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絲姿態狼狽,白衣染血,唇角有止不住的血絲流下。

銀發少年輕輕閉上雙眼。

“……敗?”一聲微弱的氣音從少年口中溢出。

但是這聲音裏沒有不甘、沒有麵對死亡的恐懼、更沒有任何後悔或求饒之類的負麵情緒。

聽上去就像是平平淡淡的、陳述一個普普通通的事實一般的平靜的話語。

由於少年是低著頭的,所以麵前的男人也沒有看到少年眼裏一閃而過的奇異鋒芒。

月城木笑了笑,沒有在意少年吐露的話語。

他隻是伸出右手,任由力量凝聚、盤旋。

……速戰速決,這股力量對他身體造成的壓力和不可逆傷害,雖然已經盡可能的削弱了,但還是不容小覷。

黑色的力量將白色的光芒壓迫,月城木半彎下腰,右手抬起已經半跪在地的少年的下巴,輕輕歎了一口氣:“……我很遺憾。”

他實在是沒有想到、也不能接受,少年竟然會敗在他的手下。

……神明,怎麽能被凡人擊敗呢?

男人臉上溫文爾雅的麵具碎了片刻。

不應該是這樣的。

他原本的想法是用他的鮮血,為少年成神的道路奠下最後一步。

月城木讓少年擁有了神明般的力量,而少年本身的智商已然是讓他萬分驚喜,再然後,就是他當年一直為之努力的——

【神性】

這可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啊。

但是他在過去也未曾避諱過男孩的親近……因為他知道有一天,就是今天。

少年會親手將他殺死……踩著鮮血登上神座。

因為神明身邊,不能有親近的人。

不過除了他自己以外,月城木一直控製著其他人和少年的距離。

所以在他把還是小孩的淺羽送入高等學府進修後,發現一直將對外冷冰冰的形象維持的很好的銀發男孩竟然真的和他的兩個師兄建立起了可以說是出乎他所料的,親密的情感聯係後,也毫不猶豫的設計了一場大火,焚盡一切。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那兩個人叫……衛鬆喬,虞景則?

算了,也不是什麽多重要的事。

至於為什麽,他要辛辛苦苦設計這樣一個局,創立這樣一個空間,並且毫不猶豫的重啟本來被他切斷了的直播。

……因為他要讓所有人看見。

一般來說,大部分人的道德觀念都是不能接受一個人殺過人的。

更何況……無論如何,他姑且也算得上是少年的半個老師。

世人不會接受,畢竟月城木自認以前做過的壞事沒有留下什麽把柄。

而這正是他其中的一個目的。

高高在上的神明不需要螻蟻在身邊。

月城木閉了閉眼。

十多年來,他一直在為著這個做準備。

因為這個世界實在是太令他失望了,唯有神明的注視與震懾,或許能將這個腐朽的世界從粘稠的人心中拉出來些許。

他的故事……嘖,不說也罷。

隻是他為此做了那麽多的準備,投入了那麽多的東西。

男人眼裏閃過一絲掙紮的溫情,但又轉瞬即逝,黑色的眼裏是望不見底的深淵。

……那股力量,在不知不覺中,也在消磨著他的人性。

男人歎了口氣。

……明明是最有可能的人。

他抬起手,凝聚的黑色力量史無前例的恐怖強大。

大不了,再耗費一個十年。

他等得起。

隻是……太可惜了。

這個被世人看到要大為震驚的獨立空間,就這樣被男人無情的用力量慢慢壓縮,以至於即將破裂、消散。

剛剛低著頭的少年,抬起了頭,灰藍色的眼睛因為刺眼的光芒微微眯了眯。

他感受著身邊磅礴的力量,不知為何,抿了抿嘴唇,竟是溢出一絲絲輕快的笑意。

灰藍色的眼睛漾著天底下最純粹的光,一如多年以前,剛從實驗室爬出來的男孩回過頭時的模樣。

月城木手下的動作也頓了頓。

“……或許,你也可以留一條命。”男人突然又改變了想法,力量稍稍收斂了些許,低聲喃喃道。

“別呀,”少年笑了笑,抹去唇邊的血絲,蒼白的臉上忽然湧現一抹不恰時宜的紅暈,他眨了眨眼,“你這樣,讓我有點不好意思了。”

“什……”男人話沒說完,瞳孔猛然收縮,“你瘋了???”

白色的力量光團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瘋狂增長,擴散,到與黑色的力量勢均力敵,再到最後將黑色力量的覆蓋……!

“我沒瘋。”力量的中心,少年笑容純粹得不參一絲雜質。

“我知道你要做什麽。”

“感謝你開辟出這個空間……哦哦,還有這個什麽\'全息網遊\'的設定。”

“它終於能讓我安心出手啦。”

……雖然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一些舍不得的人。

月城木一向慢條斯理的動作頓住。

他不是蠢貨,相反,他也可以說是不亞於少年般的天才。

所以他立刻領悟到了少年話裏的意思。

【淺羽澈算計到了今天這個結果。】

【他特意利用這個空間,可以不傷害到地球上的生靈,好和他同歸於盡。】

【由於克係的力量,一般的手段完全殺死不了他,隻有現在這種完全純粹的力量的衝擊可以將他湮滅。】

【而一般來說,能讓他湮滅的力量……僅憑少年一人,是不夠的。所以淺羽澈特意選在了這一天,畢竟月城木自己平時基本上不會動用那一股力量……而他的力量和少年的力量產生激化反應後的衝擊,才可以徹徹底底的讓他死亡。】

“哈哈哈……”想通了之後,男人反而眼睛一亮,他剛剛開口還想再說些什麽時。

黑白兩股力量激烈反應後的衝擊能量,毫不猶豫的擴散開來。

幾乎是頃刻間……

——平台之上,再無兩人身影。

連灰燼都沒有留下。

——而剛剛趕過來的五條悟一行人,恰好就目睹了這一場景。

中原中業瞳孔緊縮,渾身泛起紅光,連帶著旁邊的石頭樹木等都跟著隱隱漂浮。

赭紅發男人和五條悟一起,一下子就往他們能看到的那個黑白力量相撞的地方衝去。

……太突然了。

但是在看到那個畫麵的一瞬間,他們腦子裏沒有多想什麽,隻是清晰的意識到——

……在那一種強烈的力量下,如果不做什麽,少年……活不下來的。

隻是來不及了。

他們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在那一股強烈的能量衝擊波過後,肉眼可見的空間完全破碎,力量的餘波都將一行人卷席了好遠。

再睜開眼時,隻是白茫茫的一片。

一黑一白的兩個身影,仿佛完全消失不見。

豪門世界一行人,剛剛從所謂“世界融合“的驚天巨雷中好不容易緩過神,又被眼前的一幕,給震的深深停住了腳步。

他們的思維還沒有緩過來。

剛剛,發生了……什麽??

葉影後看上去簡直要站不住腳,身影搖搖欲墜。

而五條物和安室透等在其他世界見證過少年的隕落現象的幾人,更是忍不住內心的彷徨與悲痛。

……又一次。

又一次。

【……等,等等。那麽按照剛剛所說的,那麽這裏也應當不是什麽全息網遊世界,而是一個真實的世界?那雲澈現在是……?】

【不是,這太突然了……!我看他們倆的關係也不是那麽簡單啊,怎麽說動手……就動手,一般來說難道不是應該來回口頭再拉扯個幾回合嗎?】

【我還沒有從自己的世界和其他世界的融合中回過神來,然後你又讓我看到了這一幕???】

五條物站在那裏沒有說話。

臉上一向帶著不正經的笑容的最強,此時臉色沉的可怕。

眼裏更是醞釀著驚天駭浪。

他剛剛才質問葉影後他們說他們能做什麽。

隻是現在。

他也什麽都沒能做到。

這一刻的所有人,看上去都有些平靜的詭異。

他們還沒有緩過來神。

而且,人在極度的情感中……反而是,不會流淚的。

————

三個月後。

人們甚至到今天,對於那一天發生的事情都還是恍恍惚惚的。

突然被告知的世界融合,突然的兩個人的戰鬥,突然的一切……

甚至連幾位當事人,都是恍惚的。

那一天,他們趕到後,還沒來得及真的去確認……就被傳送了回來。

然後就是無休止的、世界徹底融合後的一係列反應和事情,忙的人焦頭爛額,好像生活中少了一個人,也沒什麽不一樣的樣子。

隻是真的身處其中的當事人知道,一切都不過是粉飾太平罷了。

……如果他們忙碌起來,是不是,悲痛就會少一點點?

哪怕是安吾這種和少年沒什麽切實接觸的人,都會為這樣一個天才的隕落而惋惜。

更別說是像中也這種,和少年從幼時相識的人了。

隻要沒看見屍體。

就還可以自欺欺人。

太宰治坐在武裝偵探社的沙發上,沒有哼著一貫的殉情之歌,從來會認真聽別人講話的織田作之助這些天也是屢屢走神。

亂步連零食都不吃了,無精打采的玩著彈珠。

“嗯?港黑的帽子先生……”窩在沙發裏的亂步蔫蔫的翻了個身,“來這裏幹什麽。”

他還是不去接受和淺羽有關的一切。

話音剛落,門被人從外麵暴力踹開。

“偵探社,”看起來整個人氣壓都低下去了的赭紅色頭發男人扔過來一本書,“突然出現的,一直飄著跟著我……什麽東西。”

“!”幾乎是同時,亂步從沙發上跳了起來,太宰也猛然睜開閉著的雙眼。

“這是……!”像是想通了什麽,偵探服的少年帶上眼鏡,露出了這些天的第一個笑容。

“淺羽,還真是大膽啊。”

書自動翻開,原來空白的紙張上突然出現了幾行字。

“這記錄的,應該是之前淺羽和【書】的對話。”

【你還真是大膽啊,就不怕真的死了。】

[嗨嗨,死亡的概率的確不小……但這場賭博,我會盡最大的力量卻把死亡概率縮減到0%的啦]

[真是狡猾,萬千世界,隻有這一個世界出了月城木這個奇葩]

[所以你才……用了一些方法,讓我降生於世,好讓這個世界不崩潰的吧]

[之前竟然還一直隱瞞我說我是不受世界歡迎的意外……嗬]

[……]

還有一些對話,但是亂步直接翻到了最後,沒去管這些揭露著以往秘密的話語。

最後一頁上,墨跡新鮮。

【喂,我說,三個月了,你不會真的死了吧?】

[……我確認和你在聊天的人是我本人]

【那你怎麽還不回去?!外麵的人我看都悲傷焦急得要命,你就這樣欺騙他們的感情??】不要再呆在這裏煩祂了!!!

[……出了一點小意外]

【???】

後麵的話語便看不清了。

他們隻能愣愣的看著,眼前的書突然散發出白光。

待刺眼的光芒消失後,剛剛懸浮著的書消失不見。

——取代而之的,是一個看上去不過五六歲,銀白色的短發柔順的貼在臉旁,灰藍色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映襯著還有些肉嘟嘟的如玉似的小臉,看上去要多可愛多可愛。

對上目光的一行人:……

還有些沒緩過來的小淺羽:……

雙方:!!!(瞳孔猛震.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