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傑在街上走著。

腦海一片茫然。

自己在做什麽呢?

灑下的陽光比平時耀目多了,似乎把一切都提升和淨化了。

他感到心情很沉重,卻不知是為了什麽原因,然後他發覺和十多個白領男女擠在一台電梯內。

光點跳到十八樓時,他不由自主地朝外走去。

腳步把他帶到一間寫著“朱氏地產”的正門前。

他摔了摔頭,第一次想道:“自己是否在做夢?”

接著他發覺自己坐在一個年約五十,戴著金絲眼鏡,衣著隨便,中等身材的瘦漢麵前。

那人正看著他的履曆,冷冷道:“李先生的工作範圍真廣,投資公司、糧油進出口、超級市場,嘿!隻不過除了第一份工作你做了半年,其他沒有一份是超過半年的,我想知道理由。”

李少傑發覺自己結結巴巴地答道:“沒有什麽特別原因,隻是覺得都不是自己真正喜歡和適合的工作。”

那人俯前少許,眼中閃著嘲弄的神色,語氣轉冷道:“我最不喜歡不誠實的人,我湊巧認識千島企業的人,詢問了有關你的事。”

李少傑愕然道:“那為何你還要見我?”

那人道:“因為我在千島那位朋友認為你外型頭腦都不俗,應是辦得事的材料,所以覺得對你有點興趣。”

李少傑喜道:“那是否肯聘用我呢?”

那人斷然道:“對不起!首先是我不喜歡第一次見麵便滿口謊話的人,其次你應回家照照鏡子,看看變成了什麽樣子。請吧!我還有很多事等著辦。”

李少傑一顆心往下沉去,消沒在無底的深淵裏,一陣天旋地轉後,他發覺身在家裏。

電視傳來宣布六合彩攪珠的聲音。

一個接一個數字報告出來。

然後他清醒了過來,發覺自己睡在地板上。

電話鈴聲響起。

李少傑圍著浴巾,走過去拿起話筒,道:“誰?”

大姊李少碧焦灼的聲音由話筒傳來道:“你昨晚到哪裏去了,我打了整晚電話都沒有人聽。”

李少傑下意識地摸著後腦仍在隱隱作痛的傷處,想起昨晚自殺不死的酒後糊塗事,笑道:“放心吧!我不會自殺的。”

一次還不夠嗎?那對得起任何人了。

李少碧哂道:“鬼才擔心你會自殺,我找你,是要你去麵試一份工作,給人辭退了也不通知我,害我打到千島去,不知多麽尷尬呢!”

李少傑奇道:“麵試?”

大姊道:“你自己不緊張,隻有由我來替你著急,這幾個星期我不斷為你寄出求職信,昨天才收到一間公司的回音,要你準二時三十分到那裏麵試,唉!你真的要振作點了。”

李少傑心頭一陣感激,抄下了地址,再聽大姊教訓了幾句話後,才掛斷了電話。

看著地上的玻璃碎片,李少傑想起了魏波和秋怡,湧起難以遏抑的淒苦,頹然坐下,雙手捧著臉,向自己叫道:“不!我不可以就這樣沉淪下去的!”

李少傑看著光點跳到十八樓停了下來時,心中升起一陣寒意。

為何會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便似在不久前曾經曆過同樣的情景,包括電梯內的人,印象特深是那位紅衣女郎。

他茫然步出電梯外,往左一看,赫然見到寫著“朱氏地產”的招牌。

心中狂震,一時間舉步乏力。

天!我記起來了,這不是和夢裏的情景相同嗎?

怎麽會這麽巧合的呢?

想起昨晚的遭遇,連忙理好頭發和衣裝,深吸一口氣後,才舉步走到門前,伸手按鈴。

門打了開來。李少傑走到對著正門的接待處。

那位嬌俏的接待小姐掛斷了電話,問明來意後,請他坐下等候。

李少傑趁機打量,這是家小型公司,幾張空台子隻有兩名俏女郎在辦公,電話卻響個不停,似乎生意相當不錯。

“李先生!老板請你進去。”李少傑心中一陣緊張,站了起來,隨著那位小姐的指示,朝公司內那唯一的房間走去。

“篤篤!”

“進來!”

李少傑全身發栗。

他仍記得這個聲音。

和夢中那男子一模一樣的人,穿著相同衣著,坐在椅上眯著眼打量他。

李少傑全身汗毛直豎,僵硬地坐到對麵的椅裏。

自己究竟是否還在夢中?

那人道:“我姓朱,朱氏地產是我創立的,我一向都在地產公司工作,有很多客戶,所以成績相當不錯,很快我們便要搬到新買的地鋪去,所以需要生力軍來發展業務。”

李少傑心神震**,呆頭鳥般點著頭。

朱先生拿起桌上的履曆,邊看邊道:“李先生工作範圍很廣,投資公司、糧油進出口、貨運、超級市場,嘿!隻不過除了第一份工作你做了半年,其他沒有一份是超過半年的,我想知道理由。”

李少傑心中狂叫,天呀!來了!真的和夢境一模一樣。

朱先生皺眉道:“李先生?”

李少傑幹咳一聲道:“朱…嘿!朱先生,我真的很想說那幾份工作都不適合我,所以才做不長,可是我這一生都不懂騙人,所以話到口邊卻說不出來。”

朱先生微感錯愕,點頭道:“那就說真話吧!”

李少傑道:“我因為和前妻發生了問題,所以這兩年來在工作上,連自己都不滿意自己。這次換工作,是希望重新發奮做人。噢!昨天我才和她辦妥了離婚手續,再不會影響我的工作情緒了。”說到這裏,心頭又是一陣苦楚淒酸。

朱先生仔細看了他一會後,眼睛再落到履曆表上,用普通話問道:“我們的客戶有很多是國內和台灣來的人,你可以應付嗎?”

李少傑心中一喜,知道事有起色,忙以普通話應對之。接著朱先生又以他蹩腳的英語問了幾條問題,李少傑一一應付。中學畢業後他曾讀了兩年商科,對普通話和英語都曾下過苦功,故現在可大派用場。

朱先生滿意地道:“你的口齒相當伶俐,反應亦快,做我們這一行,除了手上有實力的樓盤外,還要對客人察顏觀色,投其所好,就算今天交易不成,明年不成,後天他們仍會回頭來找你。唉!這一行的競爭愈來愈大了,我本來有八個營業員,偏在我要擴展的時候,給‘安居地產’聞風故意高薪厚傭挖走了。”伸頭透過玻璃看了外麵那兩位女郎一眼,歎道:“隻剩下兩個沒有人收留的野女郎,得罪人多稱呼人少,唉!我自己又要……咳……”

李少傑無暇深究他為何欲語還休,大喜道:“你是肯用我了?”

朱先生點頭道:“是的!若你沒有別的事,明天立即上班,我們是采取分區製,底薪加傭金,試用期三個月。”頓了頓道:“有問題沒有?”

李少傑撲上台麵,伸手和朱先生緊握道:“我真的很感激,你是我大海裏的陸地、沙漠裏的甘泉、絕症病人的神醫,嘿!”

朱先生皺眉看著自己被握得發痛的手,不為所動道:“希望我不是下一個解雇你的人吧!”

李少傑興奮地在街上一蹦一跳走著。

世界忽然可愛起來,充滿了生機。

秋怡隻屬於過去了的黑暗天地,他發誓要重新開始。

往日的頹唐失意,主因是他對秋怡仍不死心,但現在他的心已死了,反恢複了鬥誌和生氣。

那段日子實在太長、太可怕了。

心情這麽好,要不要找俊和出來慶祝一番,自己隻剩下他一個朋友了。

這時他剛經過投注站,一個模糊的記憶掠過腦海,劇震後停了下來。“啊!”一聲叫了起來,臉色大變。

路人惶恐地避了開去,怕撞上個神經失常的人。

李少傑閉目伸出雙手,在空中虛抓了幾下,熱汗由額角淌出來。

唉!為何隻記得一個號碼,夢裏明明每個號碼都聽進了耳內的。

好像還有一個是“二十四”。李少傑握拳咬牙,旋風般衝進了投注站內。

酒吧裏。

坐在對座的俊和聽得目瞪口呆,不能置信地道:“若非你真的找到了工作,鬼才肯相信你的話。”

李少傑眉飛色舞。掏出一大疊六合彩的咭紙,嘻嘻笑道:“我會以事實來告訴你我確實發了個這種美妙的預知夢,‘三’和‘二十四’肯定錯不了,其他嘛?嘿!”得意地揚揚那一大疊的紙咭。

謝俊和看了腕表,神色凝重道:“應該揭曉了,我給你查查看。”李少傑把臉埋在手掌裏,暗自祈禱,可惜聖母的經文大部分都給忘記了,唯有念句簡單點的“南無阿彌陀佛”。

謝俊和由電話間走了回來,一把抓著他肩頭道:“媽呀!真有”二十四“和”三“,快看其他的號碼。”

兩人頹然倒後。

李少傑失望得想哭出來,機會錯過了便永遠不會回頭找你,自己在夢中為何不能專心點?

俊和喃喃道:“能撞中個安慰獎算不錯了!可憐我連安慰獎都沒有中過。”忽又精神一振,探手過來抓著他肩頭道:“快滾回去睡覺,說不定你又能夢到明天會發生什麽。”

李少傑一呆道:“這些事不是每晚都會發生的吧?”

俊和興奮地道:“不睡覺怎知道,我從報紙看過很多這類可預知將來的夢,據說林肯被刺殺前,曾夢到自己被刺殺,隻是躲不過大難罷了!”

李少傑呆瞪著他。

俊和續道:“朋友!假如你可預知命運,縱使隻有一天的命運,你己擁有了舉世無敵的武器,試想如果你去賭錢、炒股票會有什麽後果。”

李少傑籲出一口大氣,喘著道:“知道了命運,或者可以改變命運,天!事實上我已改變了夢裏預知的命運,朱氏地產本來是不會雇我的。”

俊和在袋內掏出一張支票,遞過去給他道:“拿這些錢去交租吧!算是我對你這命運超人的投資好了。”

李少傑汗顏道:“為何你對我這麽好呢?”俊和把支票塞入他上衣的袋子裏,緬懷地道:“還記得中三時有班大漢要揍我,你挺身而出和我並肩作戰的事嗎?”

李少傑恨聲道:“結果我們給揍了一頓,回去還給大姊罵足三日三夜。”

俊和用力捏著他肩頭道:“你是我自少投緣的好朋友,雖然現在我再不崇拜你,卻沒有法子不對你好,少時交下的朋友,隻剩下你一個。現在來往的隻是為著利害而交的酒肉朋友,再難有像我們之間那種真情,所以有時我雖很惱你的自暴自棄,但仍不忍心不理你。”

李少傑感動的道:“你真是我苦海裏的明燈,婚姻觸礁指導所的所長,佛祖座前的運財童子,你的大恩大德……”

俊和笑罵道:“你仍是那麽誇大,想報恩嗎?快滾回去睡覺吧!我能否發達,全賴在你身上了。”

是的!

若想給回一點顏色讓那對奸夫瀅婦看看,就必須賺錢,還要賺得很快和很多才行。

那晚他發了一個夢。夢見帶著這世上最難服侍的一對充滿銅臭及囂張的夫婦去看了十多個樓盤,受盡了鳥氣。

那男人還懂看風水。

結果做不成半單生意,隻留下滿肚子憤懣的氣。

次日他回到公司裏,老板仍未回來,昨天見過的兩個營業員亦尚未現蹤。隻有他和那接待員對坐著。

“李先生!”

李少傑正思索著會否真的遇上昨晚夢中那對上了年紀的男女,聞呼嚇了一跳,望向坐在接待處負責開門的那位小姐。

他因心神不屬,沒有留心打量任何人,這時才看清楚眼前這位小姐。

她長得很美,非常秀氣,尤其難擋是她灼人的青春和健康的氣息,真想請她站起來走兩步轉兩個圈看看。

少女冷冷遞來一張紙道:“這是臨時雇員合約,你看過沒有問題便簽了它吧!是老爸吩咐下來的。”

李少傑這才知道她是老板之女,立時肅然起敬。

朱小姐似對他沒有多大好感,埋首工作,不再理他。

“嗨!”那兩位營業員的其中之一,一身火紅衝了進來,橫了李少傑一記媚眼,未語先笑道:“我是安娜,高興你來加入我們的家庭企業,妮妲是老板的千金,我是老板的侄女,另一位你見過的是我的表姐珍妮,收到了定單沒有?”

再用眼多電他一下後,才帶著一陣香風擦身而去。

她的美色雖稍遜朱小姐妮妲,卻勝在蚤媚入骨,又懂打扮,誰也不能說她沒有巨大的**力。

李少傑略感快意,因為在安娜身上得回了點男性尊嚴,慶幸還有女人對他感興趣,雖然他再不會相信任何女人了,秋怡就是最好的例子。

妮妲向著安娜的背影扮了個鬼臉,又俏又可愛。

兩個妮子看來相處得並不融洽。

這時珍妮剛踏入門內,冷淡地和李少傑打個招呼,徑自回到辦公桌前坐下。

她因戴著金絲眼鏡,外表較安娜端莊,可是一對眸子精靈熾熱,看來老板對他“野女郎”的批辭,雖不中亦不遠矣。

她比安娜最少高了半個頭,比之近六尺高的李少傑亦隻矮了少許,樣子算不上是美人兒,卻很有性格,配合她的高度,使她有種驕傲出眾的魅力。

尤其是那對長腿,可使任何正常男人垂涎三尺。

李少傑暗忖為何我昨天睜目如盲地全看不出她們吸引人的地方呢?

現在是否真的己從秋怡那無形的心鎖脫身了出來?

胡思亂想間,老板朱明旋風般卷了進來,由李少傑身旁掠過,來到安娜和珍妮兩桌之間道:“你們今天誰沒有約客?”

安娜戒備地道:“先說說究竟有什麽事?”

珍妮幹脆道:“我沒有空,早約好了客去看三個樓盤。”

朱明拿她們沒法,歎道:“羅庚才昨晚打電話給我,要我給幾個樓盤他看看,我早推說了沒有空,你們兩人怎都要找人陪他,怞獎也有一次怞中吧!”

安娜色變道:“上次我還沒有受夠嗎?這種錢不賺也罷!千萬不要找我!”

李少傑心中一動,胡亂在臨時合約簽了名後,走過去道:“我受慣氣的,讓我去試試吧!”

朱明上下打量了他幾眼,猶豫起來。

安娜和珍妮齊聲歡呼,跳了起來,拿起手袋一哄而散,不知所蹤。

剩下朱明和李少傑愕然相對。

好一會後,朱明無奈道:“記著不可開罪他,雖然很難侍候,可是他們確是出得起錢炒樓的人,隻不過他們慣例不看過百個以上的樓盤,是不會作出選擇的,而我們的樓盤又不夠人好,所以次次都是作陪嫁的妹仔。唉!”

李少傑問道:“那位羅先生……”

朱明失笑道:“千萬莫叫他羅先生,他不是姓羅,而是姓丁,叫丁桂才,隻因他每次看樓都拿著羅庚盤去看風水,地產行才給他起了個綽號叫羅庚才,明白嗎?清楚了沒有。”

李少傑心頭狂震。

天啊!我真能每晚夢到跟著來到的那天會發生的事啊?

他再不是一個普通的人,而是擁有跨越一天時空的命運鬥士。

我定要改變昨晚夢裏所預見的命運。

李少傑拖著疲乏的身體,回到了公司,坐到了一張空椅子裏,臉對著正同情地看著他的珍妮和安娜。

兩人因他曾見義勇為,觀感自然大是不同。

朱明推門走了進來,籲了一口氣,若放下了萬斤重擔般輕鬆起來道:“做不成生意不打緊,隻要他們不藉投訴你來臭罵我一頓,我便要叩謝神恩了。”

李少傑奇道:“為何你們像很怕他們的樣子?”

朱明在另一張椅子坐了下來,語氣出奇地溫和道:“羅庚才還有另一個外號,叫‘炒樓教父’,他是黑道裏祖師爺級的人物,否則何來這麽多現鈔炒樓。”

李少傑恍然大悟。

安娜恨聲道:“這鹹濕伯父最愛挨挨碰碰,交易不成還要給他占足便宜,提起他地產界的靚女都叫奴家怕怕。”

說到“靚女”兩字時,特別飛了李少傑一個媚眼。

李少傑嘴角逸出一絲微笑,從懷裏掏出兩份臨時買賣合約,遞給朱明道:“管他是羅庚才還是炒樓教父,我做成了他兩單生意。”

朱明一呆後,接過合約,打開一看,瞪著不能置信的眼睛,失聲道:“他轉了死性嗎?”

安娜和珍妮亦是瞠目結舌呆瞪著他。

外麵隱約傳來妮妲一聲訝異的輕呼。

這妮子正偷聽他們說話。

李少傑站了起來,若無其事道:“我很累了,可不可以早走半步。”

朱明呆頭鳥般點著頭。

李少傑走往正門,故意不看妮妲,心中充盈著激烈的情緒。

隻要能預知將來,便能趨吉避凶,改變命運,那他終有一天可以得到他想要的東西,讓秋怡後悔離開了他。

他要報複。

向所有壞女人報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