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協議,永不再回頭

夏侯雲歌摔在榻上,憋在胸腔裏的一口滯氣,猛地提了上來。頓時舒服很多,頭腦也漸顯清晰。

瞪向軒轅長傾,清冷的眸子噴出兩簇灼焰。

他一襲朝服還未換下,漆黑的眸子似能吸附萬物般深邃,“想死?十日後,成全你。”

夏侯雲歌一把拽過被子,將自己蒙在下麵,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沉默,許久。

傳來他離去的腳步聲,還有那霸氣的一聲低喝。

“不許皇後再踏出鸞鳳宮一步。”

厚重宮門闔閉,轟然壓於心底。

夏侯雲歌一把掀開被子,門窗緊閉的鸞鳳宮,已成為一座再無自由的金色牢籠。

軒轅長傾留下四個婢女……梅、蘭、竹、菊。各個麵色肅冷,行事謹銳,一看便知身手不凡,且隻效忠軒轅長傾。她們嚴密看護夏侯雲歌的衣食住行,生怕她再尋短見。

國主軒轅景宏日日送珠寶綾羅到鸞鳳宮,都是不菲之物,以此彰顯北越對南耀皇室的善待。

太醫日日來鸞鳳宮請脈,用最好的秘製膏藥為夏侯雲歌治傷去疤。

在登基大典的前一日,夏侯雲歌頭上疤痕已極難看出痕跡。

這幾日,夏侯雲歌趁沒人便偷偷鍛煉。這副嬴弱身體,必須強健起來,才可在風詭雲譎的時代有資本存活。經曆那日水下窒息,她已愈加清楚明白,南楓用性命換來的生命,絕不允許她再放棄。

春柳一抓住入內服侍的機會,總是要當著梅蘭竹菊的麵,大肆讚揚一番攝政王威武英勇。當著夏侯雲歌的麵,又貶一陣南耀出逃皇帝……祁梓墨。

對於祁梓墨,夏侯雲歌在外略有耳聞。

他是南耀權臣的嫡長子,據說生得風度翩翩,倜儻風流,傾倒一片少女芳心。

八年前,十歲的長公主夏侯雲歌,亦是指名要嫁給祁梓墨。先皇寵溺愛女,便允了這樁婚事,還將江山社稷,皇位寶座傳給祁梓墨。豈料,那祁梓墨並非胸懷大誌之人,整日沉迷玩樂吃喝,時常與宮裏太監喝的酩酊大醉,抱在一起滾在龍**。大家都知祁梓墨和太監也鬧不出什麽亂子,到底於理不合,而祁梓墨寢宮從沒有宮女侍奉,那是先皇遺詔中一條規定,他此生隻能有夏侯雲歌一個女人。他和太監們胡鬧,朝堂上也隻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他愈加沉迷與太監們撕鬧,隻要見到貌美的太監,就要收入宮中圈養,一起飲酒作樂,嬉鬧通宵,連次日早朝也延誤,甚至徹底罷朝。在最近兩年,他愈發不成體統,時常與一群太監前呼後擁,上朝還抱著一壇酒,一邊飲酒鬥蛐蛐和身邊貌美太監調笑,一邊聽朝臣奏報國情。凡事都一句“準準準”,大臣們力諫無效,皆歎息搖頭。

這樣的皇帝,亡國隻是遲早。

倒是在北越大軍兵臨城下時,逃跑的倒是迅速,而且至今也沒抓住祁梓墨蹤影。一直都是軒轅長傾一塊心病,可那人就好像憑空蒸發了般,沒有任何線索。

軒轅景宏登基大典前一晚,夏侯雲歌望著桌案上,那金光閃閃的鳳袍鳳冠,滿目金華,榮貴顯赫。

她將一張字條遞給名叫竹的宮女,命她傳給軒轅長傾。

一直等到亥時,宮門都落了鎖,軒轅長傾才翩翩而來。

他一身暗色常服,刻意夜深人靜,低調前來,沒有驚動任何人。足見他亦避諱,不想有任何流言蜚語傳遍京都,從而影響政局安穩。

夏侯雲歌急忙轉身背對他。倆人已有夫妻之實,即便身為現代人思想開放,將那種事視為正常生理需要,依舊羞於與他正麵相對。

“明日之後,放我離宮。”她開門見山。

軒轅長傾背對月光而立,窗外的婆娑樹影正印在他身上,更顯得神色陰鬱不定。

今夜十五,皓月當空,夢幻般的皎潔銀輝籠罩一片燈火闌珊的琉璃宮城。

“若攝政王不肯答應,休想明日我出現在大典上!”夏侯雲歌抓緊雙拳,口氣極為堅定,毫無轉圜餘地。

軒轅長傾輕啟薄唇,聲音平淡,“不怕我殺了小桃?”

“一個宮女而已,我還不放在眼裏。”夏侯雲歌冷嗤一聲。

軒轅長傾眼底掠過一絲驚訝,隨即平靜下來,“也是,你向來心腸歹毒。與你一起長大,情同姐妹的宮女又算得了什麽。”

在軒轅長傾的記憶裏,小桃和夏侯雲歌的感情極為深篤,雖是主仆卻勝似姐妹。曾經夏侯雲歌兒時還向父皇要求封小桃為郡主,怎奈小桃出身寒微,族裏親係有獲重罪之臣,不得加封。

“今日我隻要攝政王一句話。”夏侯雲歌回頭對上軒轅長傾的冷眸。

“不放你,又如何?”他不屑一哂。

“皇後蒞臨大典,為顯榮華,滿身金飾,我自會吞金而亡。”她堅若磐石的口氣,終於看到軒轅長傾臉上掠過一絲陰寒。

半晌,他笑了。

“夏侯雲歌,你對自己也這麽狠。”

“你想要的,我給你。我想要的,隻有自由。”夏侯雲歌拿出早就寫好的協議書,隻等軒轅長傾蓋上他專屬的印章。

他眸子裏流露出遮掩不住的怒意。

“攝政王,現已臨近子時,大典辰時開始。這麽短的時間,你沒有功夫去尋一個與我相似的女子替代。”夏侯雲歌臉上浮現一絲得意。

軒轅長傾忽然笑了,“夏侯雲歌,這幾日你極為安靜,便是等最後時機,與我談條件。”

“是的。”

軒轅長傾氣怒的指了指她,一把奪下那協議,瞥一眼白紙黑字,波瀾不驚地拿出印章蓋在上麵。

夏侯雲歌將協議折疊好,放入懷中,“從今往後,你是你高貴顯赫的攝政王,我是草民一介,再無往來。”

他冷哼一聲,轉身離開鸞鳳宮,沒有留下隻言片語。

六月十六,越國正式建國,國號昌景。

夏侯雲歌一襲正黃鳳袍,長裙逶迤,手捧國璽寶盒,走在長長的蟠龍玉階之上。兩側是朝中大臣,左邊是北越重臣,右邊是南耀舊臣。

她走過那曠遠的長階,一步步走向高聳的神台。耳邊傳來窸窣的鄙斥之聲,說她身為南耀皇室嫡係血脈,賣國辱權,懦弱臣服北越。一旦國璽交給軒轅景宏,便意味著,南耀已正式讓權新成立的越國。

而南耀國,自此徹底沉沒在曆史的長河之中,成為一段過去。

夏侯雲歌神色淡漠。她不是真正的夏侯雲歌,沒有義務擔負起南耀複國的大任,亦沒有那個本事重振一個已經亡滅的國家。

在一片肅遠的號角聲中,夏侯雲歌端重地將手中國璽寶盒交到軒轅景宏手中。

望向站在神台一側的軒轅長傾,他一襲暗紫色金紋蟒袍,在日光下熠熠閃耀,霸氣睥睨之姿恍惚間已勝過那一襲明黃龍袍的煊赫刺目。

他要國泰民安的一國大統,她隻要自由自在的海闊天空。

軒轅景宏捧著寶盒,對夏侯雲歌意味深長一笑,那笑容中隱藏的深邃繁雜,夏侯雲歌沒心思細細分辨。

隻要過了今日,一切都不再與她有任何關係。

軒轅景宏高舉國璽,腳下百官臣服,萬歲之音遠傳雲霄。

宮中大擺盛宴,慶賀越國建立,比犒賞三軍盛宴更為盛大。百官攜帶家眷出席,吉言賀詞不絕於耳。

夏侯雲歌端坐在高位一側,正對麵便是軒轅長傾和襄國公主夏侯七夕的坐席。

整個筵席,她不曾抬眸看對麵一眼,眼稍還是不經意瞥見,夏侯七夕殷勤為軒轅長傾斟酒剝果,當眾毫不避諱。甚至幾次探身輕倚在軒轅長傾身畔,引來底下一片嗤笑議論。

夏侯七夕如此賣力,隻盼望他倆傳言四起,促成他們婚事盡早落實。

軒轅長傾亦不避忌,隻是向來神色淡漠,若即若離,讓人難以捉摸深沉心思。

筵席上唯獨缺少上官麟越。自從上次被軒轅長傾派去鎮壓暴亂,一直未歸。聽說亂黨極為狡猾,幾次設計讓上官麟越撲空,連個影子都抓不到。

上官麟越百戰百勝從不失手,竟被不足千人的一隻小隊伍幾次耍戲敗戰。上奏朝廷,不伏誅亂黨魁首,絕不返城。

越國建立,定國都皇城。南方四季如春,氣候濕潤,不似北方戈壁草原常年風沙,氣溫寒冷。還暫居在北方的皇家女眷,也已在護衛的護送下,啟程南遷入宮。

這幾日也快到了。

觥籌交錯,歌舞升平之間,一個風塵仆仆的小兵,在侍從的帶領下,俯身在軒轅長傾耳邊不知說了什麽,隻見他臉色大變。

高位上的軒轅景宏察覺不對,掩嘴咳嗽一陣,他身體向來病弱。探身到軒轅長傾一側,詢問發生何事。

軒轅長傾隻低聲道了一句,“小事,無妨。皇弟暫且離去。”

夏侯雲歌見軒轅長傾行色匆忙,知道他這一去隻怕幾日都未必回來。忙打翻一杯酒水在身上,慌忙在春柳的攙扶下起身離席。

夏侯七夕見他們先後離去,氣怒得捏在手中的碧玉酒盞微微顫抖,濺出幾滴清液。謊稱醉酒頭昏,起身行禮告辭,攙著碧倩的手,也離去了。

夏侯雲歌在殿外攔住軒轅長傾,隻見他一對眸子泛著一抹猩紅,似已急怒到極點。

“王爺答應放我離宮,可會守諾?”她問。

“本王向來重信守諾,從不食言。”他逼近夏侯雲歌一步,“若你再被我抓住,便怪不得本王了。”

夏侯雲歌從他身上嗅到了濃烈的危險氣息。現在的夏侯雲歌對軒轅長傾已沒有利用價值,一旦再被他抓住,便是毫無顧忌的報複開始。

“一旦走了,便是永遠。”她口氣決絕。

軒轅長傾高頎的身體隱隱一顫,黑眸沉了沉,薄唇輕抿,“但願。”

他吩咐侍從將天牢內的小桃放出來,讓梅蘭竹菊安排夏侯雲歌離宮事宜,而他則帶著人馬匆匆離宮。

他神態如此緊急,連刻骨大恨都懶得理會,足見發生之事對他多麽重要。

夏侯雲歌回到鸞鳳宮,小桃已被人放回。

小桃臉色蒼白,清瘦許多,容色憔悴。一見到夏侯雲歌便哭著跪在地上,泣不成聲。

“可有人虐待你?”夏侯雲歌凝聲問。

小桃搖搖頭。

“那就收起你的眼淚!”

小桃趕緊噤聲,不再哭泣。

夏侯雲歌將一套民服丟給小桃,“換好衣服,跟我走。”

臨近子夜時分,夜深闌靜。

夏侯雲歌也換好民婦衣服,貼身帶了點珠寶銀兩,便跟著梅蘭竹菊四人,走出鸞鳳宮。

沒想到,夏侯七夕居然守在宮外,一臉冰冷地傲視夏侯雲歌。

“這麽晚了,皇後娘娘打算去哪?”夏侯七夕眼底精光流轉,自然盤算著,這樣的秘密會不會換來大功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