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念詞,軒轅長傾怒

柳依依側眸看向筆直坐著的夏侯雲歌,明明憔悴得如一張單薄的紙片,依舊保持端莊警惕的儀容,身為柔弱女子能有這樣的倔強,不禁另人心酸。

“王妃,你現在身體虛弱,需多加休息。”柳依依端來一碗水,要親自喂夏侯雲歌,卻被夏侯雲歌冷漠避開。

“喝些水,嗓子會舒服很多。”柳依依柔聲說。

夏侯雲歌一把奪下碗,大口大口喝下。幹裂的嗓子,總算濕潤許多。

柳依依彎起眼角,宛然一笑,“王妃,近日都會由我伺候你。”

“不用。”夏侯雲歌回的冰冷。

“依依懂得醫術,便於照顧王妃起居。”柳依依也不生氣,依然笑容溫和,聲音柔軟,“總不能讓那些老軍醫為王妃換藥擦身。而且,王爺記掛王妃,特意吩咐依依好生照料王妃。”

“不需要。”夏侯雲歌蓋上被子,躺下閉目休息。

柳依依不由一愣,轉頭對那群還在屋裏愣著的婢女,道,“你們還不快去熬藥煮粥,王妃大病初醒,定已餓了。”

一幫人悉悉率率退下去,不時三倆一夥,對夏侯雲歌低聲斥責。說夏侯雲歌一個亡國皇後,還端著一國之母的冷傲架子,實不討喜。柳依依聞聲出去,幾聲低斥,一幫人當即低頭閉嘴各忙各的去了。

“誰再出言不遜,休怪我告到王爺那去責罰你們。”

熬好藥汁,柳依依親自坐在床畔呼喚夏侯雲歌,夏侯雲歌卻沒有絲毫反應。柳依依輕輕掀開被子,卻對上夏侯雲歌一雙冰冷如利刃的眸子,嚇得柳依依差點打翻手裏的湯藥。

“王妃,喝藥了。”柳依依餘驚未定,小聲說。

夏侯雲歌垂下眼睫。

柳依依舀了藥汁,瓷勺湊到夏侯雲歌口邊,夏侯雲歌厭惡避開。她最不喜歡湯藥的濃苦氣味。

“王妃,良藥苦口,喝了藥,身體才會好。”

夏侯雲歌實在厭惡有人在耳邊呱噪,側身推開,灑了勺裏的藥汁。柳依依嚇得驚慌,忙稱自己失手,髒了夏侯雲歌的內衫,手忙腳亂擦拭,夏侯雲歌厭煩直接脫掉外衫,露出裏麵紗布包裹的身體。

“王妃……”

“夠了!”夏侯雲歌冷聲喝道。

柳依依一驚,眼中微現潮紅,大眼睛水汪汪似能滴出水來。

夏侯雲歌白了一眼,端起藥碗,屏住呼吸一口灌下。苦澀的藥汁和濃鬱的藥味,嗆得她胃裏翻騰,惡心的差點吐出來。

柳依依趕緊去拿蜜餞,“王妃,吃顆蜜餞,就不那麽苦了。”

夏侯雲歌依舊沒有好脾氣,看也不看那蜜餞一眼,隻望著窗外,夕陽染紅了碧綠的芭蕉葉。

“王妃……”

“我不是王妃!”夏侯雲歌低喝一聲。

柳依依輕彎唇角,“王妃雖還未與王爺大婚,皇上卻已公告天下。天下人皆知,您已是攝政王妃。”

“你無需對我禮遇客氣。百花峰的事,我不會說出去。”夏侯雲歌猛然抬眸,看向柳依依盈光閃動的水眸。

柳依依手一抖,跌落了手中的蜜餞,滾落一地。微亂之後,笑了笑,如一朵純淨如雪的白蓮花,“依依善待王妃並非為此。百花峰之事……”她的聲音微有輕顫,轉而恢複平靜,“亦已過去,依依也未放在心上。何況,王妃是為了救王爺才會傷得這樣重。”

“我不是為了救他!”

“即便如此,醫者父母心,依依也要竭盡全力照顧王妃。”

沉默,許久。

“在百花峰,我未曾救你,你又何須救我。”夏侯雲歌盯著柳依依,她的臉上除了無奈和悵然,並未看到絲毫怨懟之色。

柳依依低下頭,沒有說話,而是接過小荷端進來的米粥,要親自喂夏侯雲歌,被夏侯雲歌側頭避開。

她不是弱不禁風的嬌花,亦不是矜貴的高門貴婦,沒虛弱到吃飯也要人喂。

“我隻是覺得,都是女人……你亦沒有錯,隻是為了自保。我不會怪你,你也無需自責。”柳依依的聲音很低很低,說著不禁雙頰漲紅如血,“何況,他又沒對我怎樣。都過去了,虛驚一場,就不要再提了。”

夏侯雲歌的手微僵了一下,她的心一向冷硬,卻在如水柔軟的柳依依麵前有了一絲顫抖。

柳依依親自為夏侯雲歌換藥擦身,這一次夏侯雲歌沒有阻止,乖順任由柳依依在身上纏好雪白的紗布。

忽然,夏侯雲歌猛地想起,遺世就帶在身上,如今身上都是藥膏,遺世呢?

夏侯雲歌忙到處翻找,**除了藥材和一些紗布,什麽都沒有。

“王妃的東西,都在床頭的抽屜裏,依依給王妃拿來。”

柳依依拿來一個匣子,夏侯雲歌終於在裏麵翻到遺世,一把抓在掌中,未另柳依依看到絲毫痕跡。

“王妃的衣物都是依依收拾,不知可丟了東西?”

“沒有。”

“這樣就好。”柳依依拍著心口,舒心一笑。

幾日來,都是柳依依親自照顧夏侯雲歌起居,軒轅長傾一次也沒有露麵。夏侯雲歌也樂於清靜,倒是聽人爭執幾次,好像是上官麟越要進來,被梅蘭竹菊四人阻隔在門外,最後上官麟越負氣離去。

夏侯雲歌的飲食也從原先的清粥變成滋補藥膳,那濃鬱的藥草味,每次都熏得她惡心反胃。唯恐避之不及,柳依依卻不依不饒。

“王妃,這是藥膳。師傅交代過,你現在隻能進食一些清淡的湯品滋補身體。這裏加了十九味珍貴藥材,都是長傾親自派人從皇城運送過來。對王妃身體複原,極為有效。”

夏侯雲歌不厭其煩地皺起眉頭。既是有助複原,也顧不得惡心反胃諸如此類,隻能硬著頭皮往下咽。身體好了,才能有資本和軒轅長傾抗衡,還有小桃在等著她。

“王妃,再過半個時辰就要用藥了。依依還安排了藥浴,有助於王妃傷口愈合去除疤痕。”

“王妃,現在可以下床稍作走動,活動筋脈有助於疏通筋絡。”

“王妃……”

“知道了!”

夏侯雲歌煎熬地閉上眼,現在隻要一聽到柳依依柔若春風的聲音,就恍如魔音貫耳,如同無數個猛獸在腦中咆哮,隻想她快點走人。

從小到大,除了南楓,從沒人這般對她細心過,一時間實難接受。

聽到柳依依腳步清淺離去,終於吐口氣,耳根子得以半刻清靜。可才去了半盞茶功夫,柳依依又端著一碗湯藥進來了。

夏侯雲歌一陣反胃,強忍著才未將方才喝進去的補湯吐出來。

“王妃,到時間服藥了。”

夏侯雲歌隻覺得頭痛欲裂,強忍住火氣上湧,強按好一會才不使惡心嘔吐。身上的傷口已經發癢,結了結痂亦不用包裹緊繃的紗布。這幾日天氣悶熱,傷口癢的愈發難耐,柳依依便拿了扇子輕輕幫夏侯雲歌瘙癢。

“王妃,聽說你曾經是南耀最有才情的女子,讓依依很是欽佩。”

夏侯雲歌閉上眼,不做聲。

“王妃,依依為你讀段詩解悶可好?”

得不到夏侯雲歌的回應,柳依依便曼聲吟念起來。

“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遙以自虞。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獨居……”

柳依依輕柔的嗓音如曼聲歌唱,一首《長門賦》緩緩流轉於午後慵懶的陽光中。夏侯雲歌明明厭惡這些古人的之乎者也,卻不禁沉浸其中幽遠輕愁中,漸漸沉下心神有些昏昏欲睡了。

軒轅長傾踏入門檻時,正好聽到柳依依念到這一段。

“忽寢寐而夢想兮,魄若君之在旁。惕寤覺而無見兮,魂若有亡……”

軒轅長傾臉色驟變,眼底凝結的陰霾恍如滾滾烏雲。他一把掀開水晶珠簾,嘩啦啦一片聲響,驚醒剛剛睡去的夏侯雲歌。

柳依依忙止了聲音,蒲扇掩麵遮住驚慌。隻見軒轅長傾的目光如利器般射向自己,轉而落在**半敞衣衫的夏侯雲歌身上。

“長傾……”柳依依低呼,瞬時想起方才念的那句詞,寓意是夢裏想念男子還在身旁,忽然驚醒卻是幻夢一場,頓時漲紅雙頰。

軒轅長傾唇角勾起一抹嘲諷,“忽寢寐而夢想兮,魄若君之在旁。”

“依依隻是隨便為王妃念首詞……”柳依依的聲音越來越低,在軒轅長傾冰冷的目光下深深低下頭。

夏侯雲歌翻身坐起,已穿好衣衫。冷眸掃過柳依依和軒轅長頃,垂下長睫,默不作聲。她覺得軒轅長傾的怒火是對柳依依,而柳依依卻以為軒轅長傾在氣自己。唇角漾起一絲諷笑,隻怕軒轅長傾已知曉百花峰中的事,在氣柳依依被百裏非塵玷汙,誤以為柳依依念詞思念百裏非塵吧。

有趣。

夏侯雲歌抬眸看向軒轅長傾,卻正對上他冷冽射來的沉鬱目光。柳依依果然在他心中地位頗重,如此便能抓住軒轅長傾的軟肋了。

可柳依依念了這首長門賦,到底揣著怎樣的哀哀心思,隻有她自己清楚。

賦聖司馬相如,與妻子卓文君,一首“鳳求凰”博得美人芳心流為傳世佳話。可司馬相如一朝得勢便忘了昔日月夜琴挑的美麗往事,有意休棄患難與共的糟糠之妻,迎娶嬌美佳人為妾。卓文君做了一首“白頭吟”,另司馬相如憶及當年恩愛,遂絕納妾之念,夫婦終和好如初。

或許,柳依依也隻是感懷一番,她的處境與那卓文君有相似之處。

“依依,怎麽念這首賦?”軒轅長傾睨著夏侯雲歌,聲音極沉極涼。

柳依依不禁渾身一顫,小聲囁嚅,“依依希望,長傾和王妃能如司馬相如和卓文君般,琴瑟和諧,傳為一段當世佳話。”

軒轅長傾側頭看向柳依依,她那清若出塵的臉上,驚慌如一隻受驚的小鳥,軒轅長傾不禁心頭泛起一絲酸澀。聲音亦柔軟下來,不忍再見她如此驚懼,他從不在柳依依麵前動怒,而今還是第一次。

“依依,你先出去。”

柳依依如釋重負,長吐口氣,轉身離去。卻在門口時,擔憂回頭看向夏侯雲歌,最後她白色的身影消失在門外。

軒轅長傾忽然俯身在**,雙手將夏侯雲歌禁錮在其中,長發垂落在夏侯雲歌臉畔,涼涼的輕輕的,帶著一股淡淡的蘭香。

“夏侯雲歌,幾日不見,身體可有不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