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山!”逸遠厲聲喝道。

“軍師。”山山斂起了笑,從容道,“你比我聰明,應該明白,敵我交戰,”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勝一負;不知彼不知己,每戰必殆”的道理。鬼老板手上所握信息,值我軍將士千百性命,我一人,算什麽?”

“總會有別的辦法的。”逸遠道。

“西南瘴地,此間生靈手法詭譎,艱險重重,並非法力深厚便能占大便宜的。符咒、法陣出色者,在此間更為遊刃有餘,救鬼老板的把握也就更大。舍我其誰呢?”山山輕笑了一聲,“軍師,神君以身鎮海,我固然難過,可也不至於辜負他的深恩,拿性命兒戲。既然萬千生靈,其命皆貴,那我去和別的誰去,又有何區別?”

對麵無話。

山山便道:“軍師不必替我隱瞞,但權當我從未來信便好了。”

半晌,那邊應道:“好。”

“那軍師現在可能告訴我,你上次和鬼老板聯絡,是在什麽時候?”

“十天之前,在子寧進入山林之前,我們聯絡過。”

“十天之前?不是半月之前?”山山道,“老槐樹與我說,他半月之前已聯絡不上鬼老板了,你們也沒通個氣?”

“約莫是老槐樹並沒有特別在意,畢竟子寧常常聯絡不上,隻有有要事的時候,他才會主動找我們。”逸遠歎了一口氣,他已經對子寧說過好多次這個問題了,可子寧並不在意。

“那他是為何主動尋你?”山山追問道,“他可是對你說了什麽?”

“就一句話”我入山了,莫念”。”

如果連逸遠都沒覺察出什麽來,那也指望不了其他人了。要不是她收到那些負責暗殺的刺客前後送過來的密信,她估計也蒙在鼓裏。

信有三封,分開來的時候就像一些雜亂無章的信手塗畫之作,可她將三塊薄石板合在一起的時候,那上麵便顯出一行字來。

“西南有詐,義憤軍一事另有隱情。法陣重重,尋人速來。秘密行事,人不可多。”

“好,那便多謝軍師了。”山山說完,利落地收起了尺素書。

逸遠:“……”這丫頭,就不能讓他叮囑兩句!

點蒼神君不在,逸遠不僅要統管一應大小事務。此外,還得給魔族一統之後的百廢待興起草擬定修改章程;還要將老槐樹打下的城池和人員做安排、疏導;兼著為清洗點蒼神君莫名被潑上的汙水,穩定軍心、民心而廣開宣揚會……

山山簡直不忍心打擾這個恨不得能將一天劈開,變為十天八天的勞碌軍師。

山山抱手在一群探子、刺客麵前來回踱步。

她懷疑道:“鬼老板果真沒有留下命令,要你們協助?”

沒有誰吱聲。

“不應該啊。”她喃喃道,“鬼老板看起來不像是這般沒譜的鬼啊。”

山山沒想通,自顧地捏著自己的下巴,一邊邁步出門,準備探聽消息,一邊思索著對策。

不料她才走了幾步,就發現身後有三個家夥一直跟著她。

“你們?”山山思緒一轉,想到了什麽,將問話改成了命令,“將鬼老板留下的信件給我。”

有一人出列,將記事玉簡遞上,等山山拿了,又退回去,三人站成一條直線,離山山不多不少,恰好三步遠。

“……”這群人真是離譜了。

她注入法力,極快地掃過裏麵內容。

看完,臉色為之一變,險些要將玉簡給掰斷了。

她轉身,將玉簡遞給方才那人:“將玉簡送去給逸遠,讓他在山外接應我。”

那人接過,眨眼間便消失在山山眼前了。

“走,帶我入山。”山山對剩下的兩人說道。

西南大山十萬重,雖說有沒有十萬,從來沒有生靈數真切過,可居高臨下,極目遠眺,一眼也望不到邊的山林,卻是叫人心裏發怵。

若是迷失在裏頭,怕是出不來的。

西南生靈蹤跡罕見,地形錯綜複雜,還有著許多天然而成的未知危險,便是仙神,也甚少踏足。畢竟此地瘴氣濃重而靈氣稀少,實在不是什麽修煉的好地方。

可若是邪魔歪道落入此地,那便是俯拾皆是,猶如財迷落入了財寶堆裏,自然是不勝歡喜的。這也是此地生靈蹤跡罕見的一大原因。

山山像是山間的靈猴,攀附在樹木上,騰來躍去,分外靈活。

雖不是雁過無痕,落腳無聲,可那些動靜聽起來,和這座山實在是過於契合了,讓人叫不出一絲違和的地方來。

她雙腳落地,雙手也隨著撐了下來,秀氣的鼻頭一動,就往前衝去。

兩個無聲的刺客都要覺得自己根本就沒用了。

已經過去七日了,除了山間的果子、野菜,刺客未曾見山山吃過別的。

她雙手抓住樹枝,將自己往前一晃,餘光裏抓住了一點亮色。

那是在太陽明晃晃的照耀下,微微變幻顏色的一點光,不比芝麻大多少。

她停在枝椏上,順著那亮色的形狀,往右邊看去。

那是一處山澗,有水,有鹿鳴。

看起來似乎過於平靜了一些。

山山往後打了一個手勢,示意他們再離得遠一些。

她自己卻是攀附在枝椏之間,沿著溪流一直往上,尋到水源來處。

枝椏輕抖了一下,像是微風吹過,沒驚著飲水的鹿。

上遊的岸邊,有幾個淺淺的腳印,青草伏倒,空氣中飄著一股若有似無的香氣。

山山了然,此地定是有人常來,看那水中青荇掛著的黑色絲線,指不定是哪位女妖的秀發呢,她們會在這裏梳洗。

可若她停在此地,無論是尾隨向前,還是假裝偶遇,都顯得過分刻意了。

她放眼打量附近的山水,似乎,有些貧瘠了,萬山之中,這個地方倒算不上什麽適合住的好地方,但草木不盛,蟲蛇甚少,卻是個安全的地兒。

山山返回了方才的地方,她朝林中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們離遠些,墜著尾就行了。

她脫去鞋襪,露出一雙腳底布滿繭子的赤足來。她在足上係了一條黑色的繩子,將窄衣解開,換了一身山野裝扮。

山間清泉比之尋常的水,還要冰涼幾分,山山卻倍感親切,踏在水中,梳理著自己的散發,用幹草做的發帶繞著額上纏一圈。又信手折了藤草和小花,編起花冠來了。

她輕輕哼著歌,腳步輕快地在小溪中起舞。

沒走多遠,便有溪邊飲水的小鹿睜著一雙無辜的眼睛,警惕地看著她。

山山毫無所覺似的,繼續往前走,小鹿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像是隨時準備拔腿逃命。

她卻伸出手來,露出一條極其鮮嫩的青草,草上墜著晶瑩澄黃的蜂蜜。

小鹿猶疑著,低頭嗅了嗅,叼走了青草。

山山喂它吃了小半捆青草,那小鹿才勉為其難地讓她摸摸頭頂。山山也取了一枚果子,嚼得香甜。

末幾,有一小群女妖結伴而出,自山林轉角處冒了出來,瞧見了一臉淡淡笑意,撫摸著小鹿的山山。

山山也瞧見了她們。

可她不能急進了。她隻瞥了一眼,便垂下眸子,像是在和小鹿低語。她雖身在山中,可皮相還是細嫩的,隻是少了幾分白皙無暇,但也好看。

特別是小鹿低頭甩了甩水,濺到她臉上的時候,那種飄渺又沾惹生機的氣息,格外惑人。

蛇妖提著膽子,放聲對她道:“你是哪座山裏的小妖?”

山山沒有抬起眸子,充耳不聞地給小鹿擦了擦它鼻間弄到的青草汁。

“這是怎麽回事啊?”那蛇妖秀眉淺蹙,“這小妖怎麽不理會我?”

“怕不是個聾子?”有兔妖猜測。

“聾子?”狐妖眼珠子一轉,不太相信地看著垂首的山山,“是不是聾子,一試便知。”

“怎麽試?”蛇妖倒退兩步,擠過去問道。

“聾子肯定聽不到聲音,那胡娘悄悄繞到她身後,一劍將她砍了,不就知道她到底聽不聽得到嗎?”狐妖對自己旁邊的虎妖說道。

“你倒是狡猾,壞主意都是你想的,卻總要胡娘去做。”蛇妖柔柔地推了她一把,笑得咯咯作響。

“那你去?”狐妖也小力推了她一把。

“哎哎哎,可別,我除了伺候妖之外,可沒別的本領,要是被發現了,就隻有死路一條了。”蛇妖害怕地往後一躲,“不過也真是的,那兩個小將說是派來保護我們采藥的,結果卻拉著那搔首弄姿的花妖,不知躲到哪個角落裏快活去了!真是豈有此理!”

“噓!”狐妖打了她一下,“你真是要死,大人受傷的事情可是機密,不能亂講。”

山山眼皮子微微動了一下,但麵上還是維持著那淡淡的笑意,給愜意得主動邁進了溪流的小鹿清洗身上的灰塵。

“哎呀,怕什麽,這小妖又聽不見。”蛇妖嘟囔道。

“你還說!”狐妖瞪了她一眼,看她果真不敢開口亂說話之後,才對胡娘說道,“胡娘,你去試試她。”

胡娘看起來是個沉默寡言的,聽到這話之後便順著狐妖指的路,繞到了山山背後。山山裝作聽不到她那沉重的腳步聲,自顧地給小鹿擦背。

等胡娘靠得近了,抽出背上長劍,朝她劈來的時候,小鹿驚叫一聲逃跑了,她也靈活地閃身一躲,躍到了樹上,警惕地看著胡娘。

“她能聽到!!!”蛇妖大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