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他們當然可以藏起來,因為今天他們不用再去找食物了。湯裏麵的卡路裏比他們平常能夠得到的更多,而且他們現在有麵包了。

當然,麵包先要給範迪上貢,因為他沒有喝到湯。每個孩子都尊敬地把他的麵包遞給他們的新爸爸,他從每個麵包上咬了一小塊,慢慢地咀嚼並吞下它,然後下一塊麵包被送到他麵前。這是一個相當冗長的儀式。範迪在每塊麵包上要了一大口,隻除了兩個人的:晶晶的和艾青的。

“謝謝!”晶晶說。

她太蠢了,她甚至以為這是一種尊重的表示。艾青了解得更深刻:範迪不吃他們的麵包,表示他正在把他們排擠出這個家庭。艾青想,就好象我們是死人一樣。

這就是為什麽艾青總是落在後麵,為什麽在接下去的幾星期中總是很客氣,從不多嘴避免得罪人的原因。也是他為什麽總是盡量讓自己不會孤單一人的原因,他總是在另一個小孩子觸手所及的地方。

但是他從不在晶晶附近逗留。他不希望給別人留下他與晶晶同進同出的印象,他在疏遠晶晶。

從第二天早晨開始,海爾格舍湯廚房外麵開始有了成人照管,第三天就有了一盞新的固定的路燈。到了周末,負責照管的成人就換成了一位警官。沒有成人在的時候,範迪甚至不讓他的小團夥從藏身的地方出來,到大人來了以後,他就讓所有的家庭成員排成隊走到隊伍的最前麵,然後大聲地向排在最頭裏的欺淩弱小者表示感謝,感謝他幫助照顧他的孩子,並且給他們讓出隊列中的位置。

但是欺淩弱小者看待他們的眼光就不那麽妙了。當有人在門口照管的時候,他們必須安分守己,但是他們個個都想要殺掉他們。

事情一點也沒有往好裏發展。欺淩弱小者沒有”適應這種情況”,盡管範迪很柔和地保證他們會習慣的。於是即使艾青已經決定不多嘴了,他仍然認為必須要做點什麽來轉移欺淩弱小者的憎恨,但範迪覺得戰鬥已經勝利結束,沒有什麽可做的了。

於是,在一次排隊的時候,艾青故意落到隊伍的最後麵。一般都是晶晶在最後麵——這樣隻表示她不知道該如何來引導小孩子。但是這次艾青故意地插到她的後麵,站在原來是第一的欺淩弱小者充滿怒火的注視下。

女人正和範迪一起站在他們旁邊,他們都為自己的家庭感到驕傲,艾青回過頭去,用他最大的聲音對後麵的欺淩弱小者問,”你的孩子們呢?你怎麽不帶你的孩子去廚房?”

欺淩弱小者本來很可能惡狠狠地吼出來,但是站在門口的女人揚揚眉毛看著。”你也照料小孩子麽?”她問道,顯然,她很高興知道這件事情,並且希望得到他肯定的回答。即使這個欺淩弱小者再愚蠢,他也知道最好讓施舍食物的人感到愉快。於是他說,”當然,我也要照顧小孩子。”

為了讓施舍食物的成人感到高興,他說,”當然,我也要照顧小孩子。”

“好啊,你也可以把他們帶來啊,你知道,就象範迪爸爸這樣。我們總會很高興看到小孩子的。”

艾青再一次高聲說,”他們在讓帶小孩子人優先呢!”

“看看,多好的主意,”女人說,”我想我們可以把它作為一條規則來執行。現在,讓我們往前一點,讓饑餓的孩子到前麵來。”

在進入大門的時候,艾青甚至都沒有看範迪一眼。

在早餐之後不久,他們在進行給範迪進貢麵包的儀式的時候,艾青也跟著做了,他把他的麵包又一次送到前麵,這可能會給他帶來危險的,所有人都會注意到範迪從來不分他的麵包。雖然,今天,他隻能認為在如此大膽的打擾下,範迪還是重視他的。

“如果他們都帶小孩子來的話,湯很快就會被消耗幹淨的,”範迪冷淡地說。

他的眼睛裏麵什麽意思也沒有——但是那也說明了一些信息。

“如果他們全部變成爸爸,”艾青說,”他們就不會想殺我們了。”

然後,範迪的眼睛有一點活動。他從艾青手裏拿下了他的麵包。他狠狠地咬下去,撕走了很大——超過一半——的一塊。他慢慢地把麵包揉進嘴裏嚼著,然後他把剩下的麵包還給了艾青。

那使得艾青在那一天很餓,但是很值得。這並不意味著範迪放棄殺掉他的打算,但是至少他不再是被排斥在家庭之外的人了。再說,這次剩下的麵包比他過去一天甚至一個星期的食物還要多多了。

他正在強壯起來,胳膊和腿上又長出了肌肉。現在他可以穿越街道而不至於精疲力盡了。他現在也可以更容易地跟上其他人的跑步的步伐。他們都更健壯了,所有人都可以看出來:比起街道上那些沒有爸爸的小淘氣們,他們要健壯得多。而其他的欺淩弱小者想招募家庭成員也會容易許多了。

趙文清是國際艦隊兒童訓練計劃的一個招募人員。她提出了很多尖銳的批評,並進行過很多辯論,最後她借著地球

防衛條約贏得了這個權利,畢竟這是一種潛在的威脅。如果她報告說有什麽阻礙了她為I•F工作,那阻礙就會不那麽強硬,至少會擺出合作的態度。但是她也知道,當條約期滿——戰爭結束後,她毫無疑問會回家去做她的修女,因為聖尼古拉斯修女裏麵沒有她的位置。

但是,她知道,她的天職就是照顧小孩子;她能注意到的,就是如果蟲族贏得了下一場戰爭,地球上所有的小孩子都會死亡。當然,上帝是不會這樣指示的——但是她覺得,至少,上帝不想他的仆人們呆坐著等待他的神跡降臨來拯救他們。

他希望他的仆人去用最努力的勞動來得到正義。所以,為了戰爭的需要和孩子的發展而對他們進行訓練,這就是她作為一個聖尼古拉斯修女的職責。隻要I•F認為為了未來的戰鬥而訓練有非凡天分的孩子成為指揮官是值得的,她就可以在尋找具有特定天賦的孩子這個方麵提供幫助。

他們不可能雇傭那麽多招募人員去找遍全世界滿為患的城市中每條肮髒的街道,在那些乞討、偷竊、餓得要死的營養失調的野孩子中尋找出獨具特殊天賦的孩子,那些無論智力、能力和品格都足以進入戰鬥學校的孩子,那樣的成本實在是太高了而且那種行動基本上等於海底撈針。

但是對於上帝來說,沒有不可能的事情。他從沒說過弱者不能變強,強者不能變弱。耶穌不是出生在加利利國某省中的一個卑下的木匠家庭麽?

出生時就擁有慷慨的特權,被光環圍繞的孩子,或者就是僅僅生活充足的孩子,他們往往很難把上帝奇跡般賜予的力量完全表現出來,而那就是她在試圖尋找的奇跡。上帝用自己的形象創造了男人和女人。即使是外星來的蟲族也不能夠推翻上帝的造物。

這些年來,總是不是信念,也是狂熱,而支持她癡迷於這項工作。已經有不止一個孩子處於測試的成功邊緣了。那些孩子確實已經從街上帶走,進行訓練了,但是並不在戰鬥學校。他們沒有接受成為拯救地球的領導者的訓練。

因此她開始覺得她真正的工作是要找尋另一種奇跡——把希望帶給孩子們,找尋任何一個可能從泥潭裏麵拉出來的好孩子,讓他們引起地方當局的特別注意。她把最有希望的孩子找出來,並且用電子郵件聯係有關當局,跟蹤他們的情況。

她最早找到的孩子中有一些已經成功地從學院畢業了;他們說他們能夠活下來都是全虧了趙文清,他們全多虧了她,但是,她覺得,他們的生命得救全是靠了上帝的力量。

隨後,街頭上的海爾格•布勞恩來電話找她,告訴她那些到她的慈善廚房的孩子在某些方麵有了一些改變。她管那叫做文明化。孩子們,全由自己的力量,在變文明。

趙文清立刻趕來,來看那聽起來如奇跡降臨般的事情。實際上,當她自己親眼看到整個情況的時候,她幾乎不能相信她的眼睛。現在等待早餐的隊伍裏麵充斥著小小的孩子。大的欺負弱小的孩子們不再把他們擠走,威脅他們不許再來,他們都在看守著他們,保護著他們,確信他們每個人都能得到一份食物。

海爾格起先非常擔心,害怕她的食物很快會被消耗光——但是她發現,那些捐贈者注意到這些孩子現在的行為以後,他們捐贈的東西也增加了。現在這裏總是有很充足的食物——當然,幫忙的誌願者現在還是很缺。

“那次我都差點絕望了,”她對趙文清說,”那天他們告訴我卡車撞了一個男孩,他的肋骨都折了。那當然是謊話,但他就在隊伍裏麵說謊。他們甚至沒有試圖向我隱瞞。我都快泄氣了。我已經有打算要搬到法藍克福我的長子那裏,讓這些孩子聽天由命去,條約中,法藍克福政府沒有被要求收容地球上的難民。”

“我很高興你沒有搬走,”趙文清說,”當上帝把他們留給我們的,我們是不能丟下他們不管的。”

“嗯,那真的很有趣。也許那天那個大孩子在隊伍的打鬥把其他的孩子嚇怕了——那是大孩子中最弱的一個,有條腿壞了,他們叫他範迪——哦!好象我去年告訴過你這個名字,因為範迪的腳踝是壞的,你知道的——無論如何,就是那個範迪——他帶著一群小孩子出現在隊伍裏麵。

他向我要求保護,他警告我那個肋骨折斷的男孩除了什麽事情——他是我們叫做尤裏西斯的那個,因為他遊走於各個廚房——他還在住院,他的肋骨全碎了,那麽殘忍,你能相信麽?——範迪,不管怎麽說,他警告我相同的事情可能發生在他的小家夥身上,因此我努力地找專人,和我一樣很早來照看隊列,最後還要求警察局派了個警察。

開始是低薪酬的誌願者,現在是專人了——你可能以為我總是要看護著隊伍吧!但是你看到了沒有?原來沒有什麽變化,因為他們從來不在我視線範圍內威脅小孩子們,因此無論什麽時候,隻要我在,隊裏都是大塊頭的孩子,小孩子都在末尾。

是的,我也知道他們都是蒙神恩的孩子,我盡量在他們用餐的時候向他們宣揚福音,但是我好失望,他們一個個都沒有心肝、全無同情和慈悲。但是怎麽說呢?

範迪,他帶了一整群的小孩子,包括我在街上看到的最小的孩子——那個孩子真的讓我好心酸,他們叫他豆子(艾青)——他那麽小,看上去也就兩歲大,後來我知道他自己覺得他有四歲了,聽他他說話甚至象十歲的孩子,非常的早熟,我想就是如此他才能夠活著成為範迪的被保護者的。

和人們常說的一樣,他隻剩皮包骨頭了,但是這是事實,這個小小的艾青,我真的不能想象居然有肌肉讓他得以走路和站立,他的胳膊和腿細的象蟻類——天啊,這是不是很糟糕?把他和那些蟲族做比較?或者我應該說是螞蟻,他們說蟲族在英語裏麵不是一個好字眼,即使是在I•F中通常不用英語,但是是用了,你不覺得麽?”

“這麽說!海爾格,你說這一切是從這個範迪開始的是麽?”

“叫我做哈茲好了。我們現在是朋友了,不是麽?”她抓緊了趙文清的手,”你一定要見見這一個。勇敢!有預見力!考察他一下吧,趙文清。他是個人類的領袖!他是個文明人!”

趙文清沒有說明文明人通常不會成為好軍人。很明顯,這個男孩很有意思,頭一次她錯過了他。這件事提醒她做事一定要做到底。

清晨的黑暗中,趙文清到了大門邊,那裏已經排起了隊伍。海爾格向她招手,把一個看上去長的不錯的年輕人指給她看,那個年輕人正被一群小一點的孩子圍著。她隻有在近處,在他走動時候,才能看出他的右腿壞成什麽樣子。她試著判斷腿的受傷害程度。軟骨病的早期情況?未矯正的畸形足?還是錯誤治療的結果呢?

那很重要。如果他有這些傷的話,戰鬥學校是不會要他的。

然後她看到小孩子們用崇拜的眼光和期待的眼光看著他,並把他叫做爸爸。很少有男人能夠成為好父親的。這個男孩——多大呢?十一歲?十二歲?——已經學會了如何做一個出類拔萃的父親了。他是保護者、供給者、國王,對他的孩子來說,他就是神。

當耶穌做到這些的時候,他也對我做了很多。基督可能深藏在這個男孩範迪心中的某個地方吧!她會測驗他,也許他的腿可以治療好,也許不能,但是她可以為他在荷蘭的好學校中找到一個學習的機會——國際組織的地盤比較寬容——至少那裏還沒有被不顧死活的窮難民給填滿。

他拒絕了。

“我不能丟下我的孩子們,”他說。

“找另一個人照顧他們就可以了。”

“我能!”一個穿著打扮象男孩的女孩大聲說。

但是,很明顯她不行——她自己也太小了。範迪是對的,他的孩子們仰賴他,留下他們是不負責任的。她來到這裏的理由是他很文明;文明人不會丟下他的孩子不管的。

“我會來找你,”她說,”在你吃完飯以後,把我帶到你們常去的地方,我會在一個小學校裏教導你們。隻有幾天,但是很不錯,不是麽?”

真的很不錯。趙文清已經很久沒有教導小群的孩子了。她也從來沒有教過這樣的一個小群體。正當她開始覺得她的工作好象沒有進展的時候,上帝給了她這樣的一個機會。這也許會是奇跡的,基督不也曾經跛足而行麽?如果範迪的測驗成績優秀,那麽上帝也會施恩在醫藥允許的範圍內治好他的腿。

“上學真的很好,”範迪說。”可是這些小孩子誰也不識字。”

趙文清知道,當然,即使範迪可以讀些東西,也不可能好到哪裏去。

但是出於某種原因,也許是一種完全不明顯的感覺,當範迪說他們誰也不識字的時候,他們中最小的一個,那個叫做艾青的,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看著他,看著他的眼睛,他眼睛裏麵仿佛藏著一個斯帕克斯,就如同黑暗中的一點火花,她立即明白了,他認識字。不知道什麽原因,她就是知道了,上帝讓她來這裏尋找的根本不是範迪,而是那個小孩子。

她的感覺動搖了。文明的,做基督所做的工作的人,是範迪啊!他才是I•F想要的領袖人才,而不是他的弟子中最弱小的一個。

在學校期間,艾青盡可能地保持安靜,從不開口說話也不回答任何問題,即使趙文清堅持他也不說。他知道,最好不要讓任何人知道他識字並且知道如何做數學,也不讓人知道他懂得街道上常用的每一種語言,別的孩子學習語言是相當費勁的。

無論趙文清用何種方式,無論她提供什麽獎勵,他牢牢記得,如果有別的孩子覺得艾青在炫耀自己,要爬到他們頭上,他就再也沒有回到學校的一天了。

即使她教的東西,他幾乎全都會,在與她的交談中,他也能得到更多的知識和智慧,得到對廣闊世界的一些片麵的了解。沒有其他的成人曾經這樣與他們交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