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機會

羅有道在黑花寨的輩分很高,無兒無女,上吊自殺後,後事怎麽處理,寨子裏的人要一起商量,這通鑼聲就是召集大家一起去商量。

羅大金搖搖頭:“有道叔是長輩,我是晚輩。我頂多讓他嚐嚐苦頭,但是絕對不會要了他的性命。他是自己上吊的。”

羅有道的毒蛇蠱和惡狗先後失敗,他也數次吐血,身子骨不好太好。可俗話說,好死不如賴活著,他為什麽會想著自殺呢?

我輕輕地哦了一聲,傷口還在隱隱作痛,想了一會,又問:“他的黑狗不是一般的狗,為什麽會死在我的手下?它肚子裏鑽出了十隻金尾蠍子,怎麽回事嘛?”

咚咚哐,咚咚哐,外麵又想起了鑼聲。

羅大金從衣服裏取出那麵小陰鑼,放在我床邊:“等我後來再說,我把陰鑼留在你身邊,提防著有不幹淨的東西過來傷害你。我去有道叔家裏看一看,看能不能幫上門,記住,等我回來再說。”

小陰鑼上有輪彎月,還帶有羅大金的體溫,奇怪的是,我在家中呆著,羅大金為何要擔心不幹淨的東西找上門呢?

我問:為什麽要給我?這個怎麽用呢?

羅大金道:“敲三下正麵可以把小鬼趕走,敲兩下後麵,發出悶悶聲,又可以召集黑花寨的先祖們。這陰鑼本是黑花寨一百多年前,一位道行高深的趕屍匠留下來的。很有靈性,是讓你提防有道叔的。”

我心中驚訝,羅有道當真是陰魂不散啊,死了還有可能變成厲鬼纏著我,便接過陰鑼,小心地放在床頭邊上。羅大金囑咐了兩句,換了一雙幹淨的鞋,這才離去。

換下的那雙鞋上沾滿了泥土和雜草,看來他今天白天走了很遠的路。

我拿起那麵小陰鑼,仔仔細細看了看,忽地想起昨晚去祠堂的時候,羅大金敲了一路,看來目的就是把寨子裏孤魂野鬼趕走,把黑花寨先祖的鬼魂帶到祠堂裏麵去吧。

他說這個東西是一百年前的一個趕屍匠用的,那趕屍匠是什麽職業呢?我隻聽過泥水匠,木匠,卻從未聽過趕屍匠。這個屍應該是屍體的意思,人若死了,又怎麽會趕得動呢?真是奇怪。

我想不清楚當中的緣由,索性不再去想,屋內燈光通明,又加上陰鑼放在枕頭。我心中並不覺得害怕,就算是羅有道變成厲鬼,也沒有什麽好膽寒的。他的毒蛇蠱和惡狗都敗了,變成沒有軀體的厲鬼,我蕭康還怕他不成。

夜色越來越深,外麵刮起了大風,樹枝嘩嘩晃動。寨子西邊響起了炮竹聲音,偶爾還能聽到嗩呐和銅鑼聲,還能看到火光。

我從**下來,移到窗戶邊,寨子西邊燃起了篝火,火光衝天。

看了一會,我心情變得複雜起來。

按理說我恨死了羅有道,他上吊自殺我應該會非常高興的,可奇怪的是我偏偏高興不起來。羅有道頭發發白,垂垂老矣,他跟我無冤無仇。

他之所以會下殺手,是因為羅大金把我養成了蠱人,他擔心羅大金破壞了養蠱的禁忌,所以才會三番五次對我暗下殺手。

他有罪,卻不是真正的禍首。真正的大惡人,是羅大金。可以說,如果不是羅大金把我養成蠱人,羅有道根本不會多瞧我一眼。

想清楚當中的緣由,我對羅有道也沒有那麽恨了。我一直坐到天亮,沒有發生什麽異常。羅大金也沒有回來。天亮後,我確定鬼魂不敢出動,這才上床休息。

一覺睡到下午,整個人睡得很飽,出了房間,客廳上桌子放著做好的飯菜。看來羅大金中途回來過,給我煮好了食物。

我饑腸轆轆,雙手受傷不太方便,勉強拿著筷子,一口一口吃了起來。連著三日,我都在家中休養。羅大金也是偶爾回家,中間偶爾睡上幾個小時,又有人叫他出去忙事情了。

到了第三天晚上,羅大金回到家中,神情有些疲憊,特意把我叫到跟前,說:“羅九,明天有道叔就會出殯,到時候會有一些其他寨子的人過來,你不要跟陌生人說話。否則,阿爸會生氣的。”

停屍三日,就要出殯,算來時間正是明天。

羅有道年輕時候是出名的蠱師,雖然無兒無女,寨子裏有子侄一輩的,外麵有不少相識的朋友,肯定會有朋友來參加他的葬禮的。

我心思活泛起來,外人進入黑花寨,說不定他們當中會好心人,可以幫我把消息傳出去,交到我爸媽手上。

羅大金為了預防這種情況發生,所以提前警告。我假意點點頭:“一切都聽你的,你讓我幹什麽我就幹什麽。我也不會跟任何人說話的。要不,我明天就呆在不出門算了。”明天人不會少,羅大金隻有一雙眼睛,如何看得過來呢?

羅大金滿意地點點頭:“有道叔是寨子輩分很高,你是我的兒子,出殯前一定要過去磕頭,怎麽能躲在家裏不出去呢,這樣讓寨子裏的人怎麽看我!”

我想了一會,又道:“那就等快磕頭時候,你再來叫我過去。等磕完頭,我就回來,什麽也不做。這樣總可以了吧,您老人家千萬不要責罰我,不要引發我肚子裏的蟲子。”

羅大金起身走到屋簷下,用一個鐵鉤子,把懸在屋簷下一捆煙絲取了下來,放在桌子上:“羅九,之前說好要給啞巴兩斤煙絲的,你明天一早就給他送過去,然後讓他替我照顧一天。”

這哪裏是讓我送煙絲過去,分明就是讓啞巴監視我。我沒有反對,啞巴喜歡傻笑,看起來就是個不太靈醒的人,一定會出現機會的。

我道:“好的,我明天一早就去送煙絲,然後寸步不離地跟著他。您累了吧,早些休息吧。”羅大金這幾日操勞羅有道的後事,也的確是累了,見我乖順,也沒有多說恐嚇的話,洗過腳之後就去睡覺了。

我睡在隔壁房間,聽到羅大金發出輕微的鼾聲,方才悄然起身,在屋裏選擇可以寫字東西,紙和筆。我已經決定,不許我和外人亂說話,那就寫個紙條把消息傳出去。

可這一找,房間內根本就沒有紙筆,要想寫字,幾乎是不可能。我沮喪不已,又不敢發出太大的動靜,坐在**心急如焚。

忽然看到手上的繃帶外圍是白布的,心中一動,解開左手的綁帶,用牙齒撕咬下一小塊,再揭開結痂的傷口,用鮮血來寫一封信出去。

我找了一根火柴頭那麽大的木棍,蘸著鮮血,想了一會,隻寫最為關鍵的信息:蕭康黑花寨湘西。合起來的意思,就是我在湘西一個叫做黑花寨的地方,我阿爸看到了,就知道我在哪裏了。

好在爸媽很小就教我識字寫字,可以把這七個字寫出來。寫完後,我先把傷口包紮好,從外表看不出綁帶發生變化,又把小布片卷起來。

可藏在哪裏又把我難住了,藏在鞋底裏,到時候不好難出來,放在口袋裏,到時候啞巴盯著我,未必有機會。

一定要藏在一個安全的地方,交給好心人的時候,也不會有人懷疑。我搜腸刮肚,最後目光落到枕頭上的那個無法發出聲響的撥浪鼓上。

有辦法了!我小心翼翼地在撥浪鼓的側麵弄出一個極小的口子,把小布片卷起來,慢慢地塞了進去。布片很輕,塞入撥浪鼓裏麵,即使搖晃,也不會發出聲響。

再說了,我隻是個小孩,拿著撥浪鼓,啞巴不會懷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