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撥浪鼓
那鬥笠人的口氣一變，我心中微微一驚。
我當然不是從四川來的，但是我聽出他的口音是從四川來的，為了博取他的同情心，我才假意說自己來自四川。
不過我說話沒有四川口音，又怕他懷疑，就說自己被人拐賣到這裏，忘記原來的四川口音了。
他的態度變化，讓我有些摸不著頭腦。我知道他的思維和常人不一樣，所以不知道是點頭。還是否認。我腦海快速轉動，要是被他察覺我在騙他，說不定又挨上一頓毒打，索性承認下去。
我點點頭，說道：“是的，我記不清楚是在哪裏走丟了，記得那天我和阿爸一起出門，我貪玩走丟了，有個穿花衣的女人，說帶我去找阿爸，還請我喝水，然後我就到了這邊……一個叫做黑花寨的地方。”
我怕這一番話倒是真話，沒有騙鬥笠人。
那鬥笠人身子有些微微發抖，可忽然眼神一變，用力掐住我的脖子。冷笑一聲：“你要扯謊，就扯得周密一些。你要是在黑花寨，怎麽會跑到茶花峒來呢？”
我眼珠泛白，用手拍打他的手掌，叫道：“我……我告訴你，我是在黑花寨，但是我拚命從哪裏跑出來，正好茶花峒有個好人……我體內有毒蠱蟲，一時之間跑不遠……隻能留在這裏。”
那鬥笠人鬆開了我，眼神又柔和了很多，轉身後退了幾步，最後又走進一些，忽然把我的右手拉起來，仔細看來看，搖搖頭，說道：“你……不是他。你不是他……”
他的情緒一下子低落下來，最後就坐在角落裏，把鬥笠摘了下來，沮喪地抱著腦袋，顯得格外地頹廢，沒有了半點鬥誌，完全不像剛才那個凶狠的樣子。
我有些糊塗了，站著一邊等著他。過了好一會，那鬥笠人才站起來，眼神恢複了固有的神色，說道：“你不是他！”
我搖搖頭說：“他是誰？”
鬥笠人道：“我兒子，他右手有個胎記，可你右手上沒有。他是三歲時候走失的，我找了好幾年，最近聽說就在這一代，可是還是沒有……”
我恍然大悟，難怪他會如此激動，原來誤以為我是他走失的孩子。這麽說來，他的孩子也丟了。我看著他，想起了我阿爸。
我阿爸也一定很著急的吧。
我問道：“我從黑花寨羅大金那裏逃出來的，在我到黑花寨之前，羅大金已經買過八個孩子。說不定……”
我沒有再說下去，因為那八個孩子都已經死了，如果鬥笠人的兒子在那八個孩子之中，那他的兒子死了很多年了。
這種打擊是致命的。我怕他承受不了。
鬥笠人眼中又重新燃起了希望。說道：“你沒有騙我吧，那黑花寨羅大金真的買過孩子。那這麽說，我兒子可能在黑花寨。我要再去看看……”
我想了一會，說道：“羅大金用毒蠱蟲很厲害，而且他還有一麵陰鑼，可以對付僵屍。你不要急著去，如果非要急著去的話。等我確定了之後，你再去也不遲的。”
那鬥笠人忽然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我：“你為什麽要攔著我，如果我去找羅大金，死在他的手上。你就可以獲得自由了。這對你來說，難道不是一件好事情嗎？”
我搖搖頭：“你目前還沒有殺我，所以我不想看你去送死。我更恨羅大金，而且最近我也要殺他，而且非殺不可。如果我確定了一件事情後，我和你一起去。殺了羅大金，我可以把土卵蟲送給你，這樣咱們就互利互惠，各取所需！”
鬥笠人思索了一會，說道：“你這孩子好可怕。心思太細密了。說吧，你要確認什麽事情？”
我道：“在我說出這件事情之前，你必須發誓，必須等我做好了充分準備，你才可以去找羅大金，而且你必須扛住，像個男人一樣扛住！”
鬥笠人狐疑地看著我，幹癟的臉有幾個怪異的表情，說道：“我找了這麽多年，我從人變成僵屍，就是為了找到我的兒子，沒有什麽是扛不住。你直說吧！”
我呆住了，看著眼前的僵屍，他原來之前是人，在尋找自己孩子的過程中，才變成僵屍。我心中不由地一震，十分地感動。
我道：“我到了羅大金家中，前麵八個孩子已經死了。沒有一個活著，我要確定那裏麵有沒有你的孩子。”
鬥笠人身子搖晃，沒有站住。用手握住自己的腦袋，道：“你，你在騙我吧！”
我有些同情他，上前扶住了他，他身上的屍氣並沒有冒出來。身子漸漸失去力量，直接癱瘓在地上。我扶不住，也跟著倒在地上。
“我說過，要和你確定好，你孩子在不在羅大金那裏！你是個男人。你要抗住！”我加快了說話的速度，“我在羅大金家中見過，一個丟了兩個彈丸的撥浪鼓，你孩子走失的時候，有沒有帶著一個撥浪鼓！”
我剛說出這話，那鬥笠人愣了一下，隨即大哭起來，整個身倒在地上，就跟一隻蝦子一樣，十分地痛苦。
我年輕還小。理解不了他的痛苦，但我感覺，這痛苦是從內心發出，充滿了絕望，是精神支柱瞬間垮掉的表現。
我本想安慰幾句，發現他哭得很厲害，身上的屍氣又不受控製地散開。屍氣是死人身上帶著的，我隻好站遠一些。
我換了個位置，發現鬥笠人手上，捏著兩個紅繩綁著的彈丸，紅繩幹幹淨淨，彈丸上的黑漆脫落了很多。兩個脫落的彈丸，和一個失去彈丸的撥浪鼓，分明就是連在一起的。
鬥笠人的孩子就在羅大金買來的八個孩子當中，而且早已丟掉了性命。鬥笠人的痛苦流涕，他的絕望的崩潰，是因為他意識到自己的孩子，已經永遠地離開了他。
他找了很多地方，在深山之中穿行，最終變成了一隻僵屍。他依舊沒有放棄。這種精神，多麽地可貴。
我走過去，說道：“僵屍大叔，我可以帶你再見你的孩子……你能起來說話嗎？”
我在一旁等了好一會，才上前問他。
那鬥笠人慢慢地坐起來。靠著牆麵上，強忍著沒有哭泣，說道：“怎麽見我的孩子……”
我說：“僵屍大叔，我從黑花寨逃出來，還帶出了七個紙人。那都是死在羅大金手上孩子的亡魂。寄托在紙人身上的。我想，你孩子的魂魄就在紙人身上。”
那鬥笠人臉上多了一絲希望，說道：“你是說我孩子的魂魄在紙人身上？”
我點點頭：“沒錯，他們受了冤屈，魂魄散不掉，最後隻能依附在紙人身上逃出來。它們難以超生，隻能用羅大金的鮮血，才能洗清他們的冤屈，魂魄才可以超生！”
那鬥笠人咬牙切齒地說：“羅大金，我一定要用羅大金的血。替我的孩子報仇！”他忽然從地上坐起來，動作極快，一把掐住我的脖子，厲聲喝道：“快帶我去見我的孩子……不然我要殺了你！”
那鬥笠人本已喪失了希望，也失去了力氣。可是複仇的衝動再次賦予了他力量。我瞪著他，叫道：“你是的仇人是羅大金，而我收留了你孩子的魂魄，怎麽說也是你恩人。你這樣對待恩人，真是叫人失望，給小爺把手鬆開！”
鬥笠人已變成僵屍，脾氣暴躁，失去了孩子，是個可憐之人，可對他稍微客氣一點，他就要出言威脅。我必須強硬地回應。
鬥笠人右眼**了幾下，道：“你是我恩人，我都聽你的。”頓了一下，說：“我……我求你帶我去見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