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05 師父,**請 書包網

方澤芹聽聞此言,便知這永昌侯乃是無知無能之輩,他將柳葉刀抖在手心裏,捏了會兒,又收了回去,暗暗琢磨:如此了賬未免便宜了他們,我才找著應笑,節外生枝反為不美,官路走不通時再走行路。

打定主意後便離了朱雀樓,又去蘆葦**裏,發現隻有一艘遊舫泊在沙洲上,另一艘遊舫與那四個小道士卻沒了蹤影,再到閣子裏查探,留下的這艘遊舫是私藏賑糧的船,夾放在隔板裏的麻袋沒動,櫥櫃卻被翻得東倒西歪。

方澤芹心道:想是那四個道士見走失了應笑,怕擔責任,便搜羅財物結伴私逃去了。

他躊躇半晌,留了個字帖釘在船板上,上麵寫道:花中蝶聞得舫內花香,踏芳而來,采擷歸去,特此相告,感激不盡。

這花中蝶是個惡名遠播的采花賊,神出鬼沒,擄掠良家婦女,每擄一女,必留下字帖道明身份,方澤芹冒名留字,是因花中蝶隻劫色,其餘不問,也好讓子元真人放寬心,再繼續做他的營生,若不然,叫這一尾滑溜的泥鰍聞風而逃,日後想要再揪出來便難了。

方澤芹設下套後沿湖北上,果見一艘遊舫泊在岸邊,四個鬼祟人影擠擠挨挨地往山道上奔逃。方澤芹躡足潛行,欺上他四人的後心,迅疾出手點住定身穴,抽出腰刀往前一橫,將明晃晃的刀刃立在四人臉前,道士們連聲大喊:“大王饒命!大王饒命!”

方澤芹放沉嗓音,低喝:“若再大聲吵嚷,就是一刀下去。”

四人忙閉緊了嘴巴,抖抖瑟瑟地僵在原地,方澤芹道:“報上姓名籍貫,師承何家。”

小道士們挨個回答,分別是王有真、嚴懷準、胡東胡明兩兄弟,都是益州人士,師父不消說,自然就是那子元真人。

方澤芹問道:“子元真人是何來頭?”

王有真道:“實實不清楚,我四人本在青城山萬壽觀修道,老住持手段不行,把好好的廟寺給敗了,弟子也走得沒剩幾個,忽一日那子元真人來到觀裏,扶鸞相麵是樣樣在行,隨行弟子個個麵紅氣潤。”

胡東接道:“是呀是呀,連那束發髻的玉帶釵子都比咱們精細,我等見那子元真人是個活絡人,便拜了師,指望跟在他身後撈些好處。”

嚴懷準道:“師父結交甚廣,在各地都有熟人,沒見他定過腳,也不知到底是哪座神仙廟裏出來的。”

方澤芹又問:“他還有多少弟子,現在何處?”

四人骨碌碌轉動眼珠,方澤芹便知他們要耍詐,立時橫過刀,將刀刃逼在胡東脖子上,稍一使力,血痕立現。胡東被嚇得連聲討饒,把該說的不該說的全倒豆子般吐了出來:“師父還有三個相好的弟子,都住在小龍山的三星觀裏,那三人會使拳腳功夫,專幫著幹些暗昧的事。”

方澤芹厲聲逼問:“什麽暗昧的事?說!”他又加重手勁。

胡東隻得招了,原來府尹受侯爺指示,在路關設陷,看到難民裏有美貌康健的婦人便帶去三星觀,對外隻說是分散收管,其實是要送給侯爺享用的。子元真人替侯爺辦得妥當,侯爺便將賑災的糧草銀子當作酬禮,一個買一個辦,配合無間。

方澤芹沉吟了會兒,從腰間掏出個小小瓷瓶,倒下四粒漆黑的丹藥,讓道士們服下,冷聲道:“這藥名叫半歲逍遙散,若沒有我的解藥,不出半年便叫你們毒發身亡。”

正說時,小道們便覺體內奇癢難當,片刻後,瘙癢又變成了刺麻,好似有成百上千的蟲蟻全都從四肢百骸往胸口鑽去,撕心扯肉,疼得四人齜牙咧嘴,卻動不了,又不敢放聲喊疼,隻能涕淚齊下,哀聲求饒。

方澤芹再喂他們吃下紅色丹丸,疼痛立減,那四人本還對方澤芹說的話將信將疑,如此一來,不由得不信。

方澤芹道:“這毒每隔半月發作一次,毒發時如萬蟻攢心,隻叫人生不如死,中此毒的大多熬不到半年便自求解脫,我給你們留條活路,天明後去荊湖村找一名公孫先生,將你師父與那侯爺做下的勾當全盤托出。”他將瓷瓶塞進胡東的衣襟裏,又說,“這止疼藥是兩個月的分量,你四人需聽公孫先生差遣,說一不二,若是乖順,兩個月後再來此處,我會給你們備好續命的藥,若是耍花招,便叫你們身首分離!”

說著手腕一抬,揮刀橫掃,將四人頂上發髻貼著頭皮削落,胡東慘叫一聲,翻著白眼暈了過去,其他三人也嚇得心膽俱裂,哪還能說出半個字來。

方澤芹收起腰刀,將四人的包袱拆開搜查,摸出四封沉甸甸的銀包,往革囊裏揣好,解開定身穴,讓他們先找地方藏身,自己卻縱上梢頭,一路飛奔回村,這時天交五鼓,已是平旦時分,東方露白,他悄悄開門進屋,在竹屏前朝裏窺視,見應笑還睡著,便換下夜行衣,將所有行囊俱都藏在藥箱背層。

忽聽應笑在裏間問話:“是師父嗎?”

方澤芹道:“是師父。”快步走到床前,見應笑縮在被子裏,雙手捂臉,額上全是汗,他忙揭開被子,扯來外袍替她擦汗。

應笑放下手,仍閉著眼睛,問道:“師父去了哪裏?”

方澤芹隨口道:“去了趟茅房。”

應笑沉默片刻,輕哼了聲,轉身朝向床裏,氣鼓鼓地說:“你們大人專會騙小孩子,這兒與師父家不同,街巷小民之家多無坑廁,隻用馬桶,鄉裏鄉間更無茅房,攢著黃金要去澆灌田地呢!”

方澤芹暗道“慚愧”,心想三年不見,這孩子是越來越不好唬了,便說:“師父怕把你臭到,自去林子裏解決的。”

應笑哼哼地道:“那敢情師父是鬧肚子了?”

方澤芹微愣,問道:“應笑醒了多久?”

應笑道:“有些時候了,喊師父沒人應,徒兒又不敢睜眼看天色,不知到了什麽時候。”

方澤芹聽她語氣衝衝的,憋屈地很,心下好笑,從後輕輕抱住她,問道:“為何不敢睜眼?這麽大的姑娘還怕黑麽?”

應笑道:“徒兒是為師父著想。”

方澤芹奇了:“這怎麽說?”

應笑道:“師父適才跟徒兒說了什麽?‘明兒早上一睜眼,保準叫你看到師父’,若徒兒睜了眼,師父又不在,豈不是叫師父做了不守信義之徒?所以徒兒隻能閉著眼等師父回來呀。”

方澤芹聽出她在賭氣,好聲好氣地道:“為師已經回來了,來,轉過來看我一眼。”說著伸手去扳她的肩膀。

應笑起先倔著勁,被師父扳了兩下後氣就順了,乖乖轉過身來看師父,張大眼睛眨了眨,抬高手從師父頭上摘下一片葉子,拈在兩指間轉動,說道:“這是水杉的葉子,荊湖岸邊才有。”

方澤芹心知這孩子不好糊弄,隻得老實坦白:“除了上茅房,為師還去幹了些別的事。”

應笑扒拉在師父身上聞了聞,又伸手輕摸微濕的長發,說道:“師父下水了,有湖水裏的草腥味,你又到遊舫上去做什麽呢?”

方澤芹笑道:“替應笑把辛苦錢討回來,再猜猜,師父還去了別的地方。”

應笑搖頭回說:“猜不到,師父回來就好。”

方澤芹道:“我去城裏打探荷雲的下落。”

應笑一愣,彈身坐起來,方澤芹拉住她,也跟著起身,見她著緊那毒婦,心中不免鬱悶,應笑輕聲問道:“那……找著了嗎?”

方澤芹躊躇不決,暗自想道:應笑竟這般重視那荷雲,若說出真相必會惹她傷心。

掙紮良久,按住應笑的肩頭道:“荷雲此刻正在朱雀樓,卻不是被捉去的,是她心甘情願送上門,為師見她在樓裏過得舒服自在,便隨她的意了,你也無需再為她擔心。”

應笑垂下眼,低聲問道:“子元真人沒為難她麽?”

一回想在樓裏的所見所聞,方澤芹就怒火中燒,吐納數回方才壓下怒氣,歎道:“他二人同桌飲酒作樂,有甚為難?應笑,她對你的好並非出自真心,師父不想讓你傷心難受,卻也見不得你對那樣一個口蜜腹劍的毒婦人投下感情。”

應笑咬住嘴唇,喃喃道:“我能瞧見別人麵上的好壞,又瞧不見心裏的,誰知道心裏是黑是白呢?也隻能認麵上的好了,她對我好時,我便也對她好,對我不好時,那不理會就是了,我也不傷心,也不難受,因她對我不好才是應當的,我不是她生養的,為何要對我好?”

方澤芹不禁愕然,絕沒想到她會有這樣的想法,隻聽得心驚膽跳,不知該如何接話。應笑複又躺下來,將頭發絲繞在指頭上把玩,說道:“我仍是感激她的,如今曉得她心地不好,以後不見就是了,聽師父說她過得快活我就放心了。”

方澤芹怔愣半晌,也睡下來,攬住她道:“能看得開是好事,隻是你這番話倒叫為師不甘心了,你也隻認師父麵上的好,卻不相信我是真心待你?”

應笑道:“我看不到別人心裏的好壞,卻曉得師父是個大好人,你對不認識的都好,對徒兒就更好了,徒兒當然認師父的好,麵上也好,心裏也好,若要說有哪些不好……”說到這裏她就抿起嘴巴了,怯怯瞥了方澤芹一眼。

方澤芹坦然笑道:“師父有哪些不好,你說出來,為師改就是。”

應笑卻道:“改不了,隻因師父是大人,你們這些大人總是仗著年歲長就不把小孩子瞧在眼裏,我見到的都是這樣,師父比旁人好些,也還是有這個怪毛病,可不知你們大人的言行舉止可全落在孩子眼裏呢,我看著、記著、想著,時常覺得你們怪滑稽可笑的。”

方澤芹驚笑,問道:“師父哪兒讓你覺得滑稽可笑了?”

應笑有板有眼地道:“師父睜眼說瞎話的時候就挺可笑,你道小孩子好哄騙,卻不知咱們也會裝傻哄大人樂,應笑不想對師父裝傻,以後師父也別再隨便誑我,不然應笑會暗地裏埋怨師父,還會在心裏笑話你。”

方澤芹連聲說是,心道:這孩子怎的成了個小人精?往後的日子可要有意思了。

他見應笑用孩子氣的口吻說這些老成話,隻覺可愛逗趣,忍不住摸摸頭發,捏捏鼻尖,恨不得將這討喜的小徒弟搓成麵團揉在懷裏。

作者有話要說:望天……某控深入骨髓了,給我來隻小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