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耽誤,雙生餘一脈

“不喝藥,身體怎會好。”魏荊又將藥碗湊近幾分。

夏侯雲歌冷眸瞪向他,“你不是那個神秘人嗎?什麽時候變成大夫了。”

魏荊聞言不禁含笑,流轉的璀璨光華照亮了整張平凡無奇的臉,“認出我了呢。”

“很難認麽?”夏侯雲歌閉上幹澀的眼睛。身體好虛弱,渾身都不舒服,沉沉的重重的,一動都不想動,連說話都冒了一身虛汗。

肚子沒有先前那麽疼痛了,不過絲絲縷縷還是酸脹難受。

孩子……

手用力挪動,總算覆在小腹處。她喉口漲熱,眼角隱約浮現晶瑩的光芒。

魏荊心生不忍,澀聲道,“你,小產了。節哀。”

夏侯雲歌長長濃密的睫毛跳了跳,眼角的淚光更加清晰,卻沒有落下來,隻是咬緊的嘴唇不住顫抖。

“不過……”魏荊話鋒一轉,聲音裏多了幾分喜色,“幸運的是,你懷的是雙生子,又有我護你,雖掉了一個,卻保住了另一個。”

夏侯雲歌猛地睜開眼,瞬間從地獄到天堂,又看到希望的曙光,明亮的雙眸亮的驚人。

魏荊笑著遞上藥碗,她卻隻怔怔地看著他,好像不相信方才所聽見是真實。

上天會如此眷顧?她不相信。

“你和傾傾一樣,總是不輕易信人。”魏荊將湯藥放在**小桌上。

“你的身體現在極度虛弱。我雖能在你中毒後幫你保住這個孩子,你若不配合我,我可不保證還能不能留下這個孩子。”

夏侯雲歌抓緊酸木的手掌,一瞬間的驚喜,酸澀又悲苦,好像打翻了五味瓶,各種滋味交織一起。

她迷茫了,又忍不住歡喜。

這是怎麽了?她不想要軒轅長傾的孩子,為何會這麽高興?

那夢中的可愛孩童,叫著她娘親的娃娃……難道就是她滑掉的那個孩子?

那孩子眷戀依賴的目光,那悲淒不舍的流連,好像針紮在她心頭……

夏侯雲歌按住小腹,孩子?還有一個孩子在她的肚子裏。

活著,還活著……

“你的意誌力很頑強,我以為你還要昏睡幾日才會蘇醒。不想才一日功夫,就醒了。”魏荊眸中含笑,如暖暖的陽光。

夏侯雲歌掙紮起身,捧起桌上的藥碗,屏住呼吸,幾口喝下。

“要是我原先的身體,根本不會昏迷。”或許,那個孩子也不會流掉。

魏荊凝眉,聽不懂她說的什麽意思,“你原先的身體很強壯?”他打量她纖弱不禁風的身板,搖搖頭,“若不是我護你,隻怕你已活不下來。”見藥碗已空空如也,他唇邊笑意加深,“看來你很想保住這個孩子,我很高興。”

“我才不想要軒轅長傾的孩子!”夏侯雲歌怒喝一聲,丟出藥碗,摔個粉碎。

魏荊眉心一皺,眼中浮現些許悲憫的歎息,“那也是你的孩子。”

夏侯雲歌心頭猝然一緊,無力伏倒在枕畔。錦被下的手,流連在腹部不願放開,總覺得這樣撫摸才心安。

對,魏荊說的對,那也是她的孩子,隻是她的孩子!

“這一次,我欠你一個人情。”夏侯雲歌忍住口中濃鬱藥味的惡心,沉聲說。

“我不是拔刀相助的善人。你也不能以身相許,這一次就當我做了虧本買賣。”魏荊起身,看向外麵風中盛開的薔薇花,“孩子的事,傾傾還不知道。你若真想保住這個孩子,暫時要保密。”

夏侯雲歌深深埋首在被子中,手緊緊握成拳頭。

軒轅長傾,喪子之痛,我夏侯雲歌豈能就此輕易罷休!

魏荊以夏侯雲歌身體極度虛弱為名,需要靜養,不許任何人打擾。軒轅長傾也被阻隔在門外。

魏荊似已抓住軒轅長傾的弱點,隻一句話,軒轅長傾便再沒來見夏侯雲歌。

“傾傾,她現在的身體受不得半點刺激,你若想她病情惡化的話,大可進去探望。”

軒轅長傾轉身離去,紫色的衣袂在風中輕輕翻揚,似那滿園盛開的紫荊花……

不舍居。

王府後院景致最好的園子,小橋流水,亭榭樓閣,景色如畫精致秀雅。主院門頭上“不舍居”三字,鳳舞龍飛,是軒轅長傾親自提名。

那是他特意為柳依依修建的院子。

軒轅長傾一襲紫袍,金色滾邊,迎著陽光熠熠生輝。他舉步進門,望著屋內壁上一幅《歲寒三友圖》,風泉兩部樂,鬆竹三益友。

那是柳依依所寫所畫之作。一個柔弱纖細的女子,卻能作出大氣瀟灑的作品,實另人歎服。

柳依依不在房中養傷,應是好了,軒轅長傾便向後院尋去。

那日柳依依從夏侯雲歌房裏出來,竟暈倒在門口。他將她抱回不舍居,她一直昏迷未醒。他總覺心中有愧,交代婢女好生照顧不得有所閃失,就離去了。

繞過悠長的亭廊,後院飄來淡淡的藥香味,那裏晾曬很多藥材。

婢女夢兒正在翻曬草藥,柳依依一襲白衣,在那一片滿園芳菲中,不知揮扇熬著什麽。

“依依。”軒轅長傾呼喚一聲。

柳依依抬頭看向步步走近的軒轅長傾,他那淺淺笑意,儒雅俊逸,她心如小鹿亂撞,低下頭,紅了臉頰。

“你不好好休息,在熬什麽?”

軒轅長傾站定在柳依依身側,長身玉立,豐神俊朗。

柳依依莞爾一笑,皎若明月,“我躺了兩日了,身體也沒什麽大礙。聽下人說,你近幾日胃口不好,就想著為你熬點開胃藥膳。”

軒轅長傾不禁心頭一暖,聲音也軟了下來,“府上人手那麽多,還需你操勞這個做什麽。”

“原先在王府,長傾的膳食都是依依做,現在新王府人手多,一時閑下來,還不習慣。”柳依依用帕子擦幹淨手,交代夢兒注意火候,和軒轅長傾一起走向不遠處的水上涼亭納涼。

石桌上,已有婢女上了點心和解暑熱的酸梅湯。

柳依依命人撤了下去,對他說,“長傾素來不喜甜食,我去給你泡一壺蘭雪茶。”

“好。”軒轅長傾心中熨帖,望著那素衣美人的柔弱背影漸漸走遠,心中莫名一空。

他看向池上漣漣波光,簇擁的魚群遊來遊去,碧波紅鯉,滿塘殘荷,秋景蕭索,也別有一番風味。

柳依依已泡好茶端進來,軒轅長傾坐在石凳上,細細品了一口馥鬱香茗,道。“這還是上些天我送你的蘭雪茶?”

“蘭雪茶名貴,宮裏貢品左不過就那麽多。想著你素來愛飲茶,便借花獻佛,等著你來時,招待你。”

“你倒是會省事。”軒轅長傾笑起來,看向池上秋意泛黃的風光。

柳依依掩嘴一笑,雪白的衣袖映著她蒼白的臉色,多了幾分荏弱,“你一向比較挑剔,我也隻能用這辦法應對你。”

軒轅長傾笑著搖搖頭,聲音顯得有些悵然,“敢如此說我的,也隻有你。”

柳依依低下頭,笑而不語。自從軒轅長傾和夏侯雲歌的婚事公告天下,他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親絡,有說有笑一起聊天了。

她在亭內燃了氣味淡淡的蘭草驅蟲,她知道軒轅長傾一向不喜歡濃烈的香味。

軒轅長傾的目光落在柳依依低垂的額首,她容色玉白姣好,由於多年來為他用血解毒,她的臉色總是蒼白的病弱,讓人不禁心生憐惜和愧意。

“依依,你今年已有二十了吧。”軒轅長傾低聲問。

柳依依臉頰一紅,聲若蚊蠅,“是。”

“十年前,我墜落山崖,是你救了我,後來……”軒轅長傾歎息一聲。沒想到後來毒發,竟然柳依依的血正是壓製魂噬之毒的良藥。

“長傾,或許這就是緣分吧。”柳依依眉目疏朗,聲音輕柔,“若不是因此,你堂堂攝政王,豈會將我一介平庸民女帶在身邊呢。”

“我卻耽誤你十年青春。”軒轅長傾深深望著柳依依,滿目愧色。

依依的手微微一頓,然後繼續撥弄香爐中的蘭草,溫柔似水的臉掛著勉強僵硬的笑容,“長傾今日怎麽忽然提起這個?莫不是有什麽話要說?”

軒轅長傾眼光流動,低頭一笑間,已恢複往昔的沉斂,“你與我相伴這麽多年,豈能一再耽誤你……”

話未說完,已被柳依依打斷,“長傾!我聽師傅說,王妃的血亦可為你壓製毒性。我想離開攝政王府,你可放我走?”

“依依!”軒轅長傾正要伸手握住柳依依的手,卻又頓住,收了回來。

“我……”柳依依眼中有一絲淚光閃過,抬頭看向遠方的藍天白雲,茫聲道,“長傾如今已有王妃在側,依依是時候離開了。”

軒轅長傾捧住柳依依的臉頰,拇指輕輕刮擦著她美麗的眼睫,那溫熱的淚滴落在他的掌心,一絲酸澀漸漸浮上心頭。

“我想為你擇一門好親事,不忍再耽誤你的青春。”

柳依依抬眸看向軒轅長傾,那俊朗如玉的容顏就像一把匕首,狠狠插入她的心髒,然後碾轉,研磨,痛的說不出話來。

“我會向皇兄請旨,賜你郡主之名,到時高門子弟隨你挑選。”

“不!”柳依依一把推開軒轅長傾,淚水滾落頰邊,哽聲說,“依依自知容姿低鄙,出身不堪,還不到王爺封賜郡主擇婿的地步!”

她無名無份在這裏,早晚成為別人指指點點的話柄。這些,她都不在意,可他卻說出這種話來。

“你為了王妃,換血驅毒,看著你暈倒在我懷中,好像一片紙,隨時都能被風吹走。”軒轅長傾有些心疼地說,長吸口氣,忍住澀痛,“我不想耽誤你,你已雙十年華。”

“你未說過娶我,我亦未說過嫁你,何來耽誤一說!”柳依依擦過眼角淚珠,努力平穩聲音,直直地看著軒轅長傾。

軒轅長傾薄唇微抿,神色微涼。他沒有說話,隻是看向亭外秋意淡淡的遠方。

良久,他淡聲說。

“春日美景再好,既已逝去,便莫可追回。”

“好在一年四季輪回,逝去也是下一個開始。”她堅定的聲音,讓軒轅長傾說不出話來。

“長傾,我從來沒求你什麽,也不求你什麽。與其你讓我嫁人,不如將我從王府裏直接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