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場齊呼:“Last Christmas。”

明櫻接過話:“對,這首Last Christmas是我和Seike的原創。為了慶祝迷醉天音全亞洲巡回演唱會圓滿成功,也為了今天這個特殊的日子,我們將和迷醉天音合唱這首歌的中、英、法三個版本,希望大家喜歡--”尾音已經完全被喊叫和熒光棒的敲擊聲淹沒。

鋼琴聲響起時,全場安靜下來。流水般的前奏過去後,所有人期待著明櫻的開唱。

“Last Christmas we say goodbye…”

雖然唱過無數遍,可是那時,明櫻還是在舞台上落下淚來。溪川當時隻理所應當地認為應該是節日氛圍所致,絲毫沒考慮到反常之處。

[三]

為什麽呢?

贏得了全世界的讚譽與寵愛,為什麽會在平安夜自己的歌聲中黯然落淚?連自己也不十分明白。

潛意識中應該還是有不甘心的吧?

假如。如果。倘若。

有那麽多推翻過去的詞匯。隨便使用哪一種效力,真的回到三年前……

我也是可以奢望幸福的嗎?

有誰知道呢?

明櫻拉住吊環獨自站在飛速奔跑的鐵皮箱裏的時候,突然感到苦苦遺忘的各種後悔暴漲上來,漫過了心髒。她埋下頭不能自已。

“給我一個理由。”韓棕的哀求。而自己的回答隻是絕情的“對不起”。“絕對不行。”母親的斬釘截鐵。而自己的回答是更加斬釘截鐵的“這一次,你們別想左右我”。“我已經退讓得太多,別再逼我。”是Mr.X的話,他最後的那一句“你從來沒有說過愛我”是更刻骨銘心的責備。而自己的回答是轉身後再不回頭。以及,那句自己永生不會忘記的--

“不要讓我擔心隨時會失去你。”

猶如從海洋深處看不見光線、聽不見聲音的地方漂浮上來,暴露在腥鹹潮濕的空氣中,那樣溫柔的聲線刺痛了淚腺,溫暖漫漲在心房的每處角落。耳畔激**過各種聲音,高樓間大風的呼嘯,親近的人在電話中的寬慰,地鐵裏高中生情侶的私語,以及女學生們忐忑不安的激動,最後,隻剩下她自己無聲的嗚咽。

當初,自己又是怎麽回應這句溫柔至死的懇求?

消失。

即使會彼此傷害、彼此思念也要義無反顧地消失,把所有美好與不美好的記憶結印封存。

雖然後悔,但如果時光倒流回到那個時候,還是會那樣做,沒有別的退路。

即使被眩目的燈光和刺耳的歡呼聲包圍,在淚光中唱著寫給他的歌,看見他朝自己微笑,幻覺與現實找不到分水嶺,甚至朝他伸出手去,淚如雨下。即使如此,還是心知肚明,自己沒有退路。

對他、對自己來說都有相同的體會,人群喧囂處最孤獨。

平安夜後的淩晨,天色已微微泛白,曲終人散,明櫻感到太疲憊,沒有參加迷醉天音的慶功宴,道別了溪川獨自回住處。

那天夜裏,她做了一個夢。

從前的那個自己,還穿著簡單的高中製服,頭發長至腰際。沒有痛苦的記憶,不知憂懼,暢懷地唱著歌。人群簇擁在台下,也是相同年紀的學生,他們把兩元錢一根的熒光棒搖成溫暖的海洋,喊出的名字是L-ETHER。

身邊有自己喜歡的人和喜歡自己的人,以及最最親密的朋友。台下的人群中有為自己驕傲的父母。

沒有悲傷,沒有絕望,沒有複仇。

如果是那樣的結局,如果不是夢境,有多好。

可現實是這樣殘酷。

隻能隱匿自己、封印過去。世界失去了原本的色彩,被調和成單調的黑白舊照。

所有表情都被掩埋,所有光線都被消解。

衝破重圍,亙古不變地環繞在自己身邊的隻有--兩種聲息。

[四]

沒想到雖然是平安夜,藝術中心附近的pub卻都在淩晨四點散了場,想慶祝的大夥沒了去處,隻好到24小時營業的便利店先買夜宵充饑。

溪川咬著關東煮一直笑,Brandy好奇地問怎麽了。女生指指狼吞虎咽的迷醉其他成員們:“真是沒有偶像的風度啊。”

“很落魄吧。”Brandy不好意思地撓撓腦袋。

“可是,我覺得很好。即使是藝人,平常也該生活得像個正常人才對。最討厭有些人不分場合裝大牌。”

“我很好奇Luna平常是什麽樣的,她是真實的叛逆冷酷個性還是隻是被公司定位成這種風格?”

“她在台上台下絕對是一樣的。”

“可如果生活中也是那種個性不會很……沒人情味嗎?”Brandy再口不擇言也不會太過分。

溪川繼續吃,幾乎沒空理會Brandy的問題,敷衍般地點點頭:“就是那樣。”

“那,還真是可怕的女人啊。”

“Seike,你知道Luna的本名嗎?”Whisky看似不經意地插進話題。

“什麽?”溪川的臉被食物塞得鼓鼓的,使聲音聽起來也顯得含糊不清,“你說明櫻嗎?”不必要地再確認一遍。

因為上次PR錄製過程中發生的一切還心有芥蒂,溪川對Whisky的提問格外小心翼翼。

“明櫻是真名?”Brandy也一副好奇的模樣。

“是啊。感覺太好聽,很多人不相信季明櫻是真名。其實身份證上,確確實實就叫季明櫻,就像我打出生起就叫柳溪川一樣。”

Whisky有一瞬間禁不住流露出失望的神色,但立刻便裝作不動聲色。

心裏的疑惑抑製不住。這並不是隨便一個解釋便能搪塞的。Whisky抓不住問題出在哪裏,但隻是一種感覺,自己好像從未接近過真相。

“哦,對了,Brandy,我們最近什麽時候和SEAL有合作?”Whisky轉過頭。

“最近的話應該是1月2號要錄的新一期PR吧。”

“那SEAL在2號之前會不會用公司的練習室?”這次是問溪川。

“嗯,我明天就會去,但明櫻我就不知道了,她一向很神出鬼沒的。怎麽了?你們不是要休假了嗎,沒有衝突的可能性啊。”

“沒事,我隨便問問……我出去透下氣,裏麵太熱了。”說著端著飲料走到門外。

“暖氣也不是很足吧。”Brandy感歎了一句又繼續和身邊的Vodka扯起假期計劃去了。

並不是毫無覺察,Whisky和明櫻的糾結關係。溪川開始懷疑,看見的未必都是真相,聽見的也未必都是實情。

[五]

而明櫻,認為連自己的眼睛也不值得信任。

她在等待。

[六]

“不行了。朱麗葉打電話說要來看我。”明櫻無奈地攤著手,“她們學校已經放假了,唉……好像還是很艱難的樣子,過來散散心也好。”

溪川第一次冷起麵孔:“可是最近檔期那麽滿,過來不是添亂嗎?你可不是有空陪她散心的人。再說,過來後住在哪裏?”

“當然是和我們一起住在宿舍裏啦。”

“公司會同意嗎?他們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縱容你。上次的anti事件你也看到了,遇上這種事他們完全隔岸觀火,不願和任何人對立,不考慮你的安危,甚至還想利用這種事讓緋聞升級。這種無情無義的公司你認為他們會站在你的立場上考慮嗎?明櫻,清醒一點,現在有才華的人多得很,他們能捧紅你也能捧紅別人。之前你製造的狀況還不多嗎?多到足以惹怒他們雪藏你。”

“……”明櫻盯著認真嚴肅的溪川啞口無言。

見對方這樣無辜的表情,溪川的語氣頓時軟了下來:“……你還是頭腦發熱,不考慮實際狀況。”

“不行的話就住在我學校的寢室裏。”

“查房時很容易被樓長趕出來哦。”

“可是,怎麽可能讓她別來?”

“如果你不好意思說的話,把她手機號給我,我來說。”

“溪川,如果我日後受到傷害,你會忍心把我拒之門外嗎?你做得到嗎?”

“她受到什麽傷害啦?不就是為了男人嗎?沒有男人就不能活嗎?你不是照樣沒男人嗎?”

一連串的相互質問後是漫長的沉默。許久,明櫻轉身打開冰箱拿出雞蛋,一句話也不說,低頭準備早餐。

溪川從身後拍拍她的肩:“對不起。”

“朱麗葉她家裏情況也很不好,爸媽都下崗了,靠打散工賺錢生活,經常吃了上頓沒下頓。理智告訴她要找有錢人家的公子,可那種人通常都隻是玩玩。朱麗葉不是個壞女孩,不是天生的拜金女,做不到隻為了錢而戀愛的地步,偏偏每次都對對方毫無保留地付出感情,最後總是受到傷害。現在這個男友對她算是最好的了,但無奈父母瞧不起朱麗葉的家境,百般阻撓。”明櫻一邊把雞蛋放進蒸鍋裏一邊說。

溪川沉默著,繼續聽。

“朱麗葉自身是相當有才華的女生,能力很強。高一就當上學校的學生會主席,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她處理。後來又給我們L-ETHER當過一段時間的經理人,L-ETHER能順利出道,有一半是朱麗葉的功勞。她也想誰也不依靠,上大學後就一直同時打很多份工,原本以為境況可以稍微好轉些,沒想到父親又得了絕症。那樣的情況……靠自己根本沒有人能夠支撐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