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驚變02 師父,**請 書包網

方澤芹一口氣跑至僻靜處,見左右無人便氣運腳底,直縱上梢頭,使出那草上飛的上乘輕功,踏枝借力,朝龍江府的方向疾奔而去,不一日回到中保村,就見村頭聚集十來名穿灰褂的佩刀官兵。

曹村長與捕頭雷通正站在不遠處談話,方澤芹走上前拱手施禮:“雷捕頭,曹村長。”

雷通回禮道:“方大夫,久見。”

曹村長愣了一愣,問道:“方大夫不是隨南員外去了婺州麽?”

方澤芹直言道:“我在東陽縣看到緝凶榜文,聽說賊黨在這兒殺了人,可是柳家夫人?”

曹村長歎了口氣,微一頷首:“背上連中六刀,屍體燒得不成樣子。”

方澤芹臉色刷白,又問:“應笑如何,山娃子。”

雷通道:“你是說那柳寡婦的女兒?沒找到,屋裏隻有一具屍體,我已派出人手四處搜尋,暫時還沒接到回稟,想是被那夥賊人擄去了。”

這時,一名衙差來報,說是在前頭廢廟裏發現賊人遺落的贓物。雷通即刻帶人前去查探,方澤芹與曹村長也尾隨其後。廟堂裏稻草四散,兩個紅木箱翻倒在佛象前,一箱裝的是衣物,另一箱則是紙張書冊。

雷通道:“看來那三名賊人曾在廟中落腳,把不值錢的重物全撇下了,老曹,你看這可是柳寡婦家的?”

曹村長仔細分辨,回道:“看這些衫裙,應當是柳寡婦的沒錯。”

方澤芹撿起書冊翻看,發現這竟然是冊記載傷寒病證的診籍,再看散落的紙張,每頁上都記有患者的姓名、籍貫、病症和用藥處方,是還沒有匯編成冊的病案,想是柳寡婦那死去的丈夫所留下的遺物。

方澤芹無心細看,暗自思索道:楊氏兄弟既將重物撇下,又豈會帶個孩子在身邊當累贅?

便向村長問道:“屋裏可還有什麽能藏身的地方被漏找了?”

曹村長道:“前屋偏房全被付諸一炬,隻留後屋和草庫,我領村人把每個角落都搜尋過了,連茅草堆也沒放過。”

方澤芹心念一動,又問:“可有在井下找過?”

曹村長道:“後屋的確有口枯井,我看過,井下黑洞洞一片,喊了也沒人應。”

方澤芹暗叫不妙,轉身就往廟外跑,一路疾奔進山,來到柳家門前,隻見籬笆牆東倒西落,藥田成焦土,三間大屋被燒得片瓦不留,一眼望去滿目狼藉。

方澤芹躍過廢墟來到後屋,就見一塊平石壓在地麵上,他忙走上前把石蓋推開,果然露出一個漆黑的洞口,他大喊了聲:“應笑!”

下麵無人回應,方澤芹聞到一股藥味飄上來,立時卸下藥箱將身入井,兩手撐著井壁緩緩滑至井底,地下鋪著茅草被褥卻無人,又摸了一圈,發現側壁根下有道高不過半尺的縫隙,湊近裂口能感受到絲絲冷風,藥味便是從這縫隙裏傳出來的。

方澤芹鑽不進去,隻能探手撈摸,一摸竟摸到一隻小腳,足底冰涼,被碰上之後動也不動一下。方澤芹的心登時就懸了起來,抓住腳腕將人緩緩拖出,果然是柳應笑,再探鼻下,還有微弱的氣息,但喚之不醒,已經陷入昏迷,他不敢耽擱,一手抱人一手攀援,腳尖沿壁輕點,飛速竄出井外。

方澤芹將柳應笑帶至屋後空曠處,平放在草地上,隻見她麵色發青,嘴唇泛白,再一搭脈,脈微欲絕,這是氣衰的重症。

方澤芹先給應笑喂水潤喉,再托起她的頭,嘴對嘴地渡予陽氣,幾番吐納之後又摘下她胸前幹薑嚼爛喂食,以小指輕壓舌根幫助吞咽,運氣於掌部,推按心口打通經絡,讓氣血得以暢行。

柳應笑麵色好轉,嘴唇也稍見血色,閉著眼睛低喃出聲:“呀…唉……”

方澤芹見她氣順了,心上大石終於落定,這才長呼一口氣,抬袖擦下滿頭汗水,抱起柳應笑徑往村裏去,依舊借宿在曹村長莊上,調了一副養心血補氣的龍眼參湯,喂下半碗之後,柳應笑悠悠轉醒,一見方澤芹便哭了起來,也不像尋常孩子那般哇哇大哭,隻是瞪圓了雙眼,淚珠子就像斷了線的珍珠似的成串滑落,喉嚨裏還不時發出細細的抽噎聲。

方澤芹用衣袖替她擦拭淚水,柔聲安撫道:“沒事了,好孩子,已經沒事了。”

李春花也陪在房裏,見應笑醒了便問道:“小啞巴,我去你家都喊你多少遍啦,你到底有沒有聽見呀?怎麽都不答應一聲呢?”

柳應笑沒力氣做動作,隻嘶啞地“咦”了兩聲,她是畏懼柳元春才不敢答應,人走了一撥又來了一撥,其間不知是誰把井蓋給推上了,昏天黑地的,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隻覺得饑渴交加又透不上氣來,暈暈乎乎地爬進通風口之後就失去了意識。

可是她說不出來,隻能抽噎著看向李春花,想起井下的黑暗苦悶,心裏懼怕不已,又揉著眼睛哭起來,這次哭出了聲音。

李春花忙道:“別哭,別哭呀,我不問就是了,我……我去給你看看藥粥有沒有熬好,你別再哭了啊,好好養病,吃飽喝足才能跟咱們出去玩。”她跳下凳子,開門跑了出去,沒多久就端來一碗熱粥,柳應笑倦怠乏力,吃了小半碗粥後又睡下了。

方澤芹以溫補的方式調治她的氣虛症,以黃芪、肉桂、炙甘草、人參加薑片煎煮,兩副藥下去,柳應笑便恢複了元氣,有精神之後不免惴惴難安,心想這回肯定又要惹怒娘親,沒人提出要她回家,她也不敢多問一句。

隔日午後,曹村長找上方澤芹,把他拉到屋外說話:“雷捕頭差人把柳寡婦的屍體送了回來,曹某已將棺樞墳地置辦妥當,時辰一到便可下葬,山娃子還不知道她娘被殺的事,方大夫,你看是先瞞住她,還是帶她去見柳寡婦最後一麵?唉……依曹某看,還是別見了,見了也認不出麵貌來,山娃子身體未愈,別再把她給嚇壞了。”

方澤芹問道:“幾時下葬?”

曹村長回道:“酉時封棺入土,天熱,不能再耽擱了。”

方澤芹頷首道:“村長隻管照常操辦,應笑那邊方某自會安排。”

曹村長又道:“柳寡婦這一死,山娃子便成了孤兒,鄰村有個姓史的孤寡老兒,曾任太守,家資殷實,前段時日向曹某提過想收養兒女一事,若方大夫沒意見,曹某必將盡力備辦。”

方澤芹尋思:應笑的氣虛症看來確如柳寡婦所言是天生氣弱所致,從她身上的藥香聞來,定是長期服食上等藥材來調血理氣,尋常人家怕是養不好這孩子。

便道:“不急,這還要看她自己的意願。”

回屋後坐在床前,將放涼的藥湯先一勺勺喂應笑喝下,躊躇半晌,問道:“應笑可想念母親?”

柳應笑麵色一白,眼神黯淡了下來,以為這是在趕她回去,便輕“嗯”一聲,掀開被子就要下床。

方澤芹攔住她道:“不急,先不急……”他握住柳應笑的手,麵現難色,一時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思忖許久才澀澀開言:“應笑,你娘雖然嚴厲,卻非常關愛你,那日……她讓你躲在井下是為了要保護你,知道麽?”

柳應笑點點頭,她自然能感受到母親的關愛,但柳元春不會因為關愛她就少打幾頓,應笑仍是覺得害怕。

方澤芹按住柳應笑的肩頭,望定她的眼睛,緩緩說道:“應笑,聽好,三天前,有夥賊人闖入你家中……你娘不幸遭難。”

柳應笑還記得那三個相貌凶惡的大漢,可是她對“不幸遭難”這四字卻沒有任何概念,隻偏過頭,用疑惑的眼神看向方澤芹。

方澤芹隻能換種說法:“你娘睡了,睡得很沉,無論怎麽叫也醒不過來。”

柳應笑聽他說“睡了”之時心頭還一喜,但是再聽說“無論怎麽叫也醒不過來”,便莫名感到一陣心慌,她“啊”了聲,站起身來往外走,卻覺得頭重腳輕,眼前發花,沒走兩步就扶著床柱喘起氣來。

方澤芹把她抱坐在床邊,輕聲問:“想去見你娘?”

柳應笑點頭,有些急迫地道:“呀!唉!”

方澤芹替她穿好衣裳、套上繡鞋,眼見日落西山,也不多言,抱起她出了莊院,直奔後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