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5 桃源,不值得付出

祁梓墨陰沉帶著往昔霸氣震懾的聲音,讓芷兒渾身一顫。

“是,是,芷兒知道。可是……”她沒有挾持主人。

“百裏非塵夥同外敵,背叛我,將受淩遲油炸之刑。你清楚,這種刑罰,會將人活活折磨致死。百裏非塵現在的情況,根本受不住那樣的刑罰。”祁梓墨低哼了一聲,不屑又漫不經心的口氣,將芷兒的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主人,少主隻是一時糊塗。主人和少主多年情誼,可不能不顧啊。”芷兒當即就嚇得顫抖了聲音,哽咽著就要哭出來了。

“是他先不顧及了多年情意,讓我如何法外開恩。”祁梓墨沉重的聲音,猶如千金重的重石,死死壓在芷兒的頭頂。

那是他們的主人,發誓誓死效忠的主人。

在芷兒的心裏,即便祁梓墨落得這般下場,那還是一呼百應的穹鷹王。

“芷兒,你一直乖巧聽話,你也膽敢背叛我?!”祁梓墨低沉的聲音,字字咬重。他瞥了一眼周圍,聲音更壓低兩分,“別以為他們就能成功,我的人,還有很多在海島上,隻要我信報傳到,芷兒你應該知道,軒轅長傾的部隊可不是我水上雄師的敵手。”

芷兒渾身一軟,差點就跪了下去,可又怕身邊的人看出端倪,強硬挺著,“隻要主人放過少主,芷兒什麽都願意為主人做。”

芷兒小心遞上一塊幹糧,祁梓墨張嘴吃入口中,慢慢拒絕那粗糧硬餅,眼底泛起淡淡的笑意。

大雨一直下了許久,外麵狂風駭人,樹木發出鬼哭狼嚎的聲音,甚至有的樹木已被大風攔腰折斷。

到了深夜,百裏非塵一直被繩索捆綁,到底還算安靜。他清醒過來,一雙眼睛始終看著夏侯雲歌,帶著點迷茫,又帶著點慚愧。

夏侯雲歌抬頭對他微微勾了下唇角,“將你捆上,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不想再有傷亡。”

百裏非塵點下頭,“我知道。”

在他不失控的時候,他還是那個溫和如玉的百裏非塵。

“你知道就好,我怕你誤會。”夏侯雲歌還是不希望百裏非塵敏感被刺激到,萬一將他激怒,引發不必要的事端。

百裏非塵的目光從夏侯雲歌白皙脖頸上的瘀傷處,無力地垂落下目光,“我到底還是傷了你。”

“小傷,不妨事。”

“我很難受。”他的聲音暗啞下來,“如同我第一次成為采花大盜時,那般的難受。”

夏侯雲歌靠在堅硬的石壁上,想著這樣的難受,會不會和她第一次殺人時候是一樣的感覺?

“我曾經也真心喜歡過一個女子,隻可惜,她是大家閨秀,我是江湖浪子,她家裏人的極力反對,她就嫁給了達官貴人。可為了她的丈夫可以升官,她竟然聯合她的丈夫設下圈套,誣陷我是江洋大盜,在我的住所藏下從官府裏偷盜的官銀,帶官兵將我團團包圍,要將我抓入牢獄立功升官。”

百裏非塵笑了笑,“我清楚記得,那是一個開了很多紅色木芙蓉的秋天,我十七歲。我殺了我第一次真心喜歡的女子,也殺了她的丈夫,將他們一起葬在一片盛開的木芙蓉花樹下,連帶我的心,一同埋葬。”

夏侯雲歌側頭望著百裏非塵蒼白的側臉,聽著他久遠的故事,心中悵然一片。

被自己心愛的人,設計出賣的滋味,一定肝腸寸斷。

“後來我被官府追殺,通緝令貼滿了大街小巷,是主人救了我。正是九年前,你和主人大婚的前夕。”百裏非塵回頭對上夏侯雲歌美麗的眸子。

他話裏的深意,夏侯雲歌似乎有些聽懂了。

“我成了天下女子聞風喪膽的采花大盜,也喜歡穿如同紅色木芙蓉花顏色的長衫,祭奠被我葬在木芙蓉花樹下的那個女子。”

“誰都有過去,既然過去了,就不要去想了。因為那已經是過去,何必再用過去的事,來難過你自己。”夏侯雲歌淺然一笑,試圖安慰百裏非塵,也是在安慰自己。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百裏非塵的眼底堅韌一片,“我是想說,在九年前,主人在與你大婚時,就開始設計,毀了南耀國。換言之,也可以說,這些年,主人從來不曾對你真情半分。”

夏侯雲歌漫不經心地點點頭,“我知道。”

“我不明白,為何你知道,你還不忍心殺了他?你知道,他若活著,最後死的人,隻怕就是你。”百裏非塵聲音沉重下來,望著夏侯雲歌的目光便有些深了。

“我覺得,有些事,不喜歡了,未必就要他去死。”這也是夏侯雲歌最近才想明白,“不愛和恨之間,不是一個等級。恨著,也未必就要殺了對方。而不殺了了對方,未必就表示喜歡。我這樣說,你可懂?”

夏侯雲歌見百裏非塵目光有些迷惘,便笑了,“不說也罷,你自認為我們是知己,你都不懂我的意思,也沒人再能懂得我的意思了。”

百裏非塵哂笑一聲,“你是想說,你已經對他沒感情了是嗎?”

“也可以這麽說吧。”夏侯雲歌仰頭,輕歎一聲,“可有些事,我也沒法與你說清楚。”

她不忍心的,終究是因為祁梓墨的那張臉,也正是那張臉,救了祁梓墨。

很多怨恨與仇恨,她累了,不想去糾結堅持,如果放下那些怨與憤,可以讓自己輕鬆,何樂而不為。

“我知道,你不如表麵那般冷血無情。”百裏非塵聲音溫和,讓人聽著很舒服。

“或許吧!也是我一向獨來獨往慣了,也不懂什麽是冷血無情,什麽不是冷血無情。”夏侯雲歌低笑一聲,現在的她確實變了,用南楓以前的話說,有些人情味了吧。

“我覺得你特別,不是因為憐憫你的遭遇,也不是因為你美麗的容顏。而是你身上堅韌不屈的倔強,還有高冷如雪山之巔的清冷。你是南耀的長公主,原先的皇後娘娘,高高在上,卻沒有從小養尊處優的矜貴,也沒有那貴族人的嬌縱。”

夏侯雲歌默默地聽著百裏非塵說,心裏想著,現在的軒轅長傾在何處,是否還在焦急尋找她?

“但願你這一次的心慈手軟,他將來也能對你心慈手軟。”百裏非塵看向不遠處閉目假寐的祁梓墨。

“若換不來,我也無愧於心了。”夏侯雲歌對百裏非塵綻放一個美麗的笑容,就好像春花燦爛綻放,美麗出塵。

百裏非塵看得有些晃神,隨後垂下眼睫,聲音沉了幾分,“你能選擇相信我,我很高興。”

“因為你一再保證,不會傷害我。”

“可我還是差一點就殺了你。”

“那不是你的錯。”

“你信我,我再不會傷害你。”百裏非塵忽然抬起頭,目光無比真摯地望著夏侯雲歌,慢慢說,“我寧可自傷。”

“你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有些事,也不是你自己就能控製。”想到夏侯七夕的陰譎,夏侯雲歌的心裏還有些發毛。

夏侯七夕斷然不能再讓她四處為害了,否則隻怕會造成不能收拾的後果。她還有小福兒要保護,這樣的危險務必盡快解決。

“你暫時先休息,免得到了白日你的傷口又流血,體力不支。”夏侯雲歌閉上眼睛,準備休息一會。

褔嬤嬤小心翼翼地側身走過來,俯身在夏侯雲歌耳邊說,“小主子,山洞的深處別有洞天,我們不如過去看一看。”

夏侯雲歌起身隨著褔嬤嬤往山洞的深處走去,月末半柱香的功夫,山洞過了狹窄的通道,眼前豁然開朗。

雖然還是深夜,四處昏暗,那邊卻是溫暖如春,空氣清新,不似山洞的另外一邊狂風驟雨電閃雷鳴,頗有些世外桃源的靜謐。

“這裏確實是個不錯的藏身之地。”夏侯雲歌舉目看了一眼周圍,這裏四麵環山,樹木雖然茂盛,還是可以看到廣袤的天空,即便也是烏雲密布,倒是沒有半滴雨點落下來,確實是個奇妙的好地方。

夏侯雲歌讓褔嬤嬤去帶眾人都到這裏來,順便將密道徹底隱藏起來,任憑外麵追兵嚴密搜查,隻怕也找不到這邊來。

褔嬤嬤領命去了,夏侯雲歌在四周查看,不經意發現不遠處的林木之間有一個簡單的小木屋。

小木屋沒有點燈,也不知屋裏有沒有人,可能是原先曾有人在這裏隱居過,留下來的房子吧。

她站在小木屋的籬笆外,寂靜的風輕輕拂過,**起她玄色的長裙,長發拂過臉頰,癢癢的涼。

籬笆牆上爬滿了牽牛花,正迎著夜風綻放,簇擁在一起,是一簇簇漂亮的小喇叭。

吱嘎一聲,小木屋的木門被人推開,輕輕向外問了一聲,“什麽人?”

夏侯雲歌確實被這忽然出現的人聲嚇了一跳,可當聽出這道聲音裏的熟悉,她笑了。

“你猜猜看,是誰。”她道。

房門口的人僵硬在門口,半晌都沒有動靜,但一雙晶亮的眸子正一眼不咋地望著夏侯雲歌。

夏侯雲歌在那道目光中感覺到了強烈的歡喜,還有多日許久不見的某種類似想念的味道。

過了許久,才聲音激動發顫地喚了一聲,“雲姑娘……”

作者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