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愧悔,終心煩意亂

夜裏,夏侯雲歌剛剛睡下,就聽見寂靜的深夜,隱約響起一聲怒吼。

“滾……”

夏侯雲歌猛地翻身坐起,一把掀開床幔。

“什麽聲音?”

小桃亦被那吼聲驚醒,挑亮燭火,在窗前向外看了看,“娘娘,好像是書房那邊傳出的聲音。”

夏侯雲歌目色一斂,“不會是軒轅長傾出什麽事了吧。”

下床到窗前,小桃怕夏侯雲歌吹風,趕緊將窗子關上。

“娘娘,夜風涼,您小心些。”

夏侯雲歌接過小桃遞上來的外衫,披在肩上。透過窗紗看向軒轅長傾的書房,那邊燈火通明。

“娘娘,白日裏你那樣嚇唬攝政王,真是好險。萬一攝政王動怒,得不償失。”小桃想想那時軒轅長傾怒極了的表情,仍心有餘悸。

“成親不到一個月,新婚燕爾的,正是你儂我儂的時刻。他要給外人看我們很恩愛,不敢將我怎樣。”夏侯雲歌見對麵有人影慌亂走動,不禁好笑。

軒轅長傾不會真的做噩夢了吧?

夏侯雲歌忽覺心情大好,“小桃,我有些餓了。”

“今晚小廚房有備八寶蓮子粥,娘娘可想吃這個?”難得夏侯雲歌有胃口,小桃趕緊穿衣服。

“不放糖。”

“誒,好嘞。我再給娘娘備點醃菜,好下飯。”小桃趕緊出門去準備。

夏侯雲歌在窗前軟榻坐下,見對麵人影幢幢似亂作一團,唇邊笑紋愈加深濃。

小桃端著八寶蓮子粥進來,“娘娘,攝政王那邊好像真出事了,娘娘要不要派青蓮過去看看?聊表關心?”

“與我有何幹。”夏侯雲歌不緊不慢接過小桃盛好的熱粥,小口小口吃起來。

“娘娘,先皇後經常說,夫妻之間要鬆弛有度,弓滿則斷。”小桃小聲說。

夏侯雲歌品味一下這句話,點點頭,“很有道理。”

“所以娘娘,還是適當對攝政王溫柔一點才好。”小桃又燃亮兩支蠟燭,屋內光線明亮起來。見夏侯雲歌胃口大開吃的香,很是欣慰,“娘娘日日都能有這麽好的胃口就好了。”

“每日喝藥都飽了,哪有什麽胃口。不過,”夏侯雲歌看向軒轅長傾那邊通明的窗子,“我現在胃口挺好。”

正說話間,房門忽然被人一把推開。

夜風猛地灌了進來,小桃趕緊撐起袍子為夏侯雲歌擋風,怒斥一聲。

“誰這麽不懂規矩!娘娘風寒未愈,吹不得風!”

對外,夏侯雲歌隻是婚禮被君無忌驚嚇過度,感染風寒,閉門養病。

“滾出去……”一聲低吼。

軒轅長傾滿麵怒色闖進門,隻穿了白色內衫,應是夢中驚醒,餘怒難消,就直接過來了。

小桃嚇得渾身一顫,擔憂看向夏侯雲歌,見她毫無示意,依舊不緊不慢吃著粥,隻好行禮退下。

軒轅長傾更加怒火燒心,她居然還能眼皮也不抬,安靜吃粥!這個女人,總是可以當他如空氣般毫不存在!怒極反笑,雙手撐在桌上,俯視夏侯雲歌。

“王妃好胃口啊!”

夏侯雲歌點點頭,“今晚的粥熬的很軟,你要不要來一碗?”

“我從不吃甜粥!辜負王妃一番好意了!”軒轅長傾沉鬱的嗓音,帶著憤怒的沙啞。

“沒放糖,也不嚐嚐?”

軒轅長傾晚膳未用,氣夏侯雲歌潑了一身雞血,洗了幾遍澡,還覺身上有雞血腥臭味,實沒胃口用膳。這會兒,見她吃的香,還真有些餓了。

“好啊,本王倒是嚐嚐這粥味道如何好,王妃都讚不絕口。”

命小桃加了碗筷,軒轅長傾坐在對麵,臉色陰沉發黑,竟也能有胃口吃的下。

夏侯雲歌微抬眼皮掃他一眼,“生氣吃飯對胃不好。”

“王妃在關心本王?”他口氣不善,尾音上挑,有些刺耳。

夏侯雲歌笑笑,“我是幸災樂禍。”

軒轅長傾捏緊手中瓷勺,幾乎要將那勺子捏斷。盯著夏侯雲歌,似要將她融到他深黑的眸子中,用他眼中的火焰燒成灰燼才解恨。

“王妃好本事,白日裏幾句話,就能讓本王夜不安寢。”

夏侯雲歌挑挑眉,不以為然,飽足地放下勺子,用絹帕擦了擦唇角。“我要睡覺了,攝政王。”

“你攪得我心煩意亂,還想睡覺!”

自從白日聽了夏侯雲歌的話,夜裏真就做了噩夢,夢見一個孩子滿身是血,問他為何遺棄。他的心就像被油煎火烤,難以忍受的劇痛。這樣的話,他也曾問過父皇母後,為何遺棄他,為何從小就不喜歡他,還將他丟到陌生的國度為質子。那樣淒惶無助的滋味,他曾真切品嚐過。也曾暗自發誓,將來他的子女,定要給予全部寵愛,絕不厚此薄彼,另任何一個受盡冷落淒涼。

可他到底做了什麽?

第一個孩子,就這樣沒了。

他本也懷疑,如夏侯雲歌那樣清冷自傲的人,斷然不會隨意與人有染。可他還是被外界謠言撼動了意念,何況他曾親眼見到祁梓墨在船頂讓壯漢對夏侯雲歌行那汙穢之事,雖未得手,到底三軍親眼驗證。

他確實懷疑那個孩子身世,也容忍不了人生出現這等羞辱。

她卻忽然告訴他,那個孩子是他的。那麽肯定的眼神,他再無法有一絲懷疑。一向沉斂自持,雷霆驚於前而心不亂的他,就因為一個未曾見過還未成形的胎兒,亂了心神,煩躁不安一整日。

“王爺心中有愧,怨得了誰。”夏侯雲歌悶哼一聲。

軒轅長傾探身向夏侯雲歌,微涼的手指勾起她尖巧的下顎,溫熱的口氣灑在她臉上,聲音低柔而沁涼。

“你若無愧,又豈會噩夢連連。你也不想要那個孩子,別以為我不知道!現在孩子沒了,你又痛悔不已!”

“我承認。那麽你呢?”

夏侯雲歌咄咄逼人的語氣,另軒轅長傾一怔。夏侯雲歌逼近他一分,彼此近在咫尺,幾乎觸碰到對方微有汗濕的鼻翼。

夏侯雲歌正要逃開,肩膀一緊,被軒轅長傾環住。

“那是我的孩子,你心有愧悔,便是在意了?”

“……”夏侯雲歌一瞬無言,好想說出怨毒毫不在意的話,可在她的腹中仍有一個小生命正在孕育,那種刺激軒轅長傾詛咒孩子的話,如何又說的出口。

失去親生骨肉的滋味,已品嚐一次,再無法拿那無辜的生命開任何一次玩笑。

軒轅長傾麵色凝沉,揚唇一笑,聲音暗啞粗嘎,“王妃如此,便是心軟了?”

“你沉夢未醒吧!我永遠不會對你心軟!”夏侯雲歌掙紮,他更緊困住她在懷中,強硬扼住她的下顎與他深眸對視。

“你的狠心毒辣,十年前我就已領教過!我自不會以為,你軟善心慈!孩子小產,何嚐不是你所願!不要做出一副心痛難抑的嘴臉給我看,你不見得就比我仁善多少!”

“我從沒說過自己善良,墮胎藥確實我自己主動喝下,而藥確實是你讓人送來。幾次三番,你在我的藥裏動手腳,不都是為了打掉這個孩子!你也沒有資格斥責我!”

夏侯雲歌惡狠狠咬牙怒斥,掙不開他的鉗製,索性抓住他的衣襟,緊貼在他的胸膛,踮起腳尖與他平視,在他耳邊字字清晰地寒若冰芒。

“我們都不是善人,誰也不用偽裝!”

軒轅長傾微微側頭,他唇角微勾,聲音低啞。

“王妃白日裏與我說的那些話,所作所為到底何意?當真隻是想讓我對那個孩子心生愧悔?”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夏侯雲歌想逃避,他卻不給她任何機會,反而唇瓣輕輕觸碰在她的臉頰上,又癢又涼,漫開絲絲麻意,身體有些發熱,竟不是那麽真的希望推開這個懷抱了。

夏侯雲歌雙頰瞬時火燒如熟透的蘋果。

軒轅長傾慢慢笑開,尾音上揚,“王妃臉紅如霞的模樣,真讓人迷醉。”

夏侯雲歌用力推搡他的胸膛,反而跌在他胸前。一雙明眸慌如小鹿般剔透,想要怒斥他不知為何慌得說不出話來。

軒轅長傾喜歡極了她這樣又羞又惱的模樣,不自禁低喚出聲,“歌歌,那麽舍不得那個孩子,來日方長,我可以再賜你一個。”

後半句話,聲音如冰似火,似仇人怨毒又似"qing ren"調昧。

夏侯雲歌懊惱地垂下眼瞼,斂去眸中的掙紮,緊緊咬住唇瓣,提醒自己意識清明,切莫被他陰柔蠱惑。可又不得不低聲問他一句。

“那個孩子來的倉猝,走的也倉猝。我隻問攝政王,若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會如何選擇?”

她必須為腹中孩子留一條後路,這也是為何白日裏嚇唬他,讓他心中有愧的真正用意。她再怨恨軒轅長傾,也不得不麵對,他是腹中孩子親生父親的事實。在這個暗潮洶湧的漩渦,能真正保護這個孩子的人,隻有軒轅長傾。

失去方知痛悔,才更想珍惜保護腹中還活著的那個孩子。

這一點,她已清晰意識到。

且為這個孩子,鋪就一條平坦的前路,方可高枕無憂。

軒轅長傾怔忪無言,深眸似乎能洞悉一切地睨著懷中夏侯雲歌。呢喃一聲,“重新選擇?”

夏侯雲歌見他心中生疑,眼底清明一邊,冷冽一笑,“唉,我終是婦人之仁,經常會想,若再給我一次機會,斷然不會喝下那碗藥。”

抬眸望著軒轅長傾的神色,見他目光漸漸和緩,這才暗自鬆口氣。

即便軒轅長傾現在有了悔意,也不能保證不會再做一次讓他自己後悔的事。這個秘密,斷然不能讓他過早知曉,否則不定又會送來一碗墮胎藥。

軒轅長傾豈會放過夏侯雲歌眼中的疑惑掙紮,富有深意地淺然勾唇,“原本以為你想勾引我,在我的房裏點了美人歡。後來查明是夏侯七夕所為,倒是誤會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