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抬青紗帳圍將起來的轎子橫空而來。這抬轎子也不知什麽打造而成的,通身漆黑,日光照在上麵像是被吸去了似的,無半點泛著的光亮。轎子無人抬,在半空中漂浮著,圍在四周的青紗帳無風自動。

阿稚抬頭:“是禦風符啊。”

伯魚問道:“阿稚認得?”

阿稚含糊道:“唔……聽過。”說完,心虛地覷了伯魚一眼,誰知伯魚正好笑著瞧他,莫名鬧了個大紅臉。

漆黑轎子裏伸出一隻蒼白的手,一陣低咳聲伴著響起。青紗帳被撩起半邊,一張用帕子遮了一半的臉露了出來,眼波含水似地微漾:“遠兒。”

周遠早在聽到低咳聲的時候,就跑到了慢慢降下的轎子旁邊,聞言趕忙有些惴惴地應了一聲:“青夫人。”

“夫人小心。”一雙有力的臂膀趕在青夫人下轎之前扶住了她。

青夫人回首一笑,臉比手背更加蒼白:“城主。”

原來那中年男子便是滄海城城主陳秉之,周遠正是他兒媳婦的弟弟。陳秉之氣宇軒昂,人到中年,氣勢越發熏灼,周遠隻看一眼,便惶惶地低下頭。

“這是發生了什麽?”陳秉之問道。

周遠使了個眼色,左右隨侍便向前一步,腿腳打擺地恭敬道:“稟城主,是公子發現此女身上有妖……妖氣,想要一探究竟,但是念及此處百姓眾多,便要抓拿回府詰問。”

陳秉之掃過圍觀人群,目光在伯魚和阿稚身上停了一瞬,又移開了,落在周遠身上:“他們二人說的,可是真的?”

那遠在人群之外的修士早就想打抱不平了,隻是礙於周遠身邊八個隨侍,個個比他術法更強才按捺住了火氣。畢竟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前提是你能打過那攪事的人,而非上去斷送多一條性命。他聞言便知道機會來了,於是高高舉起了手,大聲喊道:“自然不是。”

圍觀的人群朝後看過去,紛紛給他讓出一條道來。

周遠目光凶狠地盯著那修士:“你在胡言亂語些什麽東西?”

“我沒有胡言。”那修士一臉浩然正氣,“大家可都看著呢。你周大少分明是強搶民女,人家姑娘身上氣息清明,哪裏有什麽妖氣附體,但凡是個修士都能看出來。我是不是說謊,城主一探不就知曉了?”

陳秉之聞言看了過去,隻見那被扣住臂膀的姑娘抬起了淚珠不斷滑落的臉龐,一雙明珠似的眸子滿是不屈與掙紮。

陳秉之怒罵:“混賬!”

阿稚偏頭,輕輕地擰眉。

伯魚彎了彎腰,低聲附在他耳邊問道:“阿稚看出來什麽沒有?”

阿稚眨了眨眼,明淨的眸子裏打著明晃晃的疑惑:“這城主,莫不是在助紂為虐吧?怎麽看著不像是要幫這位姑娘的模樣?”

伯魚卻是笑道:“阿稚聰慧,再猜猜?”

阿稚不猜,卻道:“伯魚怎麽好似成竹在胸,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似的?”

伯魚抱臂,腰壓得更彎了,熱氣撲在阿稚的耳垂邊上:“人間事見多了,攏共不過那些破事那些手段,不知得隔上多久才能看到一些新鮮手段、新鮮事情,大致也能猜著。”

阿稚忽然道:“人生不過匆匆數十載,沒有新鮮手段才值得慶幸。人族活得不容易,六界一切悲歡都墜到一處來考驗他們,更遑論那天災人禍了。”

伯魚道:“我隻能同意阿稚的前半句。”

阿稚抬眼:“嗯?”

伯魚負手:“生長於世間就沒有容易一說,神靈尚且要受約束,人間如何不磨難?”

阿稚愣了一下,笑道:“也是。是我狹隘了。”

伯魚沒料到他竟沒生氣,還思索了起來。一時之間,有些好笑,又有些懷念。他這種明顯帶著質疑的話,要是放在仙家中間說,不消片刻,定要被眾仙譴責不留情麵,指不定還得被暗中謾罵好長一段時日。便是放在人間,亦是一樣。

那廂,周遠一聽陳秉之的怒喝,便著急解釋道:“城主,不是,我……”

陳秉之舉起手阻斷了他要說的話:“有什麽話,回到城主府你和你姐姐姐夫再好好說說。”說完,便扶著青夫人走向轎子。

就在這時,一道利刃破空聲傳來,一支羽箭直衝周遠眉心而去。

隨侍裏空手的六人竟無一人反應過來,周遠眼睜睜地看著那羽箭在他眼裏逐漸放大,一股森森的氣息冷冷地將他凍住了,他連抬手的機會都沒尋著,羽箭便立在了他額間,刺破表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