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山充耳不聞,警惕地看著胡娘,又不著痕跡地在她們身上掃了一下。
狐妖卻是秀眉一蹙,對胡娘說道:“無論如何,給她割傷一劍。”
胡娘受命而去,提劍噔噔幾步,也爬到了樹上,隻是她不如山山靈活,將樹晃得搖搖擺擺的。不過也是,畢竟胡娘一個有兩個山山並起來那麽大。
隻是若到了樹上,傷的就不會是山山了。
胡娘本就不是靈活、因時而動的妖,山山幾番跳躍,就用著巧勁,反奪了胡娘的劍,將她手臂刺傷了。
山山跳到地上,指著胡娘,又指著她們,做了一個十分氣憤的表情。
“這……她到底聾沒聾啊?”蛇妖害怕地攢緊了狐妖的衣裳,拉著她往後退了好幾步。
“你怕什麽!她又不會撲過來!”狐妖不等蛇妖還嘴,便繼續說道,“看來不僅是個聾子,還是個啞巴。”
胡娘手臂上的傷口,一直往外咕咚咕咚冒血。山山抿著唇,從身上掏出來一個竹筒做的瓶子,一聲不響地扔到了她身上。
胡娘撿起竹筒,放到鼻子底下一嗅,是藥粉。
她有些驚奇地看向憤怒的山山,試探著將藥粉灑到傷口上,轉瞬間,那杯口大小的傷口便止住了血。
山山看了一眼,轉身就要離去。
狐妖一直在關切地注視著山山的一舉一動,見她居然給胡娘扔了一個竹筒,還以為那是什麽小小的武器,總歸不會是什麽好東西。沒想到那裏麵居然是一瓶藥粉,還能瞬間止血,那簡直就是寶貝啊!
隻可惜山山看起來對她們心有芥蒂,並不像靠近,眼見著人就要走遠了,那兩個小將才提著褲腰帶,一臉饜足地從旁邊走了出來。
狐妖趕緊大聲喊道:“快!抓住前麵那姑娘!她能給大人治傷!”
兩個小將聞言一驚,卻也知道自己立功的機會來了,忙不迭地撲了上去。
“她是個聾子,聽不見的,你們小心點,將她打暈帶回去就好了。”狐妖提醒道。
可急功近利的小將又怎麽聽得進去,他們動作太大,山山想要裝作聽不見,被他們輕易得手都不行,畢竟那太刻意了,瞞不過聰明人。
她隻好一彎腰,往後躲去,警惕地看著兩個小將。
小將大概是不靠腦子想東西的,第一句話竟然脫口而出:“這小娘們還挺好看啊!”
山山疑惑地看著他們,像是不知道事情緣由。
小將搓了搓自己的嘴唇,有些急色地喊道:“將這小娘們綁回去,治完傷就讓大人賞給我們了。”
山山眸色一沉,忽然覺得不讓這兩小將輕易得手也不是不行,雖然浪費了一些時間,可起碼能教訓這不是個東西的玩意兒。
林間沙塵飛揚,遮擋住了那群女妖的視線,她們法力並不深厚,難以將法力運轉到雙眼處,看清塵土下的具體情形。
山山直接將打獵的那一套功夫用在了這兩個色胚身上,將他們筋骨敲得生痛酸軟,偏偏皮肉上半點兒不顯。
而她費了好半天功夫,不動聲色地賣著空子,才讓這兩拿著法器兵刃的將刀架到她脖子上。也不知道這“義憤軍”裏,是不是都是這樣的廢物。
一隻手急色地摸上了她的臉,下一瞬,那手便成了青紫。
“啊——”那小將大叫了一聲,捂著自己的手喊得涕淚橫流。
蛇妖也驚叫了一聲,哆哆嗦嗦地藏到了狐妖身後。
“這小妖怎的這般可怕?”
狐妖卻是急得一跺腳:“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蠢貨!將她惹生氣了,看這裏還有誰能給大人治病去!難不成還真的想指望我們?還是指望能在這十萬大山裏尋到巫醫!”
剩下的那一個小將,舉著刀的手都哆嗦了起來,山山考慮著,不乘機奪刀,會不會顯得不合情理。她手指動了動,權衡著利弊。
就在這時,一個魁梧雄壯的大漢踏步而來,大喝了一聲。
他雙眼炯炯有神,目光掃過那倒地的小將,如同鷹隼一般銳利的目光落在了仰著脖子和他對視的山山臉上。
“怎麽回事?”他聲若洪鍾,哪怕是遠處雌伏的刺客,也聽得清清楚楚。
狐妖連忙將事情解釋了一遍。
“既然這樣,那就帶回去。”大漢果斷下令,讓那小將手穩著些,莫要讓她找著機會給溜了。
山山被那小將客客氣氣地請進了一個法陣之中。
這個法陣頗為玄妙,一個嵌套著一個,像是裏裏外外裹了好幾層衣裳似的,連進去都顯得極為不便。結果大法陣最裏麵還套著零星的小法陣,謹慎得有些過了頭了。
山山心緒翻轉,臉上卻是那副倔強不願搭理別人的氣憤模樣。
那大漢脾性直,入了陣之後,便讓那小將直接將她押到了那什麽大人房裏。
房裏門窗緊閉,冰盆圍了一圈又一圈,山山一腳踏進來,便覺得像是邁過了春夏秋三季,直接到了北風呼嘯,落雪滿地的冬日一樣。
盡管屋裏還燃著藥草熏香,可也攔不住那有些腐敗的臭肉氣息。
床榻處的帷幔四下散開,被子高高隆起。
“治傷。”那大漢推攘了山山一把。
山山冷不丁地被推了一下,差點沒站穩,回頭對那大漢怒目而視。
“那不索勒大人!慢點!她要是死了,這西南萬山之中,怕再難找出個醫術與她媲美的!”狐妖急忙製止了那不索勒。
那不索勒有些暴躁地轉了兩圈:“那你說,要怎麽辦?”
看來這狐妖的地位,還算不低,能說得上話。但也不高,所以那兩個小將不屑討巧,也或許這狐妖做事不討喜。
山山裝作氣憤地盤腿坐在了蒲團上,不打算搭理他們,卻一直在盤算著,接下來要怎麽探聽鬼老板的下落。
隻是運氣盛的時候,瞌睡都有人遞來枕頭。
這不,她才剛想,狐妖便給她答疑解惑來了。
“大人不是剛抓了一隻鬼,被守棺的那老頭關在了法陣中嗎?我聽說那鬼很多年不投胎,就是為了等每一世找他的妻子。”
“這又有什麽關係。”那不索勒最煩他們這些,講事情偏要先講一堆前因後果的。
“當然有關係了。”狐妖也感覺到了那不索勒的不耐煩,便加快了語速,“那鬼的妻子,有一世是一個啞巴,得靠雙手來說話。”
那不索勒皺眉,不是很相信地說道:“手怎麽會說話?”
“那我倒是不知,隻是好歹是個法子,畢竟我們現在也沒法和她說話,她也不知道我們抓她回來做什麽的。”
“那就依你說的,交給你來辦。”
“是。”
狐妖招呼那小將,將山山押了下去,直往關押鬼老板的法陣而去。
那法陣陰邪,泛著一股股黑氣,還半露在太陽底下,灼熱得很。
山山遠遠望去,便瞧見了鬼老板變得稀薄的魂體,和魂體上越加慘白的一張臉。
鬼老板原本垂著眸子,縮在一小片陰影地下,聽到動靜抬眼一看,便見著了山山被押送過來。
狐妖站在離法陣三步遠的地方,對鬼老板道:“聽聞你會用手說話?”
鬼老板隻是淡淡地看著她,並無言語。
這隻鬼被抓來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從士兵的紛紛議論裏,狐妖對這隻鬼也算是有微末的了解。
“你若是能幫我,對這女孩說一句,我們想請她幫忙救治受傷的大人,我便向大人求情,留你一命。”
鬼老板不感興趣地移開了眼,垂眸盯著地上的泥土。
“你難道不想留一條命,去見你的妻子嗎?”狐妖盯著鬼老板的臉,不肯放過他毫末的神情變化,“我聽士兵說——說起這士兵,他還曾做過你的鄰居,你對啞妻也不曾離棄的事情,還是他講給我聽的。”
鬼老板的睫羽輕輕顫了一下。
狐妖繼續加了一把火:“你還不知道你的妻子,這一世在哪裏吧?我們可以替你尋她。”
鬼老板的睫羽又輕顫了一下,轉臉看那狐妖。
他其實知道自己妻子這一世在哪裏。這一世,他的妻子投了男胎,打小就沒了父母,被那些旁支親戚推來推去,吃百家飯長大,不曾衣暖不曾飽食。後來,他身患痢疾,被驚懼害怕他傳染的村民遺棄荒野,多虧了有人路過,救他一命,教他修煉,他才順利活了下來。
隻是他找到他的時候太晚了,他已經是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了,喜歡愛笑的姑娘,不喜歡男鬼,更不喜歡他。
可這也沒關係,隻要他平安喜樂過這一生,他還可以等下一世。
狐妖卻誤以為他意動了。
鬼老板伸出手,問道:怎麽是你來了?
山山臉上裝作疑惑地蹙眉,有些警惕又緩慢地打出手勢:我最合適。
鬼老板接著道:這法陣,能破?我破不了。
山山抿了抿唇:暫時不能。你對那狐妖說,我不信。
鬼老板看了她一眼,慢悠悠地重複道:“她說她不信。”
狐妖著急道:“都是誤會!我們隻是想請她來給大人治傷的,那兩個小將自作主張,大人一定會狠狠地懲罰他們的。”
鬼老板冷聲道:“我隻答應了傳話一次。”
“我讓他們把困你的陣法移到陰涼的地方,你再多說這一句!”
鬼老板一臉不耐煩似地打手勢:需要多久?我要配合你做什麽?
山山微微挑眉,懷疑地看了一眼狐妖,又看了一眼鬼老板:三天,熬得住嗎?
鬼老板點頭。
狐妖著急道:“她說什麽了?”
鬼老板淡淡道:“需要三天,需要珍貴的藥材。”
“什麽藥材?”狐妖急急問道。
鬼老板冷笑:“她就是說了,我也不知道,要是說錯了,你們會放過我嗎?”
山山目光從鬼老板臉上滑過,差點被他這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模樣給逗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