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雲歌,願青燈古佛

軒轅長傾神色靜漠,冷眼看著這場鬧劇。

軒轅景宏亦視而不見,隻是舉止閑靜地喝水,平複呼吸,壓製咳疾。

貴妃楊慧心美眸流轉,似帶鉤子般從軒轅長傾身上掠過,像要將他的魂兒勾走。軒轅長傾卻看也不看楊慧心一眼,她麵色微慍,瞪向跪地的錦畫,唇邊漾起一絲諷刺。俯身在軒轅景宏耳邊,柔軟的聲音,輕若羽毛。

“皇上,皇弟一表人才,越國上下想要嫁給皇弟之人多如過江之鯽,總不能有個求的,就都嫁給皇弟吧。到時豈不是比皇上的三宮六院還要壯大,小小的攝政王府怎裝的下。”

軒轅景宏輕瞥一眼楊慧心,笑了笑,“愛妃,多慮了。”

“皇上。”楊慧心軟聲撒嬌,依偎在軒轅景宏身畔,嬌軀恍若無骨。

“孽障!居然要委屈自己為人妾室!”君無忌氣得渾身顫抖,怒指錦畫。

“大將軍王的意思是,封為正妻王妃,便同意這樁婚事了?”楊慧心揚聲巧笑,眸光瀲灩。

君無忌當即無聲,瞪著錦畫的背影。他自是願意如此!抬眸看向一直置身事外靜坐壁上觀的夏侯雲歌,軒轅長傾不顧群臣反對,執意娶夏侯雲歌,豈會改娶錦畫。

軒轅景宏終於開了尊口,慢聲問,“不知大將軍王,打算如何處理此事?”

“吾皇恕罪,臣武將出身,莽夫一個,沒有想法。隻想殺了這個孽女,以免君家淪為笑柄!”君無忌隻是對高位上的皇上微微頷首,卻未跪地行禮回話,如此狂妄自持功勳顯赫,當真讓人厭惡。

軒轅景宏看向軒轅長傾,倆人目光交匯,相視淺淺一笑。他們又豈會看不出來,君無忌這般目無皇駕大鬧,也是想討一個說法,給他君家臉麵,合理解決此事。

“這個……咳咳咳……”軒轅景宏掩嘴又是一陣咳嗽,又不說話了。軒轅長傾少年時曾經對他說過,他若娶妻首選賢惠。前段時間,他問軒轅長傾,“真的願意娶一個前朝皇後為妃?決不後悔?”

軒轅長傾當時沉默稍許,“皇兄,當下形式,若非要娶妃,不如選夏侯雲歌,朝中那些名門貴女,背景複雜,都想攀附我這棵大樹,與其從他們其中選擇,得罪任何一方,不如誰也不選。有了正妃,他們自不願意委屈自家女兒為人妾室,少了諸多麻煩。”

君無忌心中暗惱。皇帝有意置之不理,他又豈會看不透徹。可若此事就這樣作罷,他們君家顏麵何存!即便小女做了蠢事,讓他處在如此尷尬境地,也要極力挽回小女和君家威名,不能讓人輕易笑話了去。

況且,大女兒君錦雲已是皇後,錦畫也早在他的計劃當中成為攝政王妃。卻不想,軒轅長傾幾次婉言相拒,完全不顧他那張老臉。如今,軒轅長傾又弄出一個前朝皇後娶為王妃,以為這樣便有了一道最為有利的擋箭牌,他偏不信!

殿中的眾位臣子,形態各異。有的信心滿滿無愧天地的姿態,有的一幅端著衣服看好戲的嘴臉,有的暗自窺探聖顏又看看軒轅長傾,暗自揣度如何借機攀附,得到最大好處……

“長傾哥哥,你可願娶我?”錦畫轉頭看向軒轅長傾,一雙哭紅的眸子,深深期盼地望著軒轅長傾,透著破釜沉舟的堅韌。反正已沒了臉麵,還顧及什麽名門將女的尊嚴。

軒轅長傾抓緊夏侯雲歌的手,十指相扣,望著夏侯雲歌,眉目含情,柔聲道,“錦畫,本王的王妃是夏侯雲歌,也隻是她。”

如此情深意篤,落地千金,讓眾人驚起一片豔慕之聲,“王爺對王妃當真情深意濃啊……”

“歌歌……”

軒轅長傾情意纏綿的一聲低喚,夏侯雲歌心中猛然一跳。望著眼前這個在朝堂上運籌帷幄翻手**叱吒風雲的王者,無論如何的才驚天下,如今卸去冰冷攝人的軀殼,俊雅一笑,暖若春光……讓人依稀以為,他當真是那千金難求的有情郎。

夏侯雲歌紅唇微動,似要脫口喚他什麽,終是低下頭沒有發出聲。

眾人皆以為,夏侯雲歌當眾含羞,難為情不好意思。響起一片祝福賀詞,“恭祝王爺王妃百年好合,白頭偕老。”

錦畫感覺有一把刀子,穿膛而過,痛得淚水漣漣,汗濕薄衫。仰頭看向站在軒轅長傾身側的傾城女子,她們同是鳳冠霞披,飛鳳髻琉璃簪,雲錦紅衣金縷鞋……那個女子卻是高華如夢,宛如西施浣紗可沉魚,而她……

不過是,東施捧心假效顰。

“哈哈哈……”錦畫淒聲大笑起來。

眾人皆驚,還不帶回神,隻見錦畫用力一躍,頭已向殿內畫柱,狠狠撞去。

“錦畫……”君無忌嚇得嘶聲大叫。

軒轅長傾見狀,長身一躍,已一把將錦畫拽住。

錦畫用力掙紮,哭聲大喊,“長傾哥哥,讓我去死吧!我已沒有顏麵再活在這個世上!讓我死了算了。”

“錦畫,不許胡言亂語。”軒轅長傾濃眉微皺,麵色不耐。他最厭惡一哭二鬧三上吊,無理取鬧的女子。

“長傾哥哥……”錦畫卻隻看得到軒轅長傾眼角展現的一絲柔軟,絕望之中似又燃起曙光,“長傾哥哥心裏,還是有錦畫的對不對?”

軒轅長傾眉心越皺越緊,轉頭看向夏侯雲歌。那個一襲嫁衣的女子,傲骨錚錚。而身旁女子,亦是如火嫁衣,含情脈脈,他卻連看一眼都不願。

“長傾哥哥!”錦畫的眼中隻容得下雅人深致的軒轅長傾,而軒轅長傾的眸中隻倒影著夏侯雲歌秀美娉婷的倩影。

錦畫望著抓著她手臂的大手,瑩白透明骨節清晰,多美的一雙手。她想握住,他卻已抽回,咫尺天涯大抵就是說此吧。

夏侯雲歌側眸掃了一眼錦畫,忽然俯身屈膝,聲音鏗鏘有力,道,“皇上,夏侯雲歌自辭攝政王妃之銜,願剃度出家,青燈古佛,成全錦畫姑娘一段錦繡良緣。”

如此良機,豈能錯失。

眾人皆靜,滿殿寂靜無聲。

“啪”的一聲脆響,似有什麽東西被折斷。

眾人紛紛遁聲望去,卻是軒轅長傾拇指上的玉扳指,被大力捏碎,落了一地殘渣。

眾人驚駭,慌忙低首,大氣都不敢出。

君無忌惱羞成怒,“本將軍王的女兒,豈需你個前朝餘孽成全!”他怒指夏侯雲歌,毫不掩飾護短,“你說!是不是你挑唆錦畫代嫁攝政王!好個歹毒心腸的女子!不甘心國亡家破,便蓄意挑唆事端,讓我越國君臣離間!”

“大將軍王不愧絕世將才,以老為尊,信口雌黃的本事舉世無雙。”夏侯雲歌冷眸一挑,瞪向君無忌。

“大膽!你個餘孽也敢對本將軍出言不尊!”君無忌氣得落腮白須瑟瑟發抖,直接拔劍相對。

“大將軍王居然膽敢禦駕之前拔劍相向!”貴妃楊慧心,嬌斥一聲,趕緊作勢護在軒轅景宏身前,“還不來人護駕!”

她這一聲嬌喝,引來殿外侍衛紛紛舉劍闖進門,氣憤愈加劍拔弩張,難以收場。

夏侯雲歌眼含煞氣,毫不畏懼迎上大將軍王的凜冽劍光,巋然不動,卻莞爾一笑。“嗬,你女兒李代桃僵欺君罔上,你卻目無皇上大鬧婚宴,君家門風當真讓人歎服。隻是不知,欺君驚駕之罪,可是當滅九族?”

半生戎馬的大將軍王,竟被夏侯雲歌幾句話,迫得冷汗直流。老目瞪得愈發圓鼓,胡子被劇烈的呼吸吹得飛揚,爆吼一聲。

“妖女!休要再出言煽動我越國君臣!你以為你幾句話,皇上就會降罪於老夫?老夫一生為我越國立下汗馬功勞!忠國之心日月可鑒!”

“大將軍,還不收劍。”軒轅長傾低斥一聲,君無忌恍若未聞,反而拔高聲調怒喝夏侯雲歌。

“一介黃口小兒,也敢對老夫不敬!”

隻怕他這一句“黃口小兒”,連帶軒轅長傾和高位上的軒轅景宏,一並辱罵了。

軒轅長傾黑眸陰沉,隱在廣袖之下的手,微微抓握成拳。唇邊卻勾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

夏侯雲歌眸光微轉,這軒轅景宏和軒轅長傾都不說話,是要將她當槍使,成全他們兄弟不知何謂的暗謀了。

夏侯雲歌便也沒了聲音。

可沒想到,君無忌這個莽夫,就是咽不下這口氣,說什麽也要駁回顏麵,一逞威風,爆吼一聲長劍便已刺來。

“老夫今日就殺了你!除掉你個妖言惑眾的妖女!”

夏侯雲歌一驚。

殿內眾人亦是滿麵驚愕,響起一片倒抽冷氣的聲音。

“長傾哥哥……”錦畫一聲哀呼,飛撲而來,竟用自己的身體擋在了夏侯雲歌身前。

“哧”,長劍沒入腹部,血流如注,染紅了本就鮮紅如血的嫁衣,蜿蜒成一片刺目的紅光。

殿內響起一片驚叫之聲,有些膽小的竟已嚇得身子亂顫險些昏厥過去。長袖掩目,不忍再看。

君無忌滿麵驚慟,手顫了一顫,丟開劍柄,不住後退。“錦畫……錦畫……”

“錦畫!”軒轅長傾已接住搖搖欲墜的錦畫,血染紅了他修長的手。

“長傾哥哥……錦……錦畫……”

錦畫抬起染滿血的手,淚滴如雨,滿目深情款款,想要撫摸軒轅長傾尊貴的容顏,又怕弄髒,隻抬著手在他臉畔。

“長傾哥哥……錦畫隻想問……問你一句……錦畫女妝……美嗎?”

軒轅長傾心頭一顫,終於軟下眉目冰冷,低聲對她說,“美,很美。錦繡如畫,便是說你。”

“真……真的?”錦畫似用盡最後的力氣,勾起唇角,卻笑得淒美如即將失去的一朵曇花。

夏侯雲歌心口抽緊,不知為何看著軒轅長傾抱緊錦畫的畫麵,格外礙眼。可能是她變得不忍看到血腥場麵,才會不舒服吧。濃鬱的血腥味嗆得她反胃,趕緊捂住口鼻勉強忍住。別開臉,看向別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