啊……那麽……是……是……可是……好吧。”

聽逐漸下降的音調,應該是延期的請求沒有獲準。

GIN擔憂地回頭望向明櫻,蹲在她身邊:“好點了嗎?回車上休息吧?”

明櫻目光呆滯,沒有半點反應。

GIN無奈地歎了口氣,溪川推推她示意:“你先上車,我和明櫻馬上就來。”

目送GIN走遠,溪川在明櫻身邊坐下,把她的頭搬到自己肩上,攬著她輕拍:“嚇壞了嗎?不怕,有我在。”

明櫻失焦的眼睛在看向溪川的瞬間泛起了一點光澤。

“溪川,你嫉妒我吧?”

溪川的思維瞬間被抽成真空。難以呼吸。你嫉妒我吧?不仔細去辨別也許會忽略句尾的疑問語氣。或者,以她一貫的自信,這根本就是個陳述句。

--你嫉妒我吧?

--你嫉妒我吧。

蒼白的天空。蒼白的牆麵。蒼白的女生的臉。光線在這條冗長的甬道裏緩慢地穿行。時間化身為影子,柔軟地靜止在腳下,再也流淌不開。

溪川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

“如果不,那麽,我相信你。”

--即使鐵證如山也相信你。

“如果是,那麽……”

周遭的氧氣那麽單薄,令人幾近窒息。這停頓下的短短數秒,變得像幾個世紀那麽漫長。對方抬起的眼瞼,在視界裏演繹成一個慢鏡,放慢腳步,又打上柔光。有節律地微微顫動的眼睫下,目光如此柔軟,揉進了桀驁與依賴。

那麽?

“我原諒你。”

--這並不是你的幻覺。

[三]

我的心裏,直到最後一秒還存有一絲幻想,會不會出現什麽奇跡證明那不是你。

從最初的偷換藥片,逐漸弱化的攻擊,我知道,你不可能是什麽人派來威脅我生命的人,僅僅是某些心理作祟。

直到最後一秒,我依然期待,一切都與你無關。

然而當軒轅告訴我,那指紋就是你的,我才真正明白,就算我知道背叛我、傷害我的人是你……我也會原諒你。

父親說,背叛是不能原諒的罪過。

但我卻一再地原諒背叛我的人,從彼時的辛安,到此時的你。因為我知道,在麵對生死的時候,你們都是我可以托付自己的人,這就足矣。

[四]

不管怎樣往自己臉上潑冰冷的自來水,都無法冷靜下來。看著鏡子中額發滴著水的自己,明櫻心裏的聲音如同鼓槌沉重落下,冗長卻沉悶地回**開,一聲,又一聲。

已經沒有容身之所了。該去哪裏?

待在家裏遲早會被殺掉,無聲無息。

那幢曾經華麗如宮殿的別墅,如今變成了巨大的墳墓。被家人的幸福笑聲充斥的年華一去不返,剩下的隻有冷清與鬼魅,還有屋外影影綽綽的黑影,以及死亡迫近的聲音。

整整一天都沒有回家。

雖然那已經是自己最後擁有的,卻不敢靠近宣布對它的所有權。

曾以為會無憂無慮、受盡寵愛地長大。

一想到這裏就覺得委屈。

盥洗室的門縫“嗖嗖”地往裏灌著冷風。

現在,還談什麽無憂無慮地長大,有些人根本不會讓你活下去,她的內心已經扭曲得容不下親情,什麽都可以扼殺,隻為利益。

明櫻沒有想到,此時的天空,黑雲早已遮住了月光。

身後突然躥出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捂住她的嘴。她剛想掙紮,卻立即被製住,耳畔是熟悉的呼吸。她靜下來,微微側臉,看見的是讓人安心的麵孔。

男生把捂住她嘴的手移開,卻依舊將她抱在懷裏,眼睛警惕地從門縫裏往外看。

“軒轅……”女生摸不清狀況,喃喃地說。

“噓!”男生緊鎖著眉迅速瞥來一眼,示意她靜音。

這才注意到,外麵原本應該喧囂無比的pub居然鴉雀無聲。女生內心惶恐,把臉貼近門縫。

外麵的一切讓她倒抽一口冷氣。

人群早已散盡,隻有pub原有的服務生、調酒師和辛安與韓棕一起被迫蹲在地上。舞池中央站著的黑衣人有麵向盥洗室的,可戴了麵具。為首的那個背對這邊慢慢蹲下去,但從這角度依舊能看得見槍把。

而槍口抵著辛安的額頭。

男人的聲音:“我再問一遍,照片上這個女孩在哪裏?”

又是這樣嗎?

連我的朋友也要趕盡殺絕?

那一刻女生發了瘋,想不顧一切地衝出去。如果就這樣死掉,是不是就不會給別人帶來麻煩了?

軒轅死死地按住她,咬著牙在她耳邊說道:“別忘了還要報仇。”

女生掙紮的動作突然僵硬起來。

為了報仇,再犧牲掉多少無辜的人也無所謂嗎?

而且--

他們真的願意為你犧牲嗎?

辛安的臉色像紙一樣蒼白,可是她嘲諷般的冷笑一聲,閉上眼睛,略揚起下巴:“說了不知道,就算你開槍我也不知道。”

手指施力,就要扣動扳機。

女生忍不住,即使被男生捂住了嘴,也終究還是發出了一聲嗚咽。隻是輕微而短促的聲音,但在如此安靜的環境下卻足以將那群魔鬼的注意力吸引過來。腳步聲在逐漸往這邊靠近。

軒轅無奈地掃視一眼女生,再環顧四周,沒有可以逃出去的通道。整個盥洗室是狹小且密閉的。對方有槍,奪路而逃不可能有生還的希望。

噠。噠。噠……

皮鞋敲擊地板的聲音越來越近。

男生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賭一次。”將不知所措、被嚇得渾身冰冷的女生靠向牆邊,壓在自己身體下,用力撕開她的衣服。

女生像個失去心的人偶任由他擺布。脊背貼著冰冷刺骨的瓷磚。

布料被扯斷的聲響。沒關緊的龍頭往下滴水的聲響。門外越發靠近的腳步聲。門鎖轉動的聲音。轉至一半時被卡住的聲音。劇烈的沉重的心跳的聲音。以及,子彈穿透鎖芯的聲音。

軒轅的唇覆蓋上來,其他的一切都再也感覺不到。

冰冷的眼淚順著太陽穴滴在地麵瓷磚上,卻沒有任何啜泣聲。

腳步聲停止,大約五六秒的光景,卻感覺像五六個世紀那麽長。最後那腳步聲重新響起,伴隨著盥洗室的門被關上的“吱呀”聲。繼而聽見外麵傳來的說話聲。

“是她嗎?”

“不是,一對狗男女而已。”

“那怎麽辦?”

“看來不在這裏,收工吧。”

……

軒轅長籲一口氣,抓過扔在一邊的自己的襯衫給女生罩上。她的臉完全失去血色,仍沒有緩過來,手腳都還是冰涼的,讓人心疼。男生把她攬在懷裏:“你記得住那個人的聲音嗎?”

“我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