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孩子,毒已入骨血

南楓說她,是個不懂愛的孩子,隻是知道,感動她的美好東西,一旦抓住,就執拗不願放手。

她卻說自己是個不會隨意接受別人溫暖的人,隻有南楓,才讓她滿足。

他說,那是依賴。

她卻強硬說,那就是愛。

昏沉的夢境中,總是有南楓俊朗的身影飄來飄去,似在對她說什麽,卻什麽都聽不見。

耳邊忽然傳來一聲震撼人心的吼聲。

“怎麽這麽多血!”

血?

尖銳的疼痛再次清晰,清楚感覺身下有溫熱的**不斷湧出,濕了一片。

痛,無盡的痛……

耳邊的吵鬧仿佛另一個世界,似隔著厚重的水,怎麽都辨不清晰身處何方。

隻隱約聽到一聲怒吼,她的意識再度深陷一片無底的黑洞之中。

“魏荊!快救她和孩子!”

夏侯雲歌的意識越來越沉,濃重的黑暗中,漫開一片血紅的光芒。

遺世?

她從血紅的半空中,接住緩緩落下的血紅色玉石。寶石中那一條白色的龍紋圖案緩緩盈動,似要衝出束縛遨遊九天。

夏侯雲歌正詫異,遺世內射出道道白色光芒,漸漸照亮血紅的世界,不遠處的一條人影漸漸看的清楚。

似乎是一個粉雕玉琢的孩童,長得極為可愛俊秀,卻又看不清楚那孩子的臉,隻有模模糊糊的一個大概輪廓,正仰著頭,怯生生地看著她。

空遠的天空,似傳來一聲,軟軟糯糯的喊著,“娘親……”

娘親?

夏侯雲歌心口莫名一抽,疼痛絲絲蔓延開來。

她茫然四顧,隻有她和那個孩子兩個人。那孩子在喚誰娘親?

忽然,那個孩子已近在身前,仰著小腦袋,一雙黑曜石般的大眼睛,可憐巴巴地望著她。

“娘親,抱抱。”

夏侯雲歌心頭一酸,終受不住那軟軟的祈求,矮下身子,抱住那個孩童。

“吧唧”一聲,孩童竟親了夏侯雲歌臉頰一下。圓圓的小腦袋拱向她的脖頸,軟軟的頭發似溫泉水般柔軟舒適。

“娘親,你不要兒子了嗎?”

夏侯雲歌心頭驀然扯痛,疼得喉口發緊,張張嘴,硬生生說不出話來。隻能僵硬地,任由哭泣的孩童,用力搖著她的手臂。

孩童稚嫩的哭聲,如千萬根利刺,齊齊刺入她柔軟的心房。眼角有滾熱的淚珠泛濫,緩緩滑下臉龐。

她握住孩童的手,那麽的涼,好像冰一樣冷。她措不及防,想要丟開那隻小手,手指卻被那小手緊緊攥住。

“娘親,為何要拋棄孩兒?”

她的心好像被生生撕開,鮮血淋淋的痛著。

依稀記得,那一年,她也這樣攥住媽媽的一根手指,仰著頭用力搖著,哭聲說,“媽媽,為何不要雲歌了?是雲歌讓媽媽生氣了嗎?為何不要雲歌了呀,嗚嗚……雲歌乖,再也不吵著要糖吃,雲歌會學著做家務……媽媽不要丟下雲歌,雲歌不想跟著爸爸,那個阿姨總是偷偷打雲歌……”

媽媽還是一把將她推開,“是你爸先有了外遇!我恨他!是他拋棄我!”

“所以媽媽就要拋棄雲歌?”她哭著大聲喊,媽媽還是決然離去。

夏侯雲歌抓緊掌中冰冷的小手,瞬間有一種血脈相連的暖意,絲絲沁入心口,柔和了心中的疼痛。

“是媽媽不好,不該拋棄你。”

她想說出聲,卻怎麽都喊不出來這句話。

她幾乎用盡全身力氣,硬是不能將這句話說出口。

為何開不了口?

她隻想對這個孩子,說一句話而已。

是她生生期盼多年,也想聽媽媽對自己說的一句話。

她努力許久,就是發不出任何聲音。

孩童似很傷心,哽咽抽泣,臉上掛滿晶瑩淚痕,像極了那一年她看著媽媽離去,哭的那般傷心。

她忽然想再抱一抱那個孩子,可雙手無力,怎麽都抬不起來。隻能眼睜睜看著那個孩子的身影,越來越淡,漸漸被血紅的光芒覆蓋,再看不清楚。

“娘親。”孩童很失望地低喃一聲,然後,無聲的哭泣。

眼前璀璨的光華一瞬間黯淡,再看不見那個孩子的身影,耳邊隻有輕微的稚嫩哭聲。

“娘親,為何不要孩兒了!”

“為何不要孩兒了?”

“為何不要我了……”

一聲聲錐心刺骨,似是質問,似是祈求,似是淒絕無望的呼喚……回音在耳邊不絕回**,似要將她的心肝揉碎。

夏侯雲歌不住搖頭。

不不不!

那個孩子一定不是在跟她說話!

她是孑然一身的殺手,何時有過這麽大的孩子。一切隻是夢,這隻是夢境,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她終於喊出聲音,用盡所有力氣,聲音卻極微弱。

“不……”

耳邊是誰在聲聲呼喚她的名字?那有些沙啞的聲音,是誰?誰會這般緊張擔心她?

這個世界,除了南楓,也隻有南楓……

“夏侯雲歌,你給我挺住!聽見沒有!”沙啞的聲音,霸道地命令著。

夏侯雲歌想要辨別清楚那是誰的聲音,又冷又痛的身體,再難撐起意識清晰,在一片紛雜淩亂的嗡嗡人聲中,再度沉入黑暗之中……

軒轅長傾望著**麵如白紙的夏侯雲歌,雙目赤紅。緊緊攥住她的手,她的手好涼好冷,恨不得將自身溫度,傳遞給她,從昏迷中喚醒她。

她怎麽會流那麽多血。

那被染濕的被褥,像一團團妖冶的火,燒得他渾身炙痛。她就如一朵即將凋零的白色鳳尾花,枯萎了鮮亮的色彩,隻剩蒼白的顏色,淒婉而哀絕!

“傾傾,你能狠心用墮胎藥,何必又擔憂她的死活!那藥量可不輕啊,還混有劇毒。”魏荊的聲音陰陽不明,似諷刺又似揶揄,隱約又噙著幾分怒意。

軒轅長傾沒心思去細細品味魏荊那複雜意味的一句話,隻寒聲低問,“有毒?我隻是讓人將太後的絕子藥偷偷換成墮胎藥!”

他從未在藥裏下毒!

夏侯雲歌斥責君無忌的那番話,何嚐不是也觸動了他的心。他已改變主意,不想打掉這個孩子,不想拋棄這個無辜的生命。

在魏公公端著這碗藥踏入攝政王府大門時,他特意交代魏公公,他會親自喂她喝藥,隻是不想太後的人在他應酬賓客時,逼她服藥。

沒想到,她已主動喝下那碗藥。

軒轅長傾眸光森然陰寒,薄唇輕啟,字字如冰,“是她,一定是她!”

一定是太後已洞悉他換了絕子藥,便在藥裏下毒,試圖毒死夏侯雲歌,達到太後反對這門婚事的目的。

魏荊抬起眼角,掃一眼焦躁若狂的軒轅長傾,神色是少有的嚴肅冷峻,慢聲呢喃一句。

“這毒,很棘手啊。已深入骨血,隻怕……”

“隻怕什麽?”軒轅長傾心房怵緊。

“會死。”

軒轅長傾如遭雷擊,血色頓無,薄唇不受控製地顫了顫,“不,不可能,這不可能……”

她會死?

他不相信!

“魏荊!你一定能救她!一定能!”軒轅長傾強聲吼道。

魏荊那雙明豔的眸子,眼角浮現些許嘲意,“傾傾,你當真這麽在乎她?若真在乎,為何總是傷害她?若不在乎,她死了倒是省心幹淨。”

軒轅長傾一把揪住魏荊的衣領,他從來沒對魏荊如此失態過,“你有時間在這裏羅嗦,不如趕緊想辦法如何解毒!”

魏荊撇撇嘴,掙開軒轅長傾的手,拂了拂衣領上的皺痕,“你這是懷疑我的醫術?”

軒轅長傾聞言微頓,眼底浮上一絲希冀,“這麽說,你有辦法救她?即有辦法,還不快救她!”

魏荊習慣性地摸了摸光滑的下顎,彈指間,插在夏侯雲歌各個穴道的銀針都一起顫了顫。“幸虧你及時讓她將藥都吐出來,雖毒已深入骨血,藥量卻不重,還是有法子救。”

“不過……”忽然,魏荊話鋒一轉,墨玉般的眸子流連在軒轅長傾身上。

“不過什麽!”軒轅長傾已失了往日的沉靜自持,焦聲追問,尾音是不受控製的顫抖。

“不過確實很棘手。”魏荊苦惱地搖搖頭。

“魏荊!”軒轅長傾怒喝一聲。

“確實真的很棘手。”魏荊的手指不斷摩挲,似拿捏不準施救之法是否可行。

“到底如何救!”軒轅長傾怒火燒心。

“你別急!容我好好想想。”魏荊皺起眉峰,似想到什麽驚瀾凶險的事,“我曾在一本古籍中看過一種治愈毒入骨血的法子。不過此法,我還從未用過,不知是否真的可行。”

“到底什麽法子!”

魏荊緩緩啟唇,吐出兩字,“換血。”

“換血?聞所未聞。”

魏荊皺起的眉峰漸漸放鬆,眼底浮上一絲略含深意的燦笑,擦拳磨掌雀雀欲試,“左右王妃之毒已深入骨血,不如讓我試上一試。”

“魏荊!她是我的王妃!不是你精進醫術的試練品。”軒轅長傾聲如霜雪。

魏荊目光一片澄淨清明,“傾傾,我相信以我的醫術,有六成救活她,還有她……”

魏荊的聲音猛然僵住,目光落在夏侯雲歌的小腹上。

“魏荊,你到底想說什麽?”軒轅長傾黑眸凝緊,似要將魏荊的心思看穿看透。

這個多年好友,看似與他親密無間,他卻無法將魏荊一眼看透。總是覺得,魏荊隱瞞他很多事。他甚至有的時候,猜不透,魏荊的用意到底是敵是友。不過,這些年,他的身體一直都是魏荊不辭辛苦照料,如今又替皇兄解毒,不似心懷叵測之人。

可能是他經常身處在陰謀詭計中,已變得不能輕易相信任何人。

軒轅長傾轉而收起探究的目光,再抬眸時,依舊是那個儒俊溫雅的攝政王,“魏荊,若你執意用換血施救王妃,需要什麽,盡管說。”

“傾傾,不是我執意換血,而是劇毒已深入骨血,若不換血,隻怕王妃熬不了幾日。”魏荊的目光依舊流連在夏侯雲歌的小腹上,似在猶豫什麽。

他已用了封穴止血的辦法,血已止住,而孩子……

“傾傾,那個孩子,留還是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