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期間範傑已經跑到了該拐第一個彎的地方。他要把範迪對尤溪的禁令傳到這個城市的每個廚房。他一邊跑一邊哭。傷心的事情已經發生了。現在要留心的是該如何活下去。即使範傑知道尤溪沒有殺任何人,全家的安全語他的死亡相比,安全還是更重要的。

晶晶的死亡給其他的爸爸門提供了很好的借口,他們會對範迪殺害尤溪的事情袖手旁觀。當一切結束以後,範迪將成為街頭上所有爸爸的領袖。範傑會站在他的旁邊。他知道他的秘密複仇但是不會告訴任何人,因為那是讓範傑、讓全家、讓所有街頭上的小家夥活下來的唯一方法。

“在頭一個人身上,我犯了錯誤。他測試的結果很好,但是他的品行不適合進入戰鬥學校。”

“你給我看的測試上我沒有看出這一點。”

“他非常狡猾。他給出了那樣的答案,但是那不能真實地反應他的情況。”

“你是怎麽發現這個情況的呢?”

“他是一個殺人犯。”

“嗯,那的確是個汙點。那另一個呢?那麽小的一個孩子我們能給他做什麽呢?這種小魚我一般把它扔回水裏就完了。”

“教育他,養育他。他會成長起來的。”

“他甚至都沒有名字。”

“不,他有。”

“豆子(艾青)?是這個麽?那不是個名字,你在開玩笑吧!”

“當他叫這個名字的時候,就不是笑話了。”

“等他長到五歲再說吧!收留他,把你能夠教給他的都教給他,到時候我們再看你的傑作如何?”

“我還要找其他的孩子呢。”

“不,趙文清,你不用找了。這麽多年來,這是你找到最好的一個。也再沒有時間去找其他的孩子了。好好教育這個孩子,讓他活下去,這才是I•F目前最關心的,也是你所有工作最大的意義所在。”

“別嚇唬我成不成,你說時間來不及,是麽?”

“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麽。基督徒能夠預知未來數千年。”

“但是世界還照樣沒有滅亡啊。”

“到現在為止,是這樣的。”

開始,艾青隻關心食物。這裏有足夠的食物。他吃下人們放在他麵前的所有的食物。他吃到非常的飽——這個字眼在他看來簡直是個奇跡,在此之前那個詞對他毫無意義。他一直吃到他覺得撐得慌。他吃到他覺得難受。

他吃的那麽頻繁,他每天都感覺到腸子在動,有時侯一天兩次。他把這件事當作一個玩笑告訴趙文清。”我好象除了吃就會睡了。”他說。

“就象森林裏的野獸。”修女說。”現在開始,你要好好幹來掙你的食物了。”

當然,她每天都在教他東西,每天都教給他閱讀和算術,帶他”更上層樓”,雖然她知道標準,但是從來不告訴他。她也給了他吸收知識的時間,讓他有地方可以坐在那裏,回想他早期記憶的每個細節。

她對他記憶中細節之間的空擋很感興趣。但是記憶還是有限的。那時他更小,對語言的了解更少。所有的事情對他來說都很神秘。

他確實記得曾經爬欄杆上床,還有掉到地上的情景。那時他還不太會走。爬要容易許多,但是因為大人們都在走所以他也喜歡走。他攀附著其他的東西,扶著牆壁,這樣兩隻腳才好用。除非要通過完全開闊的地方,他不爬。

“你那時一定有八個月或者九個月大,”趙文清說。”大多數人不能回憶起更早的事情了。”

“我記得所有的人都很慌亂。這就是我從**爬下來的原因。孩子們都有麻煩了。

“所有的孩子麽?”

“小的和我差不多大,還有一些大一點。一些大人走進來,看著我們,他們在哭泣。”

“為什麽?”

“肯定是壞事。我知道有不好的事情,我還知道那壞事將降臨在我們所有睡在**的孩子的身上。因此我爬出去了。我不是頭一個。我不知道別人都怎麽樣了。

大人們發現**沒人就大聲叫起來,我聽見了他們的叫聲。我躲開他們。他們沒有找到我。他們也許找到別人了,也許沒有。我知道的是我回來的時候所有的床都已經空了。屋子裏麵非常黑,隻有一盞燈亮著。上麵寫著的是‘出口。’”

“你那時就認得字了麽?”她用懷疑的口氣問。

“當我識字以後,那就是我記憶中的那個字。”艾青說。”那是我回去後看到的唯一的詞。我當然會記住它。”

“你獨自一人,床都是空空的,房子裏也很黑。是麽?”

“他們回來了,我聽見他們在談話。但是大部分我都不明白。我又藏了起來。而且這次,當我出來的時候連床都給搬走了。裏麵成了一間辦公室,有著書桌和櫥櫃。當然那時我不知道什麽是辦公室,但是現在我知道了,那間屋子確實變成了一間辦公室。人們白天在那裏工作,當然隻有開始的幾天,在人們工作的時候,我藏的地方不太好。而且我越來越餓了。”

“那你藏在哪裏呢?”

“接下來的你知道,不是麽?”

“如果我知道。我就不問了。”

“如果你帶

我去廁所,你就知道我藏在哪裏了。”

“你躲進廁所裏麵了麽?”

“在後麵的水槽裏麵。很不容易把蓋子搬起來。裏麵一點也不舒服。我不知道它是幹什麽用的。但是當人們使用它的時候,水就流下來,有個大塊就動,它嚇著我了。而且像我說的,我也很餓。喝的東西倒是很充足,不過我自己的尿也在裏麵。我的尿布泡了太多的水,結果掉下來了。於是我就光著身子了。”

“艾青,你知道你告訴我的是什麽麽?這些是你一歲之前做的,是麽?”

“你是第一個告訴我那時我多大的人。”艾青說,”那時我還不知道什麽是年齡。

是你要我回憶的。我告訴你的越多,我自己想起來的越多。不過,如果你不相信的話……”

“我隻是……我相信你。但是其他的孩子是誰呢?你們住在哪裏,那裏幹淨麽?那些大人是什麽人?他們為什麽帶走別的孩子呢?很明顯,他們肯定在做違法的事情。”

“不管怎麽樣,”艾青說,”我當時是非常高興能夠從廁所中逃出去的。”

“但是你說你是**的,你離開了哪裏,是麽?”

“不,我被發現了。我從廁所出來,大人發現了我。”

“接下來發生了什麽事情?”

“他把我帶回家。那次我得到了衣服。我那時管他們叫衣服。”

“你那時可以說話了麽?”

“隻能說一點。”

“那個大人把你帶回家,而且給你買了衣服。”

“我想他可能是個守衛。我現在知道更多關於工作的詞匯了,我想他應該是個守衛。他在晚上工作,穿著和守衛差不多的製服。”

“然後呢?”

“哪是我頭一次接觸法律和違法這兩個概念。他要留下一個小孩子是不合法的。我聽見他和一個女人為了我吵架,他們在吵什麽我就聽不明白了。我知道的是最後女人贏了,他開始對我說一些我要離開什麽的話,然後我就走了。”

“他就這樣把你扔到大街上?”

“不,我是自己走的。我想那時他一定是打算把我送給別人,那聽起來讓人害怕,所以我在他這樣做之前就走了。但是我不再光著身子,也不那麽餓了。他真的很好。我走了以後還一直企求上天讓他萬事順利。”

“那時你就在大街上生活了麽?”

“不全是。我找到了一對夫婦,他們養了我一陣子。但是每一次,其他比較大的孩子看到我得到食物,他們就開始叫喊,乞求,那些人就隻能把給我食物的行為停下來,那些大孩子就把我推出去,或者從我手裏把吃的奪走。我被嚇壞了。一次一個大孩子看到我在吃東西,他甚至都發狂了,他掏我的喉嚨,讓我把剛吃下的東西都吐在了街上。

他甚至試圖吃我的嘔吐物,但是他不能,因為那讓他也想吐出來。那是我最害怕的時候。在那之後,我一直躲起來,藏起來,一直都是。”

“而且都快餓死了。”

“我還到處觀察,”艾青說。”有的時候,我能吃到一點東西。我還沒有死。”

“是的,你沒有死。”

“我看到很多人都死了。許多孩子的死屍,有的大一些有的小一些。我一直懷疑他們中有多少是從幹淨的地方來的。”

“你認出他們了沒有?”

“沒有,沒有人看上去曾經在幹淨的地方生活過,每個人看上去都餓壞了。”

“艾青,謝謝你告訴我所有的這些事情。”

“這些是你問的。”

“不知道你意識到沒有,一個象你一樣的嬰兒,在這種環境下居然活了三年,那真是個奇跡。”

“我猜那意思是我早就該死去了吧!”

“我的意思是……我是說上帝一定一直在看護著你。”

“啊!,差不多,就是這樣吧。那他為什麽不看護那些死去的孩子呢?”

“他愛他們,所以把他們帶到他身邊去了。”

“那就是他不愛我了?”

“不,他也愛你,他——”

“既然他一直如此細心地看護我們,他至少可以不時給我們什麽東西吃的。”

“他把我帶給你。他對你有很深的期望,艾青。你可能不知道他在期望什麽,但是上帝不會無原無故讓你奇跡般活下來的。”

艾青對談論這些事情感到厭煩。當她談論起上帝的時候,她是如此興致勃勃,但是他甚至不能拚出上帝是什麽樣子。似乎她把所有的好事都歸功於上帝的恩賜,但是當壞事發生,她總是給上帝一個理由,讓這件事最終成為好事。

但是艾青所想到的是,如果多一點點吃的,那些孩子就不用死了。如果上帝那麽喜歡他們,他又是無所不能的,那他為什麽不給那些孩子更多的吃的呢?

如果上帝希望他們死去,那為什麽不讓他們很快死去,最好不要生出來,這樣他們就不用掙紮著生存,受盡折磨了。艾青一點也不能了解,趙文清越解釋,他就越糊塗。如果世界上有裁判者,那麽他就該公平,既然他不公平,那為什麽趙文清還為他是裁判者而感到高興呢?

但是如果他試圖把他的想法告訴她,她

就會立刻反複說更多關於上帝的事情,她使用了很多他不明白的字眼。最好的辦法是不要和她爭執,就讓她想說什麽就說什麽就好了。

還是閱讀最讓他入迷。他愛數字。最讓他開心的是,有紙有筆,他可以用它們實實在在地寫字。

還有地圖。開始她沒有教他怎麽看地圖,但是牆上有幾幅地圖,地圖上的形狀吸引了他。他有時爬到高處去看,看地圖上寫的小字,一天他看到了一條河的名字,他就知道了藍色的地方代表河流,更大的藍色區域代表的是比河流更廣大的水麵。

然後他注意到其他的曾經在大街上一些標誌中相同的詞匯,然後他意識到這是一張有關街頭上的圖片,那讓他回憶起什麽。街頭上的地圖看上去是從飛鳥的角度看的,所有的建築都看不到,所有的馬路都是空的。他發現了他以前的窩在什麽地方。晶晶死亡的地方,還有其他相關的地方。

當趙文清發現他看明白了地圖的時候,她非常的激動。她在別的地圖上把街頭上指給他看,在某張地圖上,街頭上不過是一個小塊;在另一張上,是一個小點;有一張圖上街頭上甚至小到看不到,但是她知道它就在那裏。艾青從來不知道世界竟然有那麽大。有那麽多人。

但是趙文清回到街頭上的地圖,讓他試著回憶他最初的記憶是從哪裏開始的。從地圖上看,什麽都不一樣了,因此回憶並不容易,他花了很長時間來指出他曾在哪裏接受哪些人的喂養。他把這些地方指給趙文清看,她在所有的地方做了標記,每個地方都是。一會他就明白了——所有的地點都在一個區域內,然後按照順序,它們指出了一條路線,從他發現晶晶的地方直到……

……那個幹淨的地方。

那實在是太困難了。他太害怕了,跟著守衛跑出了那個幹淨的地方。他不知道它在那裏。事實是,趙文清自己說過,守衛可能就住在那個幹淨地方的附近。這樣,她順著艾青的記憶往回找,她可能找到的是那個守衛的公寓,至少三年前那位守衛居住在那裏。或者現在還在,守衛會知道什麽呢?

他知道那個幹淨的地方是哪裏,他一定知道。現在艾青明白了:對趙文清來說,找到艾青是從哪裏來的是很重要的。

找出來他到底是什麽人。

隻有……他已經知道他到底是什麽人了。他試著對她說。”我就在這裏,我知道,我沒有說瞎話。”

“我知道,”她說,她笑著擁抱了他,很好。感覺真的很好。她放開他,他不知道他的手該怎麽擺,她在表示要他擁抱她。他曾經見過別的小孩子這樣做——有爸爸媽媽的孩子——但是他總是覺得他們是要緊緊地抓住他們的父母,以免迷路流落到大街上。

他不知道他們那樣做隻是因為那樣很舒服。趙文清的身體有的地方很硬,有的地方很軟,抱起來的感覺怪怪的。他想起晶晶和範迪的擁抱和親吻,但是即使他習慣了擁抱,他也不會想親吻趙文清的,何況現在他也不想擁抱。他讓她擁抱了他,但是他從來不想去擁抱別人。那種想法他一時一刻也不曾有過。

他知道,有時候她用擁抱他來代替解釋,他不喜歡這樣。她不想告訴他到底為什麽要找到那個幹淨的地方,所以她擁抱他,說些”哦,你這個小可愛,”或”哦,你這個小可憐。”一類的話,但是那意味著那比她說的更重要,或者她認為即使對他解釋了,他也沒有足夠的知識和智慧去了解她的意思。

他繼續試圖盡量回憶起更多的東西,但是他不會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她,因為她也沒有把所有的都告訴他,這樣做很公平。他會自己找到那個幹淨的房間,不讓她知道。

等到他覺得告訴她對自己會更好的時候再告訴他。因為如果她得到的結果不好呢?她會把他丟回大街上麽?她會不讓他去太空中的學校麽?因為她在測試結束後曾經許下這樣的諾言,那時她告訴他他的測試成績很好。

但是他現在不能去,至少他要五歲了才可以,甚至那時也不一定行,因為這不全由她一個人決定,那時他就知道了她沒有足夠的力量實現自己的諾言。因此,如果她在他身上發現任何錯誤的東西,她就可能收回她的諾言。甚至保護他不受範迪傷害的諾言也不一定會實現。所以他要自己去找那個地方。

他仔細研究了地圖。他在自己的腦子裏規劃了一些東西。他告訴自己,就是他睡著、說話、思考、回憶的時候也要努力把那位守衛的麵孔記起來,還要想起那間他呆過的房間,他就在外麵的樓梯上聽到那個粗俗的女人站著和他吵架的。

一天,當他覺得需要回憶的東西已經足夠以後,艾青去了廁所——他喜歡廁所,他喜歡讓他臉紅害怕的東西就那樣消失——他沒有回到趙文清教學的地方,相反,他從另一條路走過走廊,出了大門走到街上,沒有人試著阻止他。

然後他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他忙於記住守衛居住的地方結果他現在不知道自己在哪裏。這裏不是他熟悉的城市。實際上,看上去和原來的世界也不一樣了。代替原來那條人聲喧嘩、到處是汽車、手推車、腳踏車。

溜冰的人的街道的是一條幾乎沒有人,到處停著汽車。也不是間商店。所有的房子和辦公室或者是住家的辦公室的標誌都很小。

(本章完)