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道歉,在作繭自縛

柳依依聽說有個婦人抱著孩子,誣陷是夏侯雲歌的骨肉,擔心不已。見夏侯雲歌和軒轅長傾賑濟災民回來,怕軒轅長傾因此事遷怒夏侯雲歌,便過來探望。

她不是有意要聽到軒轅長傾和夏侯雲歌的談話,見軒轅長傾沒有因“婦人孩子”的事,遷怒夏侯雲歌,反而語氣平和,帶著不經意流露的溫柔,她便沒有進門叨擾。

他們相識十年,她再清楚不過他的性子,他何曾對除她之外的人,如此不夾雜任何偽裝的平和語氣說話過。

當聽到軒轅長傾爽朗歡愉的笑聲,柳依依的心不經意閃過一絲酸痛。

他何曾這樣笑過呀。

從來不曾這樣對她笑過,也從不曾聽到過他這樣好聽的笑聲。

就連當年,他榮升為攝政王時,接過皇上賜封的聖旨,也不過淡淡一笑,便是他一向最開心的反應。

這一刻,柳依依忽然有些明白,緣何軒轅長傾的喜怒哀樂都被夏侯雲歌牽扯。

在他的眼中,耳中,甚至於心中,其實早就有了夏侯雲歌的身影。隻是他自己還不曾發現。

那種感覺,無關於時間早晚,無關於風花雪月,他們早就在多年前有了羈絆。

恨著,何嚐不是另一種愛。

柳依依彎起唇角,笑了。她為軒轅長傾的轉變感到開心,也欣慰,終於有個人可以讓他展顏一笑了。

從半敞開的窗口看向屋內,夏侯雲歌在燈火下的側影,真的好美,連女子都不禁讚歎她的美麗。

隻有這樣的女子,才堪稱絕世芳華,世間不會再有第二人。

也隻要這樣的女子,才與軒轅長傾的俊美無雙,堪稱匹配。

映在窗口,他們的身影,恍惚間在一片朦朧燈光中成了一副絕美的畫卷,再不能多加任何一筆,否則都是毀掉所有美好的一種瑕疵。

柳依依低頭,釋然一笑,雖然苦澀,卻是充滿祝福的。

她張了張嘴,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隻能在心裏說。

長傾,希望她能經常讓你這樣開懷大笑,即便你的人生短暫,也會是你的人生最美,花開絢麗。

柳依依正要轉身離去,就聽見屋裏的人說。

“那個孩子以後就養在你這裏,吵吵鬧鬧的熱鬧,正好改改你冰冷的性子。”軒轅長傾平靜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卻透著暖人的溫和。

“攝政王是愧疚嗎?因為那碗墮胎藥,殺了你自己的親生骨肉,便總想著往我這裏塞一個孩子,讓我對你少些怨懟,你也少些愧疚嗎?”夏侯雲歌不冷不熱的口氣滿是諷刺。

她不是愛心泛濫的人,也從沒想過將別人的孩子養在膝下來填補空缺。

她有她自己的孩子。

那才是她的骨肉至親,心脈相連的唯一。

對於軒轅長傾這樣的施舍,本能的抗拒,甚至厭惡。

軒轅長傾一時間無言以對了,目光深沉地望著她。一襲紫色華袍在燈火下,閃著遙遠而冰寒的高貴與霸氣,還有那與生俱來不容人挑戰的威嚴。

偏偏夏侯雲歌就是不讓他順心如意,就是一再的挑戰他的底線,讓他深埋心底的心思總是無處遁形。

"chi luo"裸展現人前的感覺很不好。

身為王者,不會喜歡被外人輕易看透自己的心思。君心難測,才不會失了主動權,一切任由它操控擺布,盡數掌握在股掌之中。

他一向習慣了自己是個操控者,當夏侯雲歌總是忤逆他,違背他的異數出現,便是最大的程度挑戰了他的征服欲,他要征服這個女人,讓他臣服在他的腳下。

“本王說過這件事之後不許再提!”他霸道的口氣,帶著不容置喙的霸道,“已經去菩提觀點過長明燈,你還有什麽不滿意?我並不覺得你會看重我的孩子!”

軒轅長傾將夏侯雲歌困在床榻上無法起身,他黑雲密布的深眸緊緊地鎖著她,似要將她所有偽裝的軀殼全部撥開,看到她心底最柔軟脆弱的一麵。

夏侯雲歌有那麽一瞬,被他犀利的目光折服,漸漸放下周身的冰冷,有些無力地癱在他的臂彎間,微微垂下的長長睫毛,卻遮不住眼底一閃而過的氤氳。

“是我太斤斤計較了。”她低聲道。

“你還知道。”

“隻是放不下……”她沒了聲音。

“放不下什麽?”

放不下……

“對不起!是我自己的問題!”她一把推開軒轅長傾的手臂,扯過被子將自己緊緊裹住在被子中,任由黑暗將她團團包裹。

那一聲“對不起”,在軒轅長傾心底,激起不小的波瀾。

原來,她也有道歉的時候。

忽覺心情大悅,唇邊的笑意怎麽都止不住。

夏侯雲歌感受到後背有兩道灼熱的目光始終盯著自己,抓緊被子將自己裹得更緊。隻有眼前徹底一片黑暗,什麽都看不見,才會覺得踏實一些。

她也不知在糾結什麽,放不開什麽。

心中總是盤亙一個念頭,那個孩子就猶如當年的她,有一對狠心的父母,一個狠心送來墮胎藥,一個甘願喝下。

她一直想將這種愧疚深埋心底,就此塵封,然後跳過去。

卻是,越來越放不開了,好像蠶蛹在作繭自縛。

南楓曾經說,人一旦動了感情,就會變得患得患失,睚眥難忍斤斤計較。歌歌,為何我將元靜的遺物戴在身上,你從不在意?

她不是不在意,而是一直掩藏的很好。

而如今,為何連掩藏都做不到?總想爭個高低出來,才肯罷休。

軒轅長傾望著裹在被子下麵那一抹身影,唇邊的淡淡笑意終化成一聲歎息,聲音緩和了幾分,“你若不喜歡,便將那孩子隨便找個府裏下人,領養去好了。”

他竟然,又退了一步。

柳依依不住搖著頭,不敢相信,聽到的是事實。

眼中噙滿水霧再也看不清任何東西,一步步後退,眼淚從眼角簌簌掉落。

原來,她早已出了局。

原來,他們早已不是表麵那樣冷漠相對彼此,他們竟然有過孩子。

想起軒轅長傾不止一次在夏侯雲歌的藥物裏動手腳,還以為,他是要打掉祁梓墨的孩子。

夏侯雲歌曾是祁梓墨的皇後,她理所應當的以為,那個孩子是祁梓墨的。即便是上官麟越,也從沒想過,會是軒轅長傾。

原來,他一直想打掉的,都是他自己的親生骨肉。

他和夏侯雲歌的孩子!

算算日子,正是他剛剛攻破南耀之時的事。他那麽恨那個女人,剛剛踏破這個國家,他們便有了夫妻之實,一生難以割舍的糾纏。

柳依依紛亂的腦子一片空白,一時間根本無法接受這個現實。連退到身後花圃,一腳踩空都沒發現。

當落入一個溫暖而結實的懷抱,鼻端嗅到淡淡的藥香味兒和清新的氣息,才喚回一絲清晰的意識。

她不用回頭,也知道這種熟悉的氣息屬於誰。

“師父……”

柳依依的聲音很低,帶著一絲哽咽的沙啞,細小得幾乎連自己都聽不到自己的聲音。

眼角的淚珠,被一方寶藍色錦帕拭去。

柳依依低下頭,“每次都被師父看到我最醜的一麵。”

魏荊不堪在意地笑了笑,瞥一眼半敞開窗子裏,隱約看到的人影。

“我覺得,我的好徒兒,哭著的時候,也很美。”魏荊玩笑揶揄柳依依,她噗哧一笑,還是忍不住心頭的酸澀鈍痛。

柳依依推開魏荊的懷抱,轉身走在前麵。

素白的身影,映著皎潔的月光,似鍍上一層淡淡的光影。低頭拭淚的倩影,不經意刺痛了魏荊的心。

他緊走幾步,趕上柳依依,一手搭在柳依依的肩膀上,安慰地輕輕拍了拍。

“今夜月色這樣好,陪為師走走。”走一走,心就靜了。

桂花園的桂花已經枯敗,馥鬱的花香已不再那麽濃烈新鮮。一地的花瓣,踩在腳下鬆軟如棉,好像走在雲端。

柳依依站在一株已經落盡花瓣的桂花樹下,婆娑枯枝在風中搖曳,抖落滿樹黃葉紛紛灑灑。

魏荊望著她的背影,呢喃一聲,“身為師父,看到你最醜的一麵又何妨……”

後半截話,魏荊沒有說出口。

他想說,其實,依依你在師父心中,不管什麽樣子都最美,就如那雪山之頂盛開的白色蓮花,不染凡塵,聖白無瑕。

雖不是傾城絕色,也不似夏侯雲歌那般讓人第一眼便驚豔連連,就是有一種讓人別不開眼的清秀淡雅的氣質,深深地迷住了他。

“依依,為師清楚記得第一次見到你,是在距離皇城不遠的山上。那一年你十歲,在采草藥。”

“若不是師父接住我,我就從山上跌下來摔死了。”那一年,她在斷崖下救下軒轅長傾,他重傷筋脈盡毀,她為他上山采草藥,不慎從峭崖上跌落,正被魏荊一把接住。

“我清楚記得……”魏荊沒了聲音。

他清楚記得,第一眼見到柳依依,便看到一雙清透如水的眸子,幹淨的好像一方晴空,不染絲毫浮塵。

正是那一眼,他深深記住了那個小女孩。他喜歡她身上,那種可以滌**紅塵紛擾的素淨,不似他從出生就背負巫族的神秘與重擔。她讓他,感動一種輕鬆的愉悅感。

那一年,他十八歲。

他從沒想過會收徒,卻收了柳依依這個在醫術方麵,很有天賦的小丫頭。此生唯一的徒弟。也從沒想過離開巫族的第一天,就會救人。救下的還是在南耀為質子的軒轅長傾,自此成為摯友。

而現在,那個小丫頭長大了,出落得越發亭亭玉立,漸漸的一笑一顰都深深牽係他的心。

“我也清楚記得那一天。”柳依依輕輕道。

她永遠不會忘記,第一次遇見軒轅長傾的場景。滿身都是血,一身華服都零碎不堪,被斷崖上的枝椏刮破。若不是那斷崖上橫生的樹幹將他救下,他不會再有任何活命的機會。

自此,軒轅長傾從不伐樹,卻是為了夏侯雲歌,將王府圍牆周圍生長幾十年的蒼天大樹全部砍掉,隻為困住那個女子,再沒機會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